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房间是二楼,所以两三下木莲就背着妖精翻了出去,考虑到到处有官兵,她也不敢去院子把马匹牵来,更不敢走京城大道,背着妖精就往暗巷里跑。
跑了几步,她突然发现怎么背上轻得出奇。
踩着积雪,迎着风咯吱咯吱地往前跑,却不觉得丝毫劳累,只是……这背上的人也太轻了吧,比昨晚还轻。
手往后一抓,木莲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转身一看,她哪里背着小妖精,一直覆在她背上的,她背着跑了半里路的是她的包袱和小妖精的披风。
天。她记得她明明是背着他的啊。怎么会这样。想到这里,木莲扔下披风,飞快地往回跑,心里只期盼他平安无事。
刚绕过小巷子,回到客栈后面远远便看见那一抹刺目的绯红躺在雪地上。我的娘啊。莫不是刚才背着她,来一个华丽的旋转的时候,将他从背上给甩掉了?由于那厮太轻太文弱,所以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小妖精。”
她刚要冲上去,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没等她回头,身子一轻,像被人捞饺子一样给捞了起来,随即稳稳地落在了一个胸膛里。
“你到底要做什么。”心骤然一紧,耳际传来了燕子轩怒不可遏的质问声。
惊觉回头,对上了他宛若子夜般漆黑的眸子,那紧拧的眉间,有难以掩饰的痛楚和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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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心里一痛,她充满歉意地说道。
“跟我回去。”手一用力,紧紧地将她抱紧。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推开他,一回头,却看见那群士兵匆匆离去,而地上,那一抹绯红已不见了。
“妖精。”她大喊一声,从马上跳下来,朝那群士兵奔去,却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肮脏的积雪沾满了一身,还没有站起来,她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
“嗯。”刚爬起来,肚子剧烈的疼痛让她再次倒下,像是有人在用一把刀子用力地绞着她的肠子一样。小妖精,小妖精,她再次强撑着爬起来,却看见他们已经走远,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不,谁都不能带他走。”她嘶吼了一声,站起来,推开旁边的一个士兵,上马要去追。
“景儿。”燕子轩一把将她扯下来。
“燕子轩,帮我追他们。”她靠在他怀里,捂着肚子乞求道。
“你肚子痛。”
“嗯。我没事,你帮我追那群人,快。不能带走他。”她认为这不过是女人的生理期。
“展青备马车。”他才懒得顾及她的胡言乱语,一伸手,拦腰将她抱起,飞快地往王府跑,不能骑马,颠簸的马,只能让她更加危险。
“燕子轩,你追不追。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肩膀,试图从他铁臂中挣脱下来。
她说过要保护好妖精,谁也不能伤害他。
“你这个样子最好是不要动。”他厉声喝止她,随即将她放在马车里,还没有等他落座,那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敏捷一闪,用力地推开他,跳下了马车,疯狂地往前跑。
“给我拦住她。”
众士兵一听,都愣住了,只看见木莲像疯了一样,捂着肚子奔向燕子轩的黑风,以常人所没有的速度翻身上马,然后一挥鞭子,踏雪而去。直到她跑了好几米,士兵们才反应过来,慌忙朝她追去。
手里的鞭子不停地挥动,那马也嘶声嚎叫,向前奔去,只是前方的路太多,她竟然一时不知道他们离开的是哪一条。
身下的马不安地在原地打着转,木莲细数着地上的痕迹,挥鞭朝皇宫行驶而去,果真的燕子愈。
妖精。你要坚持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舒景,你给本王站住。”
“王妃……”
身后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她却不敢停,知道燕子轩一定会拦着她的。放眼望去,前面的通向皇宫的大道上已经有百余黑衫禁军排列等候,而最前面,有一匹白色的骏马,马上那人,白衣翩翩,面目清秀俊美,眼眸清澈如水,眉宇间却那么一丝淡淡的哀愁。
“白衣,你可带走了我的人。”骑马上前,她压着怒火问道。
“是。”他答道。
“把他给我。”手紧紧地握着缰绳,腹部的疼痛似乎越来越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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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皇上已经下旨……”
