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英姐!”
阿倍的呼喊自身后传来,但神英却毅然决然地向着丛林深处跑去。夜色深沉之际,四下树枝恍若一把把利剑对准神英,记忆在这万剑丛中流转眼前。
“怪物!你滚开!”
小女孩尖锐地喊叫声惊雷一般炸裂在神英耳畔。就在半刻之前,小女孩儿不慎从失控的马车上跌落,若不是神英出手,只怕现在小女孩儿早已是悬崖下的一团肉泥。
“我是怪物?”神英一脸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撕裂的绷带之下,一双漆红色的手格外扎眼。
就在这时,小女孩的父亲拔剑而来,对准了神英:“你这怪物要干嘛?快把我女儿放了!”
“我不是怪物!”神英赶忙解释道:“这孩子从马车上跌下来,我只是要救她。”
“少废话,快点把她放了,否则休怪我不客气!”男人紧握宝剑,根本不听神英任何解释。
神英眼见男人满是杀意的双眼,叹了口气,只得放下怀里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哭着跑到男子身后,男人一脸警惕地抱起女孩儿,直到骑马离去,那剑锋死死对准神英。
“我究竟是什么?”面对眼前万剑所指,神英的内心也动摇起来:“真的是怪物吗?”
“怪物?哈哈哈!可别妄自菲薄,你可是我最得意的艺术品!”
一阵诡异的狞笑自神英心底传来,黑暗中公输冥佝偻的背影渐渐浮现眼前。
“公输冥?”神英立时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别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我,我一个老人家可经不起你这么吓我!”公输冥一脸得意道。
“老匹夫,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神英看着机关四肢,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的机关四肢乃是老夫用尽毕生功力精心打造而成,如今你已是当世最强的人傀儡了!哈哈哈!”
眼见公输冥一脸得意的狂笑,神英厉声大喝:“混蛋!快把我变回去!”
“变回去?晚了!”公输冥冷笑一声:“再说这做人有什么好?身体脆弱不说,终其一生总要被毫无意义的所谓情感束缚。与其这样,莫不如变成怪物要好的多!”
“一派胡言!”神英一声大喝,将这回忆撕了个粉碎。可面前仍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利剑似的树枝映着月光,仿佛世人一双双冷漠的眼睛。
也对,现在我究竟是什么根本毫无意义,如今我已是这副样子,就连阿倍都未必能接受,那其他人又能怎么想?若是阿倍也向那小女孩一样,那……
神英不敢想下去,她实在接受不了阿倍横眉冷对的模样。思索至此,神英眉眼一沉,索性加快了脚步。可就在这时,腰间一阵凉意吸引了她的注意。却见一道锁链自背后袭来,死死缠住了她。
“这是?”神英赶忙回头,果然是木鸢翼上的机关锁链。与此同时,阿倍竟是利用锁链收缩的惯性向神英飞了过来。
“神英姐!停下!”
神英看着疾驰而来的阿倍,嘴角正欲扬起,却又被思绪冻结。面对这个曾经舍命保护自己的人,自己如何忍心他被自己牵连。思索之际,神英掌心伸出刀刃,一道寒光闪过,这腰间的锁链已然断成两截。
“原谅我,阿倍!”
神英留给阿倍一个微笑,随即一个闪身跑进了树丛之间。而锁链一断,阿倍立时失去了平衡,左摇右晃地向着地面俯冲下来:“神英姐,你这是谋杀!”
慌乱之际,阿倍单手掐指念诀,以御风之术减缓这木鸢翼俯冲的力道,好歹控制住了木鸢翼。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神英离去的小路遍布树枝,恍若利剑一般,这木鸢翼根本飞不进去。可眼见神英越走越远,阿倍咬紧牙关,借着周身操控的疾风竟是生生冲进了树枝遍布的岔路。与此同时,他催动符咒,唤出一道道土墙拦在神英面前:“神英姐,你回来!”
阿倍!神英回头看着早已满身树杈的阿倍,虽是心疼不已。可她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只得咬紧牙关越过一道道土墙。
“可恶,看我的!”阿倍双目紧闭,口念御风诀。怎料这木鸢翼借着疾风竟是带着阿倍直接冲了出去,阿倍眼见将要撞飞神英,赶忙念咒刹车。可已然来不及了,阿倍索性侧过身子,贴着神英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阿倍?”神英赶忙跑了过去,却见阿倍昏迷不醒,顿时慌了手脚:“阿倍,你醒醒!你怎么样?”
阿倍紧紧闭着眼睛,贪婪感受着神英的关切。其实他压根就没晕过去,只不过想试探下神英姐是否还在意他。可微微颤动的眼皮却暴露了他,神英眉头微皱,使劲戳了下阿倍的肋下,阿倍恍若触电一般睁开了眼睛:“轻点儿,神英姐,疼!”
神英看着怀中翻来覆去的阿倍,一把将他推开,起身便要离去。阿倍匆忙起身,一瘸一拐地上前,一把拉住了神英的手:“神英姐,我错了!我不该耍你,跟我回去吧!”
神英没有回头,确切地说是不敢回头,她实在不忍心看阿倍伤心的样子:“放手吧,我已经回不去了。”
“说什么傻话?”阿倍一脸不解地看着神英:“你是人这件事是我说出来的,被取消比赛资格也是没办法的事,跟我回去吧!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神英看着一脸单纯的阿倍微微吃惊:“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跟我装糊涂?”
