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苏向氏仙府。
甘棠在镜子中看着自己伪装过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悄悄地拉开门缝溜了出去,又在门外施了禁制——她知道禁制拦不住表哥,但只要能骗过别人一炷香就好。只要一炷香的时间,她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溜走,消失在宜苏的人群中。
甘棠谨慎地避开巡夜的门生,熟练地翻上围墙——然后看见向敦旷正在围墙外怀抱着剑背靠着树盯着她看。
显然,已经恭候她多时了。
甘棠难得地有点尴尬,就像幽会情人的时候不巧被父母撞了个正着。
向敦旷伸出两根手指头朝她晃了晃:这个月,第二次了。
甘棠讨好地笑了笑,然后转身下墙,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房间的门便被向敦旷推开。
“向宗主。”甘棠又露出了她招牌式的讨好笑容。
“逃婚?”向敦旷面无表情,但甘棠还是可以从那双好看的眸子里读到一丝无奈。
“不逃不逃,我怎么可能逃婚呢。”甘棠拿出茶杯倒了杯茶,递给向敦旷。
“婚期定下了,三月之后的望日。”向敦旷拉开凳子坐下,接过甘棠递来的茶杯。
甘棠见向敦旷坐下,自己也拉开凳子:“我知道。”
向敦旷不说话,只漠漠地看着她。
甘棠皱起眉头,又撅了噘嘴,不情愿地站起来,撒娇道:“表哥。”
向敦旷还是不说话,半晌,叹了口气:“坐下吧。”
甘棠闻言,立马坐下,脸上还甜甜的笑着:“就知道表哥最好了。”
甘棠虽说性子像个男孩子,但偏偏又深知如何利用自己女孩儿的身份撒娇,以求在闯祸之后把惩罚降到最低。
甘棠小时候嫌挽发麻烦,总是随意绑个马尾。周氏之乱爆发后,许是怕战场上难辨男女多有不便,便学着随意束个女子发髻。后来战乱结束,甘棠也习惯了规规矩矩地挽发。
此时的甘棠却绑着个高高的马尾,她这幅样子,向敦旷倒当真是多年没有见过了,心下怀念,偏生甘棠脸上又抹着厚厚的碳灰,叫人看着来气。
向敦旷从看见她开始就在忍,直到现在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他起身唤侍女打来了水,毫不心疼力气地用湿布替甘棠擦脸。
“表哥、表哥你轻点儿,你不行我自己来,你力气太大了,疼。”
甘棠想要挣扎,奈何向敦旷的力气太大,她挣不开。
“知道疼就别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掩人耳目至于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吗,施个易容术不就……”向敦旷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再也没有说下去。
又看到妹妹刚才黑黑的脸现在被自己擦得通红,一颗心陡然疼了一下,将擦脸巾放入盆中涮了涮,再拿起替甘棠擦脸时,动作已然变得十分轻柔。
甘棠知道向敦旷想到了什么,她知道向敦旷有多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可那不能怪他的,那不是他的错。即使重来一遍,她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思及此,甘棠自然的岔开话题:“易容术也没用啊,我哪次没被你认出来。”
向敦旷闻言笑了笑。
的确,从小到大,无论甘棠易容成什么样子,是樵夫还是娇小姐,他都能认出来——那是他妹妹啊。
转而想到他如此珍视的妹妹在成亲前不顾世俗礼仪偷偷溜出去见自己的未婚夫,向敦旷觉得有些吃味:“连三个月都等不了,程家那臭小子有什么好?”
甘棠吐了吐舌头——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顶嘴惹表哥生气得好。
向敦旷,字怀谷,系宜苏向氏现任宗主。
当年周氏之乱爆发,向氏受重创,向氏老宗主向云旗与夫人先后逝世。彼时刚及弱冠的向敦旷凭一己之力带领向氏剩余弟子联合世家讨伐周氏,一路招兵买马,直至周氏被灭,向氏仍能保持世家前几的实力,可见此人手段不俗。
但众人皆知,向家这位狠辣的小宗主最疼爱的便是表妹甘棠。一是因为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二是因为当年甘棠被周氏掳走,虽得上天垂怜重回向氏,却身受重创——当时见过甘棠的向氏弟子根本不敢相信那不人不鬼模样的,是他们明媚阳光的大小姐。
甘棠作为向敦旷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向敦旷对她真是应了那句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思及此,向敦旷的眼睛在甘棠脸上扫了一圈,无奈道:“都要成亲的人了,别动不动噘嘴耸肩吐舌头的,不好看。”
甘棠自顾自地走向桌子,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毫不在意地说道:“大鱼不介意就行。”
向敦旷吃瘪,只能说:“总之成亲前你不要想着去见那个姓程的,你们两个私奔我都没有追究,你要是敢给我闯什么新的祸,我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甘棠心道:你都把大鱼打成那个样子了,还叫没有追究?
——*——
一个月前,括苍地界。
砰砰砰。
甘棠听到敲门声,拉开客房的门,露出一张满是笑容的脸:“大鱼。”
来人冷冷地看着她,甘棠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表、表哥。”
向敦旷侧头吩咐亲信:“传信给程宗主,说人我已经找到了。”
亲信离开后,向敦旷推开甘棠便向内室走去——还算程家那臭小子知礼。
向敦旷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去,接着起身走出房间,不等甘棠拦他,便一脚踹开隔壁的房门。
房间内有程渊的行囊,却不见程渊人。
甘棠见向敦旷的眼神转向她,忙道:“我发誓我不知道,我刚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