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吕岩看着我神色莫测,我没理会他。等着吧,烧完这老头,下一个我就烧你。
为表公平,我们将决斗的场地定于东边的天灵树,也就是妖蛟的所居之所。双方只能派十名亲友观战,决斗生死勿论,这些规矩经我们好好商讨决定下后,列入了心魔誓言之中。
心魔誓言是一种修炼之人最为忌惮但又应用最多的誓言,它是与天道的一场赌约,你若是成功遵守,则相安无事;若是违背誓言,则心魔诞生,入体侵蚀神智。因此心魔誓言虽然凶险,但为了保证长老不食言,我只能这样选择。
妖蛟伤势未愈,见我们这一大群人浩浩****地袭来,还以为是来找它算账,连声狠话都不敢讲,就自顾自地落荒而逃。
也好,省了麻烦。
对面修行者中的吕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苦笑了一声,旁边娇小可人的师妹立马缠着他问东问西,他却把眼神投向我。我没有理会,只是一心死盯着那长老,也就是吕岩的师父云鹤子立下心魔誓言。
等到我们双方都确认誓言无误后,决斗就开始了。
谷主、火苗、槐树爷爷,甚至是水仙姐姐都执拗地来看这场我任性而为的决斗,好在他们都相信我。
“小丫头,现在可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啊。”云鹤子见我频频看向谷主他们,颇为自信地揶揄道。
我沉声冷哼,不与他多言,直接喊了声“开始吧”。仙灵力涌动全身,刹那间光华大放,模糊了众人的视线。我趁此机会欺身上前,凝聚出一根蕴含毒素的木刺,用力往云鹤子腰间扎去。
意料中的刺入并没有出现,木刺扎在凭空出现的一柄长剑之上,被其震了回来,我顺势后退三步。
眼前的长剑灵光内敛,薄如蝉翼,却散发着凛冽的寒气。是法宝,而且还是当初吕岩用的那把,想来是云鹤子借给自己的徒弟防身所用。
这法宝在吕岩手中和在云鹤子手中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万千剑光道道杀机凛然,像长了眼似的封堵我逃窜的路线,我被逼无奈只好召唤出棉花云。饶是如此,棉花云上仍被剑光砍出了两块不小的缺口。
“哈哈,小丫头看来在仙界没有好好练习护身之术。”云鹤子负手而立,颇为自信地捋起了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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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他仅用一件法宝就将我逼得无路可逃,活到这个岁数,他还有的是办法收拾我。
离药宫的几个弟子不屑地对我指指点点,唯有吕岩紧皱着眉头,默默念叨着什么。
而谷主他们已经沉不住气,火苗想和谷主一起过来救我,但被我摇头拒绝。看上去结局就是如此了,我将会灵力耗尽,被云鹤子收入囊中,而事实上,我就希望他们如此以为。
金丹大成的修行者和修炼五百年的仙草,要决出胜负也并非易事,不过要是这修行者得意忘形就容易了。
自觉时机已到,我装作灵力不支的模样散去棉花云,从空中摔落。
“甘凝!”不用想我就知道是谷主他们的喊声。
云鹤子缓步靠近,飞剑乖乖悬浮在他身边等候指令。
“小丫头,早知如此,又何必这样浪费自己的灵力?这样我炼制出的丹药药性得损失不少啊。”
“哦,是啊。”我嘴角微翘,“那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福气。”
“看招!”
不熄之火熊熊燃烧,绛紫色的火焰看着美丽,实际上凶悍至极。就在我将其从葫芦里放出的一刹那,那把灵力强大的飞剑就化为了一摊铁水,根本挡不住不熄之火的威力。
渊华的火焰这么厉害,让我放心了不少。
让我疑惑的是,怎么连飞剑都一下子烧没了,云鹤子的身影却还在火焰中若隐若现,除了最初的那声尖叫后再没别的动静。
我隐隐有些不安,特别是感应到心魔誓言仍然存在,说明我们还没分出胜负。
“原来上次楚国魔王提到过的小丫头就是你啊,听说帝君可是牺牲了一具化身也要保住你的。”
无形无状的一团黑色烟雾逃过了火焰的灼烧,隐隐凝聚出狰狞的面孔。
火苗大叫道:“甘凝快跑,那是心魔化形,它根本不受誓言约束!”
已经晚了,我被提至半空,经脉刺痛的魔气不管不顾地涌入身体,与我的仙灵力产生激烈的冲突,我只觉自己置身于生死的交界处,唯有身体每一寸的痛楚那么清晰。
03
“甘凝!”
火苗他们红着眼冲上来,各式法术砸在“云鹤子”身上,却又全都穿过它烟雾般的躯体,落了空。
“连帝君的不熄之火都伤不了我,你们这些小打小闹,又能奈我何?”
被束缚住的我疼痛难忍,连阻止谷主的话都说不出。而修行者那边似乎难以接受自己的师父变成个妖魔的现实,个个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唯有吕岩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站出来剑指“云鹤子”,厉喝道:“妖魔,你把我们师父怎么了!”
