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活人属阳,不能缺火,何况更深夜寒,我无多余衣物,随地取柴,作法生火。
凭着生前对神农所学,挖掘草药,运气好碰上几株白首乌。
我放石坑里拿犍锥将它们剁碎,再平平整整地敷在他的伤口上,重新认真地给他包扎了一遍。
忙活到三更天,我才安心地打了会儿坐。
他转醒的速度堪比常人五倍,修道之人,果然与众不同,我内心已掀起惊涛怒浪,但表面静如止水。
我微笑:“燕道长感觉如何?”
他伤在胸口,却捂着脑袋坐起来:“有些晕。”
看来头也受伤了。
“你先打坐调息一下,等天一亮我送你回道观。”我面无表情地往火里丢了根柴。
燕刑方倒蒙了:“你为什么要送我回道观?”
“以你目前的境况,九尾狐死不了,你可能死得了,不如回去养精蓄锐,再从长计议。”
燕刑方怔了怔,唇角一动:“我不明白,你是怕我死了?”
我紧盯着火:“是。”
他惊得笑了:“我在做梦吧,你竟在关心我的死活?”
我叹道:“这么说吧,贫僧若还活着,不但会关心你的死活,更会助你降妖,同道之间,不必客气。”
他不语,我继续感慨:“可惜我已不是什么法师,只是个想得过且过的鬼和尚。”
星火在林风中舞蹈,**漾鬼风的呜咽,燕刑方侧首望着我,我的眼睛却不知该放在何处。
“阴间究竟是什么样的?”
“景色不能算宜人,但也独特,黄泉路上遍地的沙华,沉不到底的河,让你选择来世的桥……没有人们想的那般可怕,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的唇角又动了动:“若我死了,也会在阴间遇到你吧。”
“阴阳轮转,无休无止,就像你不会长久地待在阳间,我也不会长久地待在阴间,你在阴间之时,我也许已在阳间。”
燕刑方的瞳孔印着火光,如今我在他眼里看不到刀子,更多的是迷雾。
“我这里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我闭目凝神:“道长请讲。”
二十多年前,禅云寺中有一个小和尚,他不像其他修佛之人喜静,到处惹是生非,同龄的小和尚都对他避而远之,师父认为他无心修佛,干脆把庙里的杂活都扔给他,说是磨炼性子。
小和尚在庙里忙里忙外,的确没有空闲再招惹他人,但也没心思在那冗长的经文上,他不知自己到底为何修佛,佛祖又是什么模样,与那雕像一样?与那画像一样?他更不明白与他同龄的孩子为何能对未知的佛如此虔诚,他只知道自己是被丢弃在寺门外的孤儿,是个生来就遁入空门的凡人。
后来,小和尚去打扫藏经阁,听说藏经阁里的经书弥足珍贵,一般不让随意翻看,扫去书面上的灰尘,就得尽快离开,可越是不让人碰的东西,越是神秘,越想揭开它的面纱。
他偷偷翻开一卷书,书的封页上只有一幅盘腿而坐的和尚画,与其他经书格格不入,书中没有经文,只有千奇百怪的“人”,旁边配有详注,而“人”的背面都刻有一个阵。像是手记,不大像书。
这些奇怪的“人”,被著书者称为“妖”。
小和尚在这本书里第一次对妖有了认识,书中有一言:妖为恶源,常化为人而欺人,有害无益,应早除之。
书中有应对各种妖的方法,小和尚看得入迷,然后偷偷躲起来,等查书人一走锁门,又点着油灯,继续往后翻阅。
快到末页,一个人身蛇尾的女妖曼妙画中,署名“情妖”,备注:此妖为情所化,吾甚撼之,不知何解。
小和尚不解,此妖分明白蛇所化,怎为“情妖”?
夜深,小和尚倦,迷糊中仿若听见有人大叫。惊醒后,自己身置一座寺庙的院中,声音来自正前方的佛堂。
“你哭什么?我可是做错了?!你哭什么?”
佛堂内,一位和尚指着那尊佛像疯言疯语,愤怒下,将供品与香炉一并扔到了屋外,佛像的面颊划着水痕,看起来就像佛像在流泪。
“师父别扔了!那是屋瓦有漏滴下的雨水,并非佛祖在哭啊。”一把抱住他的小徒弟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