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阴阳师选拔大赛仅剩一个月时,神社的神官找上阿倍与神英,传达了一则消息:青木老人邀请一行人去往神社小住些时日。
自阿倍拜青木老人为师以后,青木老人便时常传授阿倍一些基础术法,奈何阿倍的表现并不太如人意,因而此次面见青木老人,阿倍的心情未免有些忐忑。
到了青木老人的小屋,剑白已经早早在案台边等候了。青木老人静坐于案台之后,面色略显苍白,但总归气色好了很多。对于青木老人大战中展现出的无畏生死精神,阿倍多少是感到敬仰的。宁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万民,宁肯召出弱水和冰吉同归于尽的心态,这样的的气魄并非所有大阴阳师都能拥有。
但一旁的神英对于此次谈话更多了一份不安。以青木老人的智慧,此前在战斗中露出的木质双臂足以引起他的进一步猜疑,如果一旦身份败露,阿倍很有可能就与他心心念念的阴阳师选拔大赛失之交臂。神英不自觉地看向坐在一旁对一切茫然无知的阿倍,神色复杂。
青木老人似乎对神英的心事了然于胸,只是微微咳了咳。
“阿倍,这段时日为师教授了你不少术法,不知你可有什么不解之处?”
“老师的教导,弟子已经融会贯通了,但就是召不出式神。”阿倍挠了挠头。
神英在一旁嫌弃:“那就叫学艺不精,怎么还好意思说什么融会贯通?”
“咒文我确实会背。”阿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师傅可以作证!”
青木老人无奈地点点头:“阿倍的咒文确实背的不错。”
“怕是只会背咒文了吧?”剑白在一旁嘲讽道。
“怎么会?我可是肥前国第一阴阳师,眼下只是稍稍遭受了一点挫折,日后一定会召唤出很多厉害的式神的!”
“光说大话可不能解决问题。”神英叹叹气,“还是让师傅替你看看症结出在何处吧。”
阿倍上前两步,郑重地跪在青木老人面前:“师傅曾说,人与式神是相互选择,强大的咒文不过是辅助。真正要与式神心灵相通,有时还需靠那一丝丝玄之又玄的‘缘分’。这些日子里弟子一直在刻苦背诵咒文,却迟迟无法召唤式神,难道是缺了那些许缘分?”
青木老人淡淡一笑:“ 你的记性不错,只不过,光记下为师所有话,那并不能算融会贯通。所谓缘分,人人皆知玄之又玄,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这么教导你?你们其他人也可以想想看。”
神英、剑白对视一眼,皆感到茫然无措。
“这是让你们不要过分执着于咒文、力量和法术等等身外之物。尝试用心去感受,式神自然能听见你的召唤。”
言罢,只见青木老人单手掐指,并未见他念什么口诀,黄色的符咒就瞬间燃烧了起来,地上的五芒星阵光芒大盛,直插云霄,便见一个式神跪在青木老人面前。
阿倍不是没见过召唤式神的场景,在他还是个幼童的时候,父亲也曾这样叫出千月,之后的事便不堪回首。阿倍只知晓自己学艺不精,但无论他怎么念诀,符纸也不会燃烧,总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他面前,了无生息,难道真是过分执著于身外之物?
“阿倍,你可以试一试。”青木老人淡淡一笑,挥手示意。
阿倍鼓起勇气,将符纸放在面前,双手掐诀,按照青木大师的方法轻声念咒,最后猛然大声喝道:“让我召唤出式神吧!”
咒语已毕,符纸仍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剑白与神英不由流露出怜悯的神色。
青木老人像是早有预感,平静地拍了拍阿倍的肩膀:“不用着急,也许是你的机缘未到。”阿倍心有不甘,接下来一连用了十张符纸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不由急得额头直冒汗。这次神英与剑白再也掩饰不住情绪,掐着大腿才能勉强止住笑。
青木老人沉默了一瞬,制止了阿倍的尝试:“阿倍你很有努力的天分,为师当年也是反复练习与冥想,才参透这召唤的奥秘。顿悟是件奇妙的事。有时积累一生为的就是那瞬间的领悟。”
一旁的剑白无可奈何地叹叹气,低声嘀咕道:“什么顿悟,师傅话还是说的太委婉。我看这小子的天分不在当阴阳师上。”
剑白没说完,神英狠狠掐了剑白大腿一把,将他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但阿倍还是听见了,当即急得气血上涌:“我,我一定会召唤出式神的!你一定会后悔说出这种话的!”
