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要让对方彻底拜倒在我男装之下”的一腔热血去了小木屋,小木屋里很安静,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还种了许多奇花异草,屋子里还置放着许多我没见过但很独特的物件,看上去清雅又别致。
想不到这家伙人品不咋样,对生活的品味还不错,颇有一股子脱俗雅人的气息,文艺范扑面而来。
只是我里里外外逛了个遍,也没看到半个能喘气的活物,干脆坐在院子里小歇起来。石桌上放着一盏精巧透亮的茶壶,壶上悬着一颗光芒四射的灯,忽闪忽闪的。
我讶异了一下,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呀,这不是司命星君的天灯壶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天灯壶可是个好东西,是司命老头的心肝宝贝,我还是几百年前去找琉心玩的时候,在星君宫殿里看到过一回,据说喝了用天灯壶煮出来的茶不仅会实话实说,而且还会暂时性削弱法力,是审押犯人必备之物。
好你个常休,不仅背后诋毁我们仙家,还偷盗仙家之物,干出这等天怒人怨的事儿,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我一手抓起天灯壶,准备将仙器收进虚鼎之中,才刚拿起来,院门外就传来一阵火急火燎的狮子吼——
“放手,放手!快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的茶壶!”
我抬头望去,一道青影卷着疾风“嗖”地一下就窜进了院子,紧接着二话不说就像恶狼觅食一样朝我扑来,不,确切地说是朝我手上的茶壶扑来。
我岂能让他得逞,身子一旋,就往左旁退开,嘴里念着诀,三道仙法同时向他打出,他反应也贼快,三两下化去我的仙法,指尖凝出一根青丝朝天上一绕,漫天的青色物体突然从空中哗啦啦地垂直朝我砸了下来。
我仰头一看,天啊,差点儿吓死本少主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大白菜啊?哎呀!啊啊啊……喂,你快别过来啊,会死人的!啊啊啊……”
随着“砰砰砰”数声巨响,我彻底被那遮天蔽日般的大白菜们给砸傻了,活生生地埋在大白菜堆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面。被埋也就算了,常休那个蠢货为了夺天灯壶,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竟然还飞扑过来压在我身上。
我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哪受得住这么重的力量,肠子都快被他给压出来了。
“你这小王八蛋,好大的胆子!还不起来!”我咬牙切齿地怒吼。
常休正与我大眼瞪小眼,听了这话,鼻息里喷出一丝气,愤愤地爬了起来,爬起来后还犹不解气地朝我的屁股踹了一脚。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个仙人,你们这些仙人没一个好东西,说,来我这里干什么?谁让你来的?”他作势又要抬起脚。
我被砸得有些晕头转向,还没缓过神来,看到他的动作,连忙手脚并用地滚远了,在逃离他凶残的“蹄子”之后才慢慢地扶着墙站起。
我扶桑云冬何时这么狼狈过,怎么到了这碧霄山后,就接二连三地被羞辱了一次又一次,出门在外,我就是落霞山的脸啊!如今这脸面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仙人怎么了?招你惹你了?你这妖精,不检讨自己的不是,倒四处污蔑我们仙家,还用大白菜砸我,可恶至极!”我指着他义愤填膺地呵斥。
暴力!太暴力了!碧霄山的妖莫不是都吃多了人参上火,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暴力。渺渺还说他待人非常热情,这等凶残的“热情”,本少主承受不来啊!
对于我的指控,常休显得满不在乎,他坐在凳子上,一袭青衣柔滑坠地,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帷帽,乌丝如瀑般从帽下延伸散了满背,皮肤白净而滑嫩,五官清秀俊逸,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像辽阔的海洋,美而深邃。
他看上去像个美妙的书生,可他望向我的眼神却恹恹的,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鄙人此生最讨厌的就是神仙,你再不走,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他下着逐客令,手指在石桌上轻轻一抹,桌上就出现了一坛子酒和一盒月饼,然后无视我的存在,举着月饼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我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喊了几声,我走过去气呼呼地坐在他对面,心里策划着怎么才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他却抬头看了我一眼,凶巴巴地道:“看什么看!我打发叫花子也不会给你吃!”
我是多有骨气的仙,你求我吃我还不一定会吃呢!
