张舜功坚持不肯退兵回国。“我军虽然人数不多,但现在已经深入敌境,好比昔日韩信淮阴背水一战,只能进不能退!况且当前的战争形势对我们有利!只要坚持苦战,便能攻克大宰府,保住阵地以待援军。”窝阔台却摇头道:“我军兵困马乏,进展步步受阻,我看还不如班师回朝呢。”
“不,我不回去,我不甘心。陆丞相,你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我要带着这八万水军杀回国去,再立一个大宋!”
若生听得到,舜功的血液里面燃烧着一种难以遏制的仇恨,对那个占据了自己大好河山的种族的仇恨,也涌动着难言的悲凉和压抑。他战战兢兢,他举步维艰,被自己光复大宋的理想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寂寥的大地,只有我听得到你心里面在想什么。海上,台风渐起,那些和舜功一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南宋降军们终于决定起事,斩杀真正的敌人蒙古军了。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更大的阴谋在等待着他们。蒙古人在他们的米饭里面下了毒。
若生伸出手,它只是一片透明的无法触及的尘埃而已。他无法阻止什么,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汉军将士痛苦挣扎着死去,沾满毒液和呕吐物的扭曲的脸在那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触目惊心。他们大声诅咒着野蛮蒙古军的狡诈和贪婪,大声哭喊着,要回自己的江南故土,心有不甘地撑着最后一口气和蒙古兵做最后的搏斗。
毒发将死的舜功提着一口气,刺死了正在冷眼旁观的出卖了汉军将士的朝鲜叛贼。窝阔台坐在楼船的最高一层看着脚下惨死的汉军将士冷笑,却被狂啸而来的台风卷入了海底。
若生清楚地记得舜功那张脸,那张脸,是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坚毅,沉着,即便是身不由己地死去,也是有不屈的恨意。
他在被抛入海中时,还是喊着大宋万岁。若生的灵魂随即追随到了海底,用自己并不存在的身体去拥抱舜功即将冷却的尸体。
他忽然向若生道:“你为何流泪?生在乱世是无需流泪的。你应当感谢神赐给你自由的灵魂,看到我今日之恨。”
夕雾感觉握着自己的手渐渐有了温度。若生是睡着的,但是梦中的他却学会握紧了自己的手,好温暖。
人真的是神之子,即便无法说话,有了眼睛和手,还是会心心相通。夕雾握着那只手,就像驻入若生的内心一般,她觉得好安稳。
倘若他醒来,我一定全心全意地侍奉他,不让他再感到难堪和愧疚才好。
若生长期的昏迷,对于夕雾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的心理凌迟。她一次次责备自己,倘若那夜没有负气出走,是不是就没有今日之祸了呢?
就在她怀着愧疚疲惫不堪地睡去时,若生却偷偷醒转了。他听到窗外黄雀的叫声清亮,没有什么比清早醒来看到夕雾朝露玫瑰一般的模样在自己身边更惬意的事情了。
“天狐”要离开德川家去大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家康耳中。“半藏,你说该怎么办?”家康沉思半天,拿不定主意。“我也不知道,所以前来问大人的意思。”半藏眉目之间有着莫测高深的阴冷。“现在所有的忍者都归你统领,是走是留还是你来决断吧。”
家康责备地看了半藏一眼。这一眼中的涵义令在一旁倾听的明智光秀,不,应当是光海和尚吃了一惊。
“按理说,德川家的忍者应当为主家服务一生,断无自己随意出走的自由。”半藏就此抛出了心底的狠念,“不管大人怎样想,我已经放弃了惋惜和不舍,决定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现实。”
“必须得这样么?”“恕我直言,大明本来对日本所知甚少,所以我们这边的各位大名才可以去乘乱劫杀求贡。乱了这么多年,大明还是找不到祸头的根源,这都要得益于我们战国的一个‘乱’字。但当今日本天下事,若生都了然于胸,这样的人到大明去,难免不会危及日本的安危。”
“既然如此,那就劳托你亲自为他预备回大明的船只。”家康微闭双目,沉闷道,昔日让若生替信康行介错之职,并未想到要做这样的决断,但偏偏行到这一步,看来也是天意吧。
若生将归国的日期定在了这一年的秋季,乘着信风可以一路南下,直达福建。
智人和瘦马,还有其他轩辕众忍,都很是不舍,但还是很开心地为他送行。
夕雾更是开心。她将干枯了的樱花藏在怀内,说要随若生一起去他的故土,看爱人究竟在怎样的地方度过了童年时光,“我要和你一起去踩那里的泥土,呼吸那里的空气,这样才算圆满的人生。”
踏上了船板的夕雾高兴地跑来跑去,一扫以往的阴霾之气,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每日清晨都会在若生的床头歌唱。
船在海上行驶了一日有余,等到第二日太阳落山,到了黄昏,海上凉风习习,阳光映红了夕雾的脸,她独立在船头还是不肯回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