说吧,阿倍反手抓起身边的一沓符咒,强忍住委屈向青木老人鞠躬道别,转身大步离去了。
神英瞪了剑白一眼,也起身向青木告别,追赶阿倍的背影而去了。
神社外已是傍晚时分,一轮残阳自天际徐徐消散。神英穿过来往的神官和贵族子弟,一路寻找阿倍的踪影。最后,在远离神色的一片山坡上,神英找到了独自发呆的阿倍。
“一个人跑这么远,是生怕能被人找到么?”神英没好气说。
“这不还是被你找到了吗。”阿倍笑了笑。
“你说你好端端和剑白那小子赌什么气,七尺男儿一点小小挫折都承受不住么?”
阿倍转头看着天边的霞光,神情有些迷茫:“我不是在和谁赌气,只是……失败的次数多了,难免会怀疑,自己……真的是做阴阳师的料吗?”
“还是丧气话!世上哪有人生下来就是阴阳师?你这才失败了多少次,往后的挫折还多着呢。要是现在就承受不住了,还算什么男人,趁早回家去做你的渔夫好了!”
“神英你说话还真是刺耳。”阿倍苦着脸说,“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打起精神继续坚持下去的。”
“你能领会我的意思就好。”神英不屑地撇撇嘴,“填过肚子没?”
“这……出来的匆忙,还什么都没吃呢。”阿倍涨红着脸说道。
“想吃红烧鱼吗?”神英坏笑两声,“刚才路过厨房,我闻到了红烧鱼的味道。”
“真的吗?”阿倍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那肯定也是给神官和世家子弟准备的。”
“红烧鱼又没写名字,谁说我们不准吃?”神英眉毛一挑,“等着好了。”
阿倍看着神英的身影灵巧地远去。夜色渐渐降临,远处的神社亮起点点灯火。少顷,只听见年老的神官气冲冲地大喊一声:“锅里的鱼哪去了!”神社上下顿时忙做一团。
月色下,神英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烧鱼,雀跃地穿过山坡,来到阿倍面前。阿倍从神英手中接过烤鱼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开心地像小狗一样摇尾巴。不等神英将砂锅放稳,饥肠辘辘的阿倍饿虎扑食一般直接咬了上去,接着“嗷呜”一声哀嚎起来。
“烫!烫!烫!神英姐你不是都试了吗?”阿倍转着圈哈气。
神英默默地伸出了自己机关的双臂,故作委屈地眨眨眼:“我感觉不到啊。”
阿倍只好有苦自己咽。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点点繁星高挂夜空。野外的星辰要比神社里的更好看些,阿倍和神英吃饱喝足躺在草地上,好似两条平躺的豪猪。
“阿倍,你不怕我吗?”神英忽然问。
“怕?为什么要怕?我阿倍会是胆小如鼠之辈吗?”
“谁知道呢?”神英缓缓举起她缠满绷带的木质双臂,上面机关暗含,里面都是可以催命夺魂的锋利暗器,“现在怕了吗?”
“不怕!”阿倍硬着头皮直视寒光闪烁的钢针,“大丈夫行走天地堂堂正正,靠的就是一身浩然正气,岂会轻易被吓倒!”
“不怕就不怕,喊那么大声做什么?”神英狡黠一笑,默默收起机关,“不过我倒是没忘记之前与阿健那一战,某人好像抱头鼠窜,浩然正气地躲在土墙后边一动不动。”
“那,那只是缓兵之计!”阿倍说着气势便弱了下去。
他深感不服气,忽然想出个主意:“神英姐,在平安京,我还有个名字,你日后也可以叫我这个名字。”阿倍清了清嗓子,以倭国语言说道,“‘主人’。”
神英离开大唐来到这里也已经有一两个月,已经能基本听懂一些简单的词汇。倭国语言本就继承自大唐官话,学习起来并不困难,但队此一无所知的傻小子阿倍竟然想用本地话来耍弄神英。
神英起身恭敬地面对着阿倍,微微笑道:“臭小子,你做梦吧。”
阿倍一惊,神英说的竟然是字正腔圆的倭国话。
“神英姐,你,你怎么会。”
神英笑得得意:“阿倍,你的诡计被我识破了,明天没有肉吃了。”
“别呀,神英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神英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