看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没办法,现在有求于人必须忍耐。唉,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残酷。
我坐在对面定定地望着他,也不说话。他吃了几口后,可能觉得我的存在影响了他的食欲,于是放下月饼,横眉冷对地望着我:“天都快黑了,你还不走?等着我给你供晚饭?”
我仰头扫了一眼天边,日头已经没了,一轮满月静静地悬在空中,果真天要黑了,说不定玖非夜已经大发雷霆地四处寻人了,不过更大的可能是他根本没有想起我,早就将我抛诸脑后了。
我又仰头望了一眼,发现今日的月亮格外的圆,就像琉心那张可爱的小脸儿一样,漂亮极了,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拧着眉头,我开始搜肠刮肚地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月饼,满月,赏月……莫非今天是人间的中秋佳节?
一定是的!听说平常时候凡间的月饼卖得并不好,可是一到中秋佳节,月饼销量就噌噌噌地暴增,几乎要卖断货,远的不说,就说那仙界的天蓬元帅,每年为了嫦娥姐姐都要跑到凡间买几大马车的月饼,给嫦娥姐姐献献殷勤,剩下的就一直吃到他吐。
琉心每次谈论天蓬元帅的消息时,总要说天蓬与嫦娥其实并不合适,他们的性格并不在一个频道上,可我却觉得像天蓬这样的痴情种连凡间都少得可怜,仙界能有一枚是多么稀罕。
唉,爱情真是个叫人惆怅的东西啊!
这个暴力常休身为一个妖怪,也买了这么多月饼,难不成也对嫦娥姐姐心存不轨?
我看他的眼色顿时变了,神色甚是同情:“你去凡间买了这么多的月饼对酒赏月,莫非你也喜欢嫦娥?”我停了一下,笑嘻嘻地凑过去,“我们俩做个交易怎么样,你解我几个疑惑,我可以帮你给嫦娥姐姐送情书。”
每天对着月亮睹物思佳人实在太凄惨了,这个主意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常休一定会感动得五体投地,我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三十二个赞:我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仙子啊!
我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岂料常休白我一眼,对此提议十分不屑一顾:“嫦娥几百年前就发福了,死胖子一个,也就瞎眼的那头猪才看得上。”
呃……嫦娥发福了?几百年不出落霞山,世界已经变化得这么快了?不对呀,他一个连天界都没去过的小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将曾经在书中看到过的句子搬出来总结:“这你就不懂了吧,喜欢一个人就要把她养胖,这样她就是你一个人的了。天蓬元帅这招虽然损了点儿,但不得不说,干得漂亮啊!”
常休一愣,若有所思地朝我看过来:“这话你从哪里抄的?”
“《红尘》里面啊,你不会没看过吧?三界这么有名的书你都没看过?”我像看文盲一样地看着他,“这本书特别好看,我强烈推荐你看。改天我给你买一本过来。”
常休用怪异的目光瞟了我一眼,接着嘴角一扬,脸上露出几分愉悦之色,笑着道:“看在你喜欢这本书的分上,我允许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赏月。”话音一落,他还好心地给了我几个月饼,又倒了一杯酒送到我面前。
我受宠若惊,对他的态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这对我来说是个好进展,如果在碧霄山里多了一个盟友,那以后找混元镜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了,况且渺渺还说他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看他连嫦娥发福都知道,想必这名头也不是吹出来的,于我简直如虎添翼。
“好啊好啊,听你这口气,你也喜欢这本书?”我决定采用迂回战术,先和他成为朋友,再向他旁敲侧击下手。
“当然。”常休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一脸骄傲之色,“我不仅喜欢书,还喜欢这本书的作者。”
“极品小呆呆吗?哈哈,我小时候也喜欢过,不过长大了觉得作者的这个名字很奇特,估计作者本人十分滑稽!”我哈哈大笑,心情愉快地捧着酒抿了一小口。
常休的脸像六月的天一样,“吧嗒”就垮了下来,半晌,冷冷一笑道:“我就是那个滑稽的作者!”
噗——
我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酒水直线朝对面射去,全喷在常休脸上。什么?我没听错吧,他就是那个作者?极品小呆呆就是常休?妈呀,不带这么玩儿的!