其他人也因此回过神,虎视眈眈地望着“云鹤子”。
那妖魔阴森森地笑着,好像才注意到这几个弟子,黑雾迅速聚拢化作云鹤子的模样,我的脖子被他幻化出的手掌狠狠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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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儿们,我没变啊,我就是我。只是仙路坎坷,换条道路罢了。”云鹤子无所谓地耸耸肩,笑意瘆人。
几个弟子的手都在发抖。
“魔道……”吕岩忽然大叫起来,“师父您不是从小就告诉我们除魔卫道是修行者的天职,怎么,怎么会……”
怎么自己却成了魔?
云鹤子轻蔑一笑,似乎不屑回答这个问题,脚下黑雾涌现。他这是,要将我带走。
我不顾魔气在身体里的痛楚,拼命地挣扎起来,眼睛却是瞧见神情凶狠的谷主出现在云鹤子背后。
“轰”的一声,巨大的灵力波动将我弹出老远,好在槐树爷爷及时接住了我。
只是槐树爷爷不敢为我治疗,我体内已经有两股灵力互相争斗,再多一股妖灵力,那还不得炸成烟火。
而谷主已与毫发无伤的云鹤子战斗了起来,连那几个发呆的修行者也在吕岩的号召下,配合起谷主对付云鹤子。一时间场面混乱,我根本看不清目前局势如何,只能看出他们打得相当激烈。
火苗看来是铆足了劲,将他辛苦修炼的三昧真火放出了大片,把在场众人都吓得后退数步,云鹤子躲闪不及,被烧了个正着。
早听说三昧真火有驱邪镇魔的效用,没承想如此管用。云鹤子再出现时,神情癫狂,气息萎靡,又变回了一团浓雾的模样,只是淡薄许多。
“你,你竟敢伤了本座!”浓雾看起来有些色厉内荏地冲着火苗大喊大叫。
火苗威风凛凛站立不动,神情轻蔑,把浓雾都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我却接到了火苗从背后递给我的铜镜,他的后背早被冷汗浸湿,看来是用尽了所有真火。
为了以防万一,我不顾自身状况就给铜镜灌输了灵力,将目前的情况简单地跟渊华叙述了一下。他眉头紧蹙,看着我神色晦暗不明。
怎么了,难道我体内的仙魔灵力冲撞被他看出?我赶紧强撑出一副假笑的面容。
渊华“啧”了一声,似有不快。但他仍凭空唤出一道火苗,交代道:“这是我本源的一缕火焰,你拿去化作化身,对付个与心魔合一的凡人应当无碍。”
我拼命点头,诚惶诚恐地接过从镜子那头传过来的一缕火苗。
“这火……”我刚想问些如何化身之类的话,火焰到了我手上就开始疯狂吸收我体内的灵力,仙魔灵力都被扫**一空,而它迎风暴涨,眨眼间便有了半人高。
虽被吓了一大跳,但好在我早就做好与渊华有关的东西都会吸收灵力的准备。我紧握着储灵玉,不知不觉,这火焰相当于帮我把魔灵力的后患给解决了。
这边的动静不小,很快就被在对峙中的心魔注意到了。
那心魔估计是以为我还要放一次三昧真火之类的东西,凝聚起滔天的魔气,将周身护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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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想岔了,当火焰化作长袍蹁跹、孤高冷傲的帝君大人之时,它才想起了要逃跑。
但早已晚了,不知为何渊华这次的化身脾气颇为暴躁,五指对着空中虚抓,不熄之火化作麻绳般将心魔捆得一丝反抗余地都没有。
在我们这里拼死拼活都打不过的心魔,才一个照面就被渊华擒拿住了,不得不说,这给人的冲击力不小。
特别是自认修行界天才的几位离药宫弟子,此刻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而渊华则是兀自将我抱在怀里,他眼中的戾气还未散去,我想反抗都不敢。怎么在镜子里还好好的,出来就跟谁欠他钱一样。
接下来渊华倒还真向我证明了谁欠他的,他稳稳地抱着我,走至离药宫弟子们面前,他们吓得不敢抬头。
猝不及防地,他将我举高,神色倨傲地怒喝道:“你还要娶甘凝吗?”
吕岩慌张得不知所措,被举到半空的我暗叹,以后渊华还是少分出点化身为好。
经过火苗的猜测,以及渊华不情不愿的三言两语,我大概明白了这具化身如此性格是因吸收了魔灵力所导致的。
我既自责又有些欣喜。
之前我就清楚渊华所有化身体内的情感记忆都是一样的,只是性格不同,除了那个居于三十二重天几乎可以说是本体的“帝君”之外,其他化身都是需要之时拿几缕火焰变化的,故而性情也是随意形成。
目前的这个,怎么说呢,是我从未见过的渊华。
他桀骜张扬,简直比魔族之人还要霸道不羁,那天他虽没有以大欺小收拾吕岩,但还是逼吕岩发誓不许再喜欢我、伤害我。
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吕岩发誓时那副不舍不甘的模样让我很不舒服。明明是他告诉了云鹤子我仙草的身份,带着那个魔头来找我,却又说着喜欢我。
我不大懂,是他们修道之人都脑子不正常,还是我太过矫情?