“你在说什么啊?”阿倍急了:“什么听不懂装糊涂的?你难道不是因为被取消了选拔资格,觉得羞愧才跑的吗?”
神英一把甩开阿倍,将双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我不是人,是人傀儡,我的双手双脚都是机关改造的,你难道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怎么了?”阿倍不以为意道。
阿倍的反应令神英更加意外:“我这个样子,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阿倍一脸不解地问道:“不过是残疾而已,装个假肢不是很平常的吗?”
“我不是残疾!”神英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说,我是被机关术改造过的,你不介意?”
“有什么好介意的?”阿倍看着神英的双手,试探着摸了摸:“不过你别说,这机关手臂做的真挺细致的。”
“你不觉得我是怪物吗?”神英小心翼翼地发问,声音低沉了不少。
“怎么会?”阿倍果断地回答道:“哪有这么好看的怪物?”
“那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也会把你当成异类的。”
“说的我好像不是一样,你别忘了清波村全村没一个人觉得我是正常人。”阿倍轻笑一声:“不过你是人也好,人傀儡也罢,你都是我的神英姐。”
阿倍的笑容,映着月光冲破了神英心中的阴霾,神英看着这个一脸认真的男子,眼前竟是渐渐湿润。
“神英姐,你这是?”阿倍被神英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手足无措,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别动!”神英在阿倍耳边轻语,恰似月亮钻进西边的云翳,隐隐的啜泣声渐渐回**在阿倍耳边。
“一直以来很辛苦吧?”阿倍的目光变得柔和,轻抚着神英的头,紧紧抱住了她。他不知道面前的神英姐究竟遭遇过什么,但清楚现在的她一定需要怀抱。
月光清冷,映照着丛林中的二人。那恍若利刃的树枝渐渐退散在光芒之外,一阵凉风拂过,不带走一片云彩。
此刻天岩神社内,青木老人独坐庭中品茶。白日里修补神社的工匠此刻早已安眠,这才换来难得的寂静。
“哟,挺清闲啊!”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青木老人回头,却见剑白正由回廊中慢慢走来:“品茶呢?”
青木老人笑着一抬手:“修理神社的工匠送的,这茶不错,要不要尝尝?”
“多谢!”剑白坐在了青木一旁,接过了青木的茶。茶水划过喉咙的瞬间,清苦渐渐化作回甘充盈着整个口腔:“好茶!”
“是吧?”青木老人看着一脸苍白的剑白:“身体不要紧了吗?”
“没事的,只不过是肉身的排异反应,我早就习惯了。”剑白放下茶盏,长长松了口气。
青木老人为剑白斟茶:“剑白先生,恕我直言,既然先生的身体日渐腐烂,为什么不直接去平安京找小野大悟呢?非要活捉一个肉身式神做甚?”
剑白叹了口气:“先生有所不知,这小野大悟毕竟官居阴阳少允,我若是直接去平安京找他,只怕连他的面都见不上。若是生闯的话,我一个人势单力薄也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你是想带一个肉身式神前去,再找平波大人上告?”青木老人猜测道。
剑白点了点头:“我和平波是旧友,但平波告诉我要是没有十足把握,根本告不了他。”
“这事容易,你的式神契约应该是和小野大悟订立的吧?平波大人应该可以用咒术证明你和小野大悟的关系啊?何必要再抓一个肉身式神呢?”青木老人不解道。
“先生不知,这肉身式神与一般式神不同,一般式神体内的符咒便是阴阳师留下的凭证,但肉身式神体内没有符咒,小野大悟是通过对死者的心脏下咒来操控肉身式神。再说,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解开了小野的式神契约,所谓我只能再找一个肉身式神才行。”言至此,剑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可这肉身式神本领了得,想要活捉绝非易事。此外按先生所说,你的身体正在溃烂,要扳倒小野,只怕这时间不等人啊!”青木老人抿了一口茶,叹了口气。
“所以还请青木先生出山助我,这样一来也好让百姓免于荼毒。”言语间,剑白双手抱拳。
青木老人叹了口气:“剑白先生,还是那句话,老朽年事已高,实在不能胜任。再说之前和那冰吉一战,若不是先生出手,只怕老朽早就被弱水吞噬殆尽。若老朽同行只怕会拖累先生。”
剑白心知青木的苦衷,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茶:“那也没办法,这肉身式神有多可怕你是亲眼所见,我决不能放任小野胡作非为!”
“不过老朽倒有一计,不知剑白先生愿听否?”
“先生请讲!”剑白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不知今天剑白先生与神英交手,觉得如何?”
剑白微微点头:“能接下我全力一剑,那个傀儡丫头确实厉害。”
“如果让阿倍和神英两个人帮你,你觉得怎么样?”
剑白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那个傀儡丫头倒没问题,但那个小子就算了吧,连虚空画符都做不到的菜鸟,万一碰上肉身式神不是白白送死?”
“阿倍虽说资质差了点,但假以时日必然前途不凡。”青木正色道。
“一个菜鸟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先生如此垂青?”剑白微微吃惊道。
“剑白先生,这世间并非只有强弱才是唯一的标准。再说了这两个人若是要用,缺一不可。”青木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富有深意的微笑。
“缺一不可?”剑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