常休的面色黑得像煤炭,我连忙干笑着拿衣袖给他擦脸:“呵呵,其实滑稽是褒义词,我就是喜欢滑稽的人,以后还准备娶个滑稽的媳妇儿呢。”才怪,我可是要嫁个才貌双全的公子哥的。
他恨恨地瞪着我,倒是没有再发难,默默端起酒杯连喝了几杯,好一会儿之后,只听他慢慢地说道:“这个艺名是别人取的。”说完,他给我的杯中也斟了满满一杯。
他望着头顶的圆盘,目光深邃而怅然,仿佛满腹心事。看到他这副凄苦的样子,我一时也没好对他刨根问底,只好陪着他默默赏月,听他说一些零零碎碎的杂事和他要写的新书。
这期间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吃了十个月饼,喝了三杯小酒,第三杯小酒下肚之后他的神情就开始变了,说话开始大舌头,目光也瞬间变得猩红,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轰”地一巴掌打碎了面前的大理石桌子。
哇,这呆子喝醉了真可怕!几杯小酒就倒了,酒量是不是也太怂包了?
“冷静,冷静啊小呆呆……”我话还没喊完,又见他手掌一甩,一道亮光划破了黑暗,被他远远地抛向了空中。
“臭呆子,这是天灯壶啊!”我定睛一看,瞬间吓得一震,赶忙飞身到半空接住天灯壶,惊魂未定地收在虚鼎之中。这可是司命老头的宝贝啊,要是让他知道宝贝被人这样糟蹋,一定会把这呆子活活弄死一百次!
我抱着天灯壶心有余悸,可谁知还没等我落地,巨大的虚光罩顶而下,紧跟着一个青色的结界蓦地将我包裹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怪物啊,你这个丑八怪,看我不打死你!”常休的身影飘到半空,双眼猩红如滴血,在暗沉的夜色里显得十分诡异,他一只手牵着结界,神色几近癫狂。
看他的表情我内心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时,院门外一道木色身影鬼鬼祟祟地蹿了出来,指着半空中的我哈哈大笑,隔着这么远,我都能看到他露出来的牙床。
那打眼的桃花枝……是渺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躲在暗处一直看我的笑话,这个没良心的!
“哈哈哈……好丑啊,笑死我了!”
天杀的,最恨别人说我丑!这样如花似玉的我,到底哪里和“丑”字沾边了!渺渺这个小王八蛋,等会儿姐姐再来收拾你。
我迅速掏出一面镜子对自己照了照,这一照,我的三魂七窍差点儿灰飞烟灭。镜子里面的人五官模糊,眼圈发黑,一脸络腮胡,头发像稻草一样往外炸开。
——天啊!这真的是我吗?
“常休你个臭呆子!浑蛋呆子!快放开我,把我变回来!”我使尽浑身法力也挣不开常休的结界,不由气得破口大骂。
常休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动作越发的大,笑声十分张狂。我没想到常休的修为如此之深,可以结出这么法力高强的结界,更没想到醉酒的他人品这么差,居然是个超级暴力狂,不仅不认识我,连他最喜欢的天灯壶也不认识了,这下我是真的完了。
我困在他的结界里面,被他像耍杂技一样地左右甩动,晃得我连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渺渺,你个兔崽子还不快来帮我?”
渺渺幸灾乐祸地向我摇头:“我连你都打不过,怎么打得过他,你就忍一忍,等他酒醒了就会放了你的。”
等他酒醒?他醒过来我还有命在吗?臭渺渺,这么见死不救以后一定会遭雷劈!
结界的光芒越来越盛,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就在我快要晕厥之际,一道紫芒如闪电一般从半空划过,瞬间就穿透了结界。
昏昏沉沉之中我凝神看去,只见玖非夜一身紫衣临空而立,隽秀绝美的面上隐隐含着一抹莫名的怒意,随着我慢慢坠落,他身形一闪,立刻飞过来接住我。
“大魔……神君,你是来救我的吗?”在这羞愤到濒临绝望的时候,看到玖非夜就仿佛看到了亲人,我满面泪痕地抱住他的脖子,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嚷嚷着:“神君,我好丑,他把我变成了丑八怪,我不想活了呜呜呜……”
兴许我惨绝人寰的哭相吓到他了,玖非夜低头一看,立刻嫌弃地别开眼,他也不将我变回来,只轻淡地答道:“没关系,有我。”
我的眼泪流得越发凶了,自认识他以来,从没有哪一刻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如此伟岸,简直比天界战神二郎神君还要帅气一万倍!
