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有些口干,在桌上摸了半天,愣是摸不到壶,还得我亲自上手替他倒了一杯。
他有些尴尬地接过杯子,局促地说了声:“多谢。”
我摆摆手:“不用见外,照理说大家都曾是禅云寺的弟子,按辈分来算,我也算得上你半个师祖。”
“你什么意思?”他的语气骤然冰冷。
我也跟着一个激灵:“哦……我是说你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作为长辈理当照拂于你。”
“你说谁是孩子!”我看见他捏紧的杯子裂开了一条缝,如今的年轻人都这么喜怒无常么。
“当我方才什么也没说。”
燕刑方搁下杯子,取出符纸,轻轻一挥,便封了各处可出入的地方。
“你这是想把我也困在这里吗?”我略微不安道。
“把手给我。”
想不到我一堂堂禅云寺得道法师,会被这等黄口小儿使唤。不过,威风不再,他又是个瞎子,我又是他长辈,不会一般见识。
他咬破自己的指尖在我腕处画上了一个血印,这血印成型后又四散开来,爬上我的手臂,遍布全身,我猛然将手抽回来:“燕道长,你这是何意?”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鬼差。”他这一次轻而易举地寻到了杯子,淡淡翘起嘴角。
道士既能抓鬼,又能纵鬼,在道士手底下办差的鬼与阴间为官府办差的鬼称呼一样,职责不同,道士养鬼杀鬼,鬼魅没有自由,只能任凭差遣,唯一的优势就是不怕自家主子的符纸,甚至还能操纵。
“我还想着过完今年的中元节投胎的!快给我解开!”我在阴间待了五百多年,从未转生,若再耗下去我将失了人心,终为厉鬼。
“是投胎继续做和尚,还是凡人?”
“与你无关。”
他沉默片刻:“我现在命你去做件事,查到我徒儿陶皖的下落。”
我的双手差点扶不住桌子,我所得到的消息,陶皖姑娘三魂已经被打入炼狱,七魄不知去向,若是告诉他,怕不是要把地府掀了。
“我说了从未有这个人。”
“当初你不帮我,现在你依然不帮么?”他的声音寒得像霜,“那不如,我亲自去找。”
“慢着!”我止住他,我现在心口像有刺在长,说不出的异样,“那个陶皖姑娘,当真如此重要?”
“重要不重要又如何,我只是后悔,当初不该收她做徒弟,教她道法,让她有去无回。”他低着头,若是眼睛还在,那一定是一片雾。
我徘徊在奈河,奈河河畔靠着一条船。
如今摆渡之人,是一个叫孤雪的小鬼童,他暂替了姜槐送亡魂渡河。
“欸?法师是要去见孟婆吗?”孤雪见我踟蹰不前,以为我是要渡河。
我干笑两声:“随处走走罢了。”
孤雪撇撇嘴:“唉,轮到我守船的时候,一个投胎的也没有,这活儿真难做,槐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他闷闷不乐地抱起在船内打滚的兔子,一边抚着头顶那银白的绒毛,一边唉声叹气:“小皖姐姐,你说槐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如今抓鬼也不带上你了。”
我只感头顶炸起了一阵雷,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兔子良久,声音略微颤抖道:“小船夫,你叫那兔子什么?”
孤雪歪着头不明所以:“小皖姐姐呀。”
“哪个皖字?”我继续追问。
“自然是一白一完,小皖姐姐本名就叫陶皖,是槐哥哥给她取的,认识槐哥哥的人几乎都知道,法师也太孤陋寡闻了。”孤雪递给我一个白眼,继续埋头揉着小兔的耳朵。
我不知该忧该喜,那真的是陶皖姑娘,还是姜槐的一个念想……
“小船夫,你可将你的小皖姐姐借我?”我不动声色地凑近道。
孤雪警惕地护在怀中:“不成不成,要是被槐哥哥知道了,他会把我扔进河里的。”
“在你槐哥哥回来之前,我还你就是了。”我顺势抓上了他的衣袖。
“不行!你究竟要干什么?!”他开始惊慌失措地想挣开我的手,我趁此时机,将他定在原处。
“你要把小皖姐姐带到哪里去?你不要走!我会告诉槐哥哥的!”
孤雪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即使不愿,可燕刑方的命令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若姜槐问起来,赔罪便是,只要陶皖姑娘无事,他也没有理由与我撕破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