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三更天,静候在唐府房瓦上的姜槐收到一封地府的弑魂令。
此令是掌管枉死城的六殿阎王,卞城王所书。
姜槐琢磨着,想必地府的人已然放弃了练仟霜,她逃离枉死城,伤及无辜,天理难容,按律应押送无间地狱承受无尽痛苦,但她若是执意反抗,可当场将其魂飞魄散。
目前看来,为了减免练仟霜的痛苦,他必须得尽快在人间将她处决,日子拖得越久,那帮掌管者会越容易变卦。
唐府的锦衣卫和捕快们在搁置尸首的杂房内查案,从姜槐的角度望去正好能瞧见一帮人争论不休的身影。
尹申此时推门而出,心事重重。
一帮人收了工,落上锁,瞧着像要散伙。
程宋拱手对尹申道:“指挥使大人,天色也不早了,夫人产子又需要休养,不如大家暂且在唐府住下,案子明日再议?”
苑杰等人附议。
尹申脑子里仍对那些自戕的尸体心有余悸,这案子太过蹊跷,无法以常理分析,没弄明白的事他一定辗转难眠,可他看见苑杰立盹行眠的样子,他亦不能强求于人。
“你们自己找间房,暂且休息吧。”
众人一哄而散,独留尹申在院中,姜槐赏着那轮明月,随手变了块石子扔过去。
尹申迅疾接在了手里,明月下,那一身寒碜的灰袍少年睁着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咧嘴傻笑,尹申顺着红柱跳上房梁,纵览府邸的陈设,朱甍碧瓦,峻宇雕墙。
处处披上的银霜给人去楼空的屋子增添了不少家族败落的凄凉。
“小道士,听说唐府出事的这几日你一直都在给府外的百姓谣传闹鬼之说?”尹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姜槐捂住嘴,瞪大眼睛把身子往后一挪,惊惶道:“不错,是练家的鬼来了,他们是来寻仇的!”
尹申听到“练家”二字,眼皮一跳,他总觉得这小道士似乎是知道些什么,却又喜欢故弄玄虚:“以你所见,唐府的人不是自戕,而是被鬼魅所害?”
“是煞,比鬼魅还要凶残。”姜槐放下双手补充了一句。
“小道士,说话得讲究证据,就算这世间真的有鬼,那也得让人见识见识才能被信服吧。”
“你瞧,那不就是鬼上身嘛。”姜槐趴在瓦片上,指着那间杂房的窗户,一张苍白的脸从黑暗中探出,一具具凉透的尸体破窗踏院,身上还套着裹尸布,口齿不清地叫唤着,像喉咙里卡了一层浓痰。
姜槐看见尹申变得灰白的脸色心中大为满意,当尹申把脑袋转过来时,他立刻故作紧张地啃起了指甲,撇出八字眉:“你瞧我没说错吧。”
“装神弄鬼。”尹申拔刀就要往下跳,姜槐拦住他,往他怀里塞了张叠成三角的符纸。然后抬手,在他刀刃下抹出一层血。
苏寒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掌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惊得汗如雨下,他却疼得叫不出声。
姜槐拿衣袖替这具身体擦去额角的冷汗,扯了块布条仔细包扎,轻轻拍了拍尹申的肩,郑重道:“壮士,去吧,砍到他们魂飞魄散!”
尹申莫名语塞,一跃而下,手起刀落,伴随着尸体的惨叫,附身的鬼兵也被刃上的血所蒸腾,魂魄烟消云散。
苏寒笙的血被姜槐炼得十分纯净,此血对一般的邪祟来说就像一锅滚烫的铁水,一旦溅上,魂魄必定会被烧灼殆尽。
屋子里的人听到动静,抄起家伙冲出来,当见到满院布满了张牙舞爪的尸体时,无不浑身一个激灵,汗流至踵。
“炸,炸尸啦!”一个胆小的捕快慌得想冲出去,奈何唐府的门已被那些鬼魅封死。
好在锦衣卫们镇定自若,他们来不及究其原因,只管一个劲儿地砍,一半的尸体分散他们的注意,还有一半都朝着唐念霜的屋子走去。
姜槐从天而降,高举斩邪剑从头劈下,尹申注意到唐念霜的屋门前围拢的尸体,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刀速极快,刀法犀利,姜槐看了都惊诧莫名。
“你发什么愣?”
尹申在他身后快速地砍掉一具尸体的头,鲜血喷溅了一脸,不等姜槐反应,又把他推到一边砍断了另一具尸体伸来的手。
“指挥使大人厉害啊,这里就交给你了!”姜槐瞅着房顶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想着唐念霜今晚算安全了,他也不想再管多余的闲事,正奔着那影子而去,却被尹申扯着袖子拽下来。
“小道士,你别想着开溜,本使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阎王爷在上,他真的不想蹚这浑水,姜槐俩黑瞳往上一翻:“指挥使大人,贫道就是来驱邪的,既然邪祟已被各位英雄驱逐,那就没贫道什么事了。”
尹申把姜槐的袖子抓得更紧了:“邪祟?你是指这些会动的尸体吗?”
姜槐歪头一笑:“那不然呢?”
实则毁了那些肉身,鬼兵只是找不到宿主,还有许多在他们周围游**,只是一帮肉眼凡胎,怎会看得到。
“呵,你这小神棍,还真会搞把戏。”尹申向他靠近,眼神一层层地冷了下来,“实在是太可疑了。”
尹申不等姜槐辩解,就把他拖去了院子,交到苑杰的手中:“给我严加看管,天亮我亲自来审。”
“老大,这些尸体究竟是……”苑杰受的这份差事,令他一头雾水,回想方才砍的那些尸体,仿若做了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