“狗屁。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们凭什么带走我的人。”她怒不可遏地咆哮道,哪知一用力,她不由得疼得弯下腰,还险些从马上跌下。
“轩王妃,您没事吧。”看着她发白的脸,白衣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不能当着如此多的人上去问个仔细。
“轩王妃,对不起,她是花满楼的乱党,皇上下令要将所有花满楼的人抓捕。”
“乱党。”她轻笑了一声,眼露鄙夷之色,“一个妓院,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悲情女人竟然被你们认为是乱党。哈哈,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是不是安排得太大了点。也太不符合实际了,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做,找一群女人发飙。”
“对不起,白衣只是依命行事。”
“哈哈……”她大笑了几声,举着鞭子指着那金碧辉煌的皇宫道,“你们把乱党抓到皇宫?白衣,你当我是白痴吗?把人给我交出来。”刚说完,那腹部再次绞痛起来,她人当即一哼,没能从抓稳缰绳,从马上跌落,见此,白衣一乱,策马而去,却见燕子轩一身白袍赶在了他前面,将木莲稳稳地抱在怀里。
“景,你没事吧。”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燕子轩没等她说话,再次将她抱上马,并转身对展青吼道,“宣大夫。”
“燕子轩,我没事,你让白衣将我的人还给我。”说着,她忍不住用力地摁住那锐痛的腹部。
“景儿,不要摁。”将她手扣住,他翻身坐在她身后,掉马就走。
“不。燕子轩,我以前是生不求人,死不求鬼。我现在求你,一定要替我救他,不能让他出任何事。”她望着他,眼中是祈求,让他心里没来由地一疼,连抱着她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他自从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固执,孤傲,即便那次她身中剧毒,开口便与他起了冲突,她也不曾求他替她医治。
可现在,她竟然为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人,这么放低自己来求他。
而且,照现在这个情况,他若不答应,她定然不会同他回去。
“那个她是谁?”
“花满楼的弹琵琶红衣女子。”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轩王妃,白衣应你,在木莲出现之前,定然保她毫发无损。”一直在旁边的白衣开口说道。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她冷眼睨了白衣一眼。
白衣一惊,面露痛苦之色。
“但是他若真的有事,你相信我,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嗯……”咬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反而使肚子疼得很厉害,那牙齿都险些咬住了舌头。
“莫要动。”不得已,为了不让她伤害自己,燕子轩点住了她的穴道,先行让她晕过去。
回身,看着白衣一副担忧的样子,燕子轩黑瞳一敛,道:“白侍卫,本王怎么不知道你竟然和王妃如此熟悉。”说完,鞭子一挥,带兵回了轩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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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白衣独自愣在远处。
在燕子轩看来,舒景和白衣是两个完全是不熟识的人,可是两人的对话和表情却看起来,他们是旧识。特别是木莲那句,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想到这里,燕子轩胸口一阵沉闷。
轩王府。
红光摇曳,偌大的厢房除了细碎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悄然退出去。
唯独留下大夫守候在帷幔帐子外。
“哼。”**的人哼了一声,不由得伸手要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却再度被另一双温暖且有力的双手握住。
“景儿,还疼吗?”
“疼。”她蜷缩着身子试图减轻腹部的疼痛。
“会好的。没事了。”他柔声劝慰道,凌厉的目光却再度扫向大夫。
“他怎么样了,他出来了吗?”
