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姜槐渡回奈河,看见不知哪家的随从未经允许采他的花,有一块地甚至被采得光秃秃的,姜槐火冒三丈,操起棍子对他们天灵盖一人一棒:“谁让你们动我的花的!都给我滚!”
其中一名随从捂着脑袋,期期艾艾道:“我、我们家,小、小姐能看上你小船夫的花,应、应该感到荣幸……”“荣幸”二字他说得声极小,仿佛被谁听到要被天打雷劈。姜槐一个眼神瞪去,所有人都不敢再吱声。
少顷,一阵女子铃儿般清朗的笑声传来,但闻其声不见其人。四个小鬼童抬着布满纱幔的肩舆稳健而趋,肩舆上懒懒卧着一位红衣女子,她左脚踝处系着一个铃铛,漫步踏足都似要翩翩起舞,女子戴着面纱,只露出清灵的黑眸,可是这样的眼睛使她再使劲魅惑,也掩饰不住灵透纯净,妩媚与素雅兼备,更多几分独特韵味。
“小船夫,三十年未见,可还记得人家?”女子销魂**魄的柔语,几位随从和鬼童尚且欲罢不能,姜槐处之泰然,除轻皱眉头倒无多余脸色给她,只道:“若这些是你府邸的下人,麻烦把他们带回去,再这般无礼,我保不齐会把他们都扔进奈河去。”
女子见他答非所问,艴然不悦:“人家在问你记不记得,你都说些什么呀。”女子虽是责备,可听起来更像是在撒娇。
“那就要让你失望了,我从未见过你,谈不上记不记得,烦请你带着你的手下回去。”姜槐决然道。
女子端不住了,她气急道:“姜槐!你个没良心的这么快就把我忘了!?那我就让你想起来,三十年前,要不是你把我抓回阴曹地府,我至于在孽镜地狱受这么久的苦刑?我可是永远都记得,你知道我在地狱过得有多惨吗?知道我在地狱里受刑时有多恨你吗?你居然还敢忘了我!”
姜槐约莫有那么些印象:“你是那画皮鬼?才三十年你就受不住了?”那他的阿皖在炼狱中近百年,岂不痛不欲生……
“才三十年?”他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别说三十年,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好个才三十年,把这些花都给我拔了!”筱知厉声令道。
姜槐抓紧竹棍,赫然而怒:“你们再动一下试试!”
“给我拔!”
“不许拔!”
随从才是最苦命的,不知该听谁的,两边得罪不起,手伸去又收回,好不滑稽。
“姜槐!你就是成心跟我过不去!三十年前是这样,三十年后又是这样,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儿!”筱知暴跳如雷,哪有半分花魁矜持。
姜槐见她,无非是在插科打诨:“分明是你跟我过不去,我没招你没惹你,你干吗采我的花?”
“你就是招惹我了!你不让我采我偏是要采!反正我不来找你,你永远都不会来找我的!”
筱知说罢便要亲自动手,姜槐实无可忍,擒住她手臂狠狠一拧,只听“咔”的脆响,众人倒抽冷气,打断的骨头还连着皮,晃**空中,筱知的泪登时夺眶而出:“为什么你又拆我的骨头!不知道接起来很麻烦的吗?!我现在可是整个酆都城有名的花魁,多少男子对我倾心爱慕,就你那么清新脱俗,对我这样的庸脂俗粉嗤之以鼻对吧!咳咳咳……”
筱知气得呛了喉咙,身旁的随从把她扶回肩舆,顺她心气儿道:“筱知姑娘,我们不跟这种乡野村夫一般见识,多少人想见你一面都千金难求呢,他算个什么东西。”
“啪!”筱知重重扇他一个耳光道:“不许你这么说!”随从受此惊变,忙捂了脸跪下。
姜槐跟着愣了,这算个什么事……
筱知看向姜槐,面纱下的嘴角轻轻一勾:“我就不信,你不会来找我。”
姜槐平日抓鬼都会往酆都去判官府,但从来不会过多停留,办完差事又回奈河渡魂,哪有闲工夫听旁人议论酆都的千变万化。
后来,谢必安听闻花魁找上了姜槐并在花圃里和他大闹一场,心下一紧,奔去奈河想问个究竟。
姜槐正和孤雪讲他抓鬼的奇闻趣事,手脚比画得生动形象,谢必安看他如此闲情逸致,奇怪地注视他好久。
感受到微妙的目光,姜槐转过头怔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那花魁来找你了?”谢必安目空道。
提到那事,姜槐脑中像沸水蒸腾,以为她又是给他找什么麻烦,把谢必安惊动来问罪的:“她是来找我了,那你现在又是为什么来找我?”
“你看到她不惊讶吗?”谢必安瞪圆了双眼。
“我为什么要惊讶?”他莫名其妙道。
“她的脸,你没见到她的脸吗?”
“没有,怎么了吗?”谢必安如此反应,必然有隐情。
他竟然没有见到筱知的容颜,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谢必安觉得自己实在冲动了些,摇头轻叹转身离开。姜槐被他吊起胃口,他怎肯罢休,拦住他道:“不把话说清楚就想走哇?神神叨叨问我这些究竟有何目的?”
“没什么。”
姜槐拿住他衣襟道:“你方才有提到她的脸,她的脸怎么了?”
谢必安急中生智,清清嗓子:“那花魁的脸丑得惨绝人寰,还那么多男子对她死心塌地,我以为你见了也会和我同样震惊,没想到你竟也看得下去。”
姜槐突然没了兴致,松开手:“她戴着面纱,我是没看到有多其貌不扬,不过画皮鬼不是最看重自己的皮相吗?”
“可能我见着她的时候,她的脸没画好吧,哈哈。”不能再编下去了,只会越说越苍白。
好在姜槐本身对那筱知无多少兴趣,全不在意地又跑去和孤雪继续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