好在渊华臭着脸将他们都赶跑了,让我开心不少。
那日回谷之时的场面却是令我愤愤不平,谷里的精怪们听长老们说仙界的帝君竟下凡除去魔头,还救了我,个个失去理智似的疯狂尖叫“帝君”。而且这个化身还十分理所应当的样子,傲然走在人群中,享受着人们的称赞。
当日,在精怪们的簇拥下,他抱着我进了我的小屋。
木门一关,结界一开,狭小的空间内只剩我们彼此呼吸的声音,我甚至怀疑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的伤势恢复了不少,被放到**后,马上就将被子拽住,挪到床头后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我隔着被子,好像都听到了他低沉的笑声。
所以,这是没生气对吗?
被闷在被子里快喘不过气的我决定探出头,结果一出来就跟渊华英俊的脸打了照面,我一紧张又深吸了一大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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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种熟悉的味道。
我们之间只有约莫一根手指头的距离,毫发清晰可见。原来我将他的气息也吸入了体内,难怪胸腔中如此温热,仿佛有火焰在跳动一般。
“甘凝……”之前他眼中的戾气散得一干二净,却仍有着令我小鹿乱撞的痞坏模样。
修长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温柔地摩挲着。他缓缓呼吸,就是不说下句话,热气呼得我的脸发烫。
“你,你想要什么?”不是你想怎么样,而是要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又笑了,这具化身的笑容,总能撩拨得我心中春水**漾。
“我要什么,你都肯给吗?”
我无处安放的手把被子弄得凌乱,红着脸点头。
他会,要什么呢?
身体坠入熟悉的怀抱,感受到熟悉的体温,他双手环住我的腰笑道:“要抱你,好久都没抱了。”
真好,若是帝君,定然不会说出来,我将放在被子上的手移到他的背上,轻声说道:
“我也是。”
魔界圣殿,无人敢发声,全都挺立着身子低头不语。幽蓝色的鬼火噼啪作响,在大殿中清晰可见。
王座上的身影终于有所表示,他起身,绣着云浪金边的玄色长袍凭空出现,将原本妖冶的青年衬托得更阴厉凶狠霸道。
“这么说,渊华他耗费一缕本源之炎化身下凡,只为毁本座的一个棋子?”
底下有人慌张地应是,眨眼间就被地面暴起的藤蔓缠住,连求饶的话语都未曾说出就被吸干了血液,剩下的干尸变成尘埃消散。
众人更不敢开口了。
魔尊血色的瞳中情绪不明,他缓步走下王座,台阶之上迎着他的脚步长出漆黑的刺藤,直到蔓延到一位头长独角的青年面前才停了下来。
几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青年脸色苍白,蔓延的藤蔓已经将毒刺扎入他的血肉之中,缓缓吸收血液。
邪异的笑容突然出现在眼前,魔尊妖冶的容颜让他发慌。
“你当国师之时不是说过渊华那具化身不堪一击,早就被你收拾了吗?那这个是哪儿冒出的?当初本座给他下的诅咒还未能解开,本座就不信他为了个小小的心魔,会再耗费自己一缕本源之炎。”
“尊主,属下确实利用龙脉布阵重创了帝君在凡间的那具化身,也趁他保护那锦罗草之时,将他杀了。千真万确啊,尊主!”
青年生怕毒刺加快吸血的速度,为表忠心连忙磕头。
藤蔓收了回去。
魔尊喃喃道:“锦罗草。”
有人赶紧附和道:“帝君此次灭了云鹤子之时,也是怀里抱着那锦罗草,看模样是同一人。”
先是一声轻笑,后面演变成张狂的大笑,无人敢对魔尊有异议,有异议的人都死了。
他血瞳明亮,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渊华,你不是宁愿断了与蓉婵的天命姻缘,都不肯动私情吗?这下,有了这株小草,你还觉得本座奈何不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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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敛了笑容,魔尊从先前披散而下的长发随手拔下一根。
“萱庭。”
“属下在。”
大殿中下跪的众人中出现一个虚幻的身影,神色虔诚地接过魔尊给她的发丝,墨色的长发似有生命般地蠕动着。
她白嫩虚幻的下巴却能被魔尊捏住,她为他邪异的笑容着迷。
“不管那锦罗草炼的丹药是什么,加进去就是了。”
他的气息烧得她耳朵发烫,萱庭乖巧地点头,一瞬间光影变换,她又回到了现实。
门外,与她交好的侍女拍着门,唤她起床。
握紧手中的发丝后,萱庭展颜一笑:
“马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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