“白侍卫既然说了保她没事,那你就不要担心了你现在身子弱,不可以动气,需要好生休息。”
白衣。木莲惶惶地睁开眼,想起白衣说,木莲出现之前,他们不会为难小妖精。眼角涩痛,到底还是她害了他,若不是她,小妖精怎么能被扯进这个旋涡,被燕子愈作为人质来要挟她呢。
“只要有娘子在,为夫什么都不怕。”耳边响起了他甜腻的笑声,眼泪竟止不住流了出来。
忍住疼痛,她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燕子愈要见木莲,那就见吧。
“景儿,你做什么。不要乱动。”
“我要去找燕子愈放人。”话说到这里,她已经赤脚跳下了床,顿时,刺骨的冰凉有地面传来,让她顿时打了一个冷战。
“王妃,千万不要乱动,你这两日情绪波动太大,加之劳累过度,腹中胎儿不稳,切记小心啊。”那大夫慌忙跪下,要知道,今天已经被拖出去好几个大夫了。
木莲眉一蹙,疑惑地看着地上的大夫:“你刚才说什么?”她好像听到了什么胎儿不稳。回头看了燕子轩一样,他面色似乎也不好看,像有难言之隐。
“王妃,您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前面一句,你刚刚说什么胎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伸手无助微痛的小腹。
“王妃,胎儿目前仍是不稳……”大夫战战兢兢地答道。
“你先退下。”燕子轩厉声打断大夫,摆手示意出去。”那大夫一听,如遇大赦,慌忙地退了出去。
“胎儿?他说胎儿?”木莲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看向燕子轩,指了指门口,颤抖着声音问道。
“景儿,你先坐下,我有话要和你他说。”
“不。回答我,刚才那个人说什么。是不是说胎儿不稳。你说啊。”她扯着他的衣服,歇斯底里地问道,眼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景儿。”燕子轩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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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的人,身子突然一颤,随即用力地推开他,咬牙质问:“你再说一次。”那清丽的眸子瞬间布满了血丝。
“景儿。”燕子轩看着木莲那毫无血色的脸,已经因为震惊而颤抖的唇,叹了一声,道,“大夫说你怀孕了。”
“胡说。”她大叫一声,推开他伸过来的手,眼神充满了愤怒,转身就要往外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怀孕。这王八蛋一定是在玩她。她不要理这些人,她要离开,去找小妖精。
“景儿。你去哪里?”燕子轩追上去,忙拉住她。
“离开这里。离开你这个该死的王府。离开这个王八京城。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离开这个世界。哈哈哈……”转身扬起手臂,狠狠落在他手腕处,用力甩开他,木莲提着裙子赤脚往外走。
“舒景,你疯了。这样会伤到孩子的。”
“没有孩子,我没有孩子。”她回头握着拳头对他怒吼道,单薄的身体也因为愤怒而颤抖,那清澈无助的眸子里,挂满了泪水。
脚下冰凉一片,腹部再度传来不适应的疼痛,她伸手捂住,无力地斜靠在紧闭的门上,无助地看向燕子轩,真希望踏出的那一刻,他能说,只是误诊。
“孩子已经半个月了。”深吸了一口气,燕子轩竭力地保持平静,刚才木莲那一掌力道很大,受力处伤口又裂开了。
“燕子轩,你傻啦。我们根本就没有同房,哪里来的孩子。”她笑,冷水沾满了她的脸颊。
“我知道。但是你是被迫的,这个孩子,他始终是个孩子。”
依稀记得很多年前,有一个女人在寒冷的冬天被逐出了宫。他躲在城楼上,看着那个女子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绝望地行走在在雪地里,寒风卷起她墨色头发和白色的衣衫。
她转身,扬起一张美得惊为天人的脸,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宫,眸子里脸上掠过两道泪痕,嘴角有一抹苦涩的笑容。那一刻,她似乎发现了他,而他也记得,她是父皇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一个女子。
小宫人说,她是一位妖女。
他不清楚什么是妖女,但是,他身为当时宫中最小的皇子,他特别希望有一位皇弟。
很多年后,当人们都忘记了曾经有一位绝色天姿的异国女子时,他却一直无法忘记她看他的眼神。
他不懂宫中的险恶,但是他清楚,那是他的胞弟,同为皇家子孙,他被捧在了手里,在锦衣玉食中长大,而他那位未出世的弟弟呢,也或许是妹妹……还不知是否尚在人间。
如果在,那孩子一定像他娘亲一样美丽吧。
所以,当得知舒景怀孕的时候,他有愤怒,也有过自责,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可是,他自始至终没有想过不要这个可能是孽种的孩子,因为,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女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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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是绝望是羡慕,是控告,为何她的孩子要这般受苦。
而他燕子轩要享受锦衣玉食。
“哈哈,我是被迫的。哈哈哈。”她望着他,不知笑还是哭。原来这个男人,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他怀孕了,也早就知道这个孩子是颜绯色那个魔头的。
“既然你知道,那你也清楚,他是那个魔头的孩子。为什么不偷偷地下药,给我打掉?”
