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澹几次怀