“玖非夜,又是你!”醉得不成样子的常休连天灯壶都不认得了,居然还能认出玖非夜,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呆子,你好大的胆子,敢动我的人!”玖非夜怒目而视。
这话说的,我几时成你的人了?脸皮厚!意识模糊中我忍不住腹诽,又不由得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我发现有时候,玖非夜还挺护短的。
常休脸色通红,此刻站在院子中央也不发癫了,看着玖非夜恨不能在他脸上剜出几个洞来:“你这个无耻的堕仙,不仅抢了我的定魂珠,现在又来抢人,我今天就杀了你,一雪前耻!”
我本来要晕过去的意识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清醒过来,吃惊地看着两人,原来定魂珠是常休的东西,原来他们两人之间还有这么重的深仇怨忿。玖非夜也确实忒无耻了,怎么什么都抢!在我心中刚刚才树立的伟岸形
象顿时大打折扣。院中光芒大盛,常休浑身妖气大涨,怒火冲天地就朝玖非夜击了过来。玖非夜果然不愧是大魔头,面不改色地冷笑一声,庞大的仙气与妖气轰然飞出,“唰”地一下就破了常休的妖法,抱着我化作星芒掠入空中。
<!--PAGE 5-->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我一睁眼就看到玖非夜坐在房间的长榻上闭目修行,他仅着白色的里衣,一头银丝披肩而下,长长的睫羽下漂亮的双眼微微阖着,肌肤在荧光之中越发白皙剔透,整个人安静而美绝,这样的他与以往霸道的形象大不相同,显得越发勾人心魄。
我愣愣地看着,不觉有些出神。仿佛是感应到我的注视,他微阖的双眸缓缓睁开,偏头朝我望了过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觉得我可能因为看到他美艳的脸产生了错觉,他竟然会关心我?木然地摇了摇头,我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点点滴滴,然后……我往身上一看,心下猛地大惊,立刻像炸了毛的猫叫了起来:“玖非夜!你个臭流氓——你脱我的衣服?”
此刻的我坐在**,身上同他一样只穿了白色的里衣,外衫已不见踪影,而且……我环视了一遍房里富丽堂皇的陈设,三米宽的华丽大床,这种金贵的调调,只有玖非夜这个大魔头才敢不怕折寿住这么奢华的房间。
晴天霹雳啊!
我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醒过来,而且还被脱了衣服,我的女儿身被暴露了吗?我的贞操呜呜呜……
我一时心乱如麻,怒不可遏又委屈万分地控诉道:“玖非夜,就算你救了我也不应该乘人之危,你下流!”
“你想死吗?我能亲自动手给你脱衣服是你此生天大的荣幸,你竟然还敢有意见?”玖非夜嚣张地说着,随后挥开房门,收起气息,优雅地站了起来。
候在门外的两个小蛇妖连忙端水进来给他洗漱宽衣,我坐在**欲哭无泪,大魔头果然霸道凶残,脸皮厚得无边无际了。
我伸手摸了摸胸部,幸好裹胸还在,应该还没有被他发现,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松懈下来,我刚想起身离开,却见玖非夜眉头一皱,瞪着我竟然比我还凶:“扶桑云冬,从今天开始,你就与本君睡一张床铺了!”
“什——什么?”我连忙双手护胸,抱着被子往床角缩去,刚才的气焰瞬间就怂包了,弱弱地道,“神君,我是男的。”
玖非夜飞快地扫了我一眼,淡淡道:“没关系,我也是男的。”
……
玖非夜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他的房间里可谓是一尘不染,能进他房间的人就只有每日伺候他洗睡的两个女蛇妖,如今他竟要我和他睡一张床,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除了我,碧霄山还有谁能管得住你?若再放任下去,只怕不日碧霄山都要被你拆了。”玖非夜的语气轻淡,可紫色的眸底却有不容反驳的霸气,“扶桑云冬,以后不准再去找那个呆子,若有下一次,我一定将你大卸八块!”
又威胁我,这个浑蛋!我若不去,何年何月才能查到混元镜的下落,早一日找到就可以早一日离开大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