“他只是孩子。”他厉声打断她。
“我不要。我不要那个魔头的孩子。我不要怀孕,我要离开。”无力地蹲在地上,双手扯着头发,她哭泣道。
“景儿,起来,地上凉。”上前,俯身将她抱起。
“燕子轩,你为什么会这样。”面对变化如此之大的他,木莲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却有了别人的孩子,对她,对他不都是耻辱吗?为何,他如此心平气和的接受一切。哪怕,她希望他对她打骂一番。那一刻,看着他隐忍俊美的侧脸,木莲第一次,觉得对不住这个男人。
木莲蜷缩在**,手捂在肚子上,心里一阵反胃。她真的恨死了颜绯色,也恨死了这个在肚子里扎根的小东西。
可是,就如燕子轩所说,他仅仅是个孩子。她之前所生活的环境让她知道如何辨别是非善恶,也懂得什么叫罪有应得,也懂得什么叫无辜。而世间,最单纯无辜的不正是那好似天使一样的孩子吗?他们对自己的出生没有选择,对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选择,也更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可是……这个孩子,这个小东西……
“他是燕子轩的孩子。”
“燕子轩。”愕然地抬头看着他,心里不由得一颤。
“叫我子轩。”他笑了笑,伸手放在握住她的手,叹了一口气,“如今,你有身孕还必须保密,不能张扬出去。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让某个人知道。”当日在望天涯,颜绯色遵守了他的诺言,离开了她,亦离开了京城,但是,若知道她怀孕了,难免那魔头再回来骚扰。
“子轩。”她低声念道,似乎又想起了很远的过去,他站在一片莲花池子,逆着阳光,那落日的余晖便在他身后徐徐绽放,灼伤了她的眼睛。
“子轩,这个孩子真的要留下来吗?”这个问题,倒不像是在问他,更多的是问她自己。
“要。而且,孩子也想活下来!”紧紧地握住她,他坚定地说道。
“孩子也想。什么意思。”
“嗯。”他点点头,道,“你昏迷了一天,休息不好,过度劳碌,以及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你本身身中剧毒,孩子按理说早就保不住了。但是,你看他现在好好的,只是有些不稳定。而且,大夫说,不知为何,你体力的毒素好像也有所控制,最重要是,景儿,你脸上的疤痕淡了很多。大夫说,都是孩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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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素也控制了。”她突然担心起来了。
“是的。”燕子轩点了点头,那一刻,他本来也不愿意相信。后面仔细看木莲的脸,那伤疤果真淡了好多。
大夫猜测,她可能是吃了什么东西,只是一时查不出来,不过,只要被毒素控制了,那他也不便多想了。
听燕子轩这么一说,木莲惊讶地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肚子,那平坦的小腹,竟然睡着一个小东西,好小好小,而且,还很坚强。那一刻,木莲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温柔和笑意。
是啊,第一次,她突然觉得有了一样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这不是颜绯色的孩子,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木莲的宝宝。
“景儿,忘记颜绯色。这是燕子轩的孩子。生下来,若是男孩儿便是世子,若是女孩儿,便是郡主。”
“子轩,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任由他握住手,感受那手心传来的温暖,木莲心里那么一酸,他的好,她有些难以承受。
“景儿,你是当今独一无二的轩王妃,是我燕子轩的妻子。”
妻子?木莲慌忙抽回手,想起了那个抱着她喊娘子,娘子的家伙。
“他呢?你帮我救他了吗?”
“景儿,说到这里,我也刚好要和你谈一件事。现在她被关在皇宫,任何人不得进入。燕子愈,这次真的动了火了。所以,我不希望你牵扯进这件事。而且,你现在有孕在身。”
“好。我知道了。”木莲点了点头。
“但是我会想办法的。”
“嗯。你也休息吧。”她笑了笑。
“好。”他起身,似有一些不舍,但是,最近出事太多,也有太多事要他处理。
见燕子轩走了出去,木莲侧身躺下,装作睡去,果然不出她所料,中途燕子轩回来了几次。
摸索到了三更,木莲这才爬起来,手放在肚子上,那里果然不痛了。见此,她甚至仍然怀疑,那里到底是不是有一个小东西。
起身穿好衣服,木莲翻身出了窗户,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有些顾忌。这个时候,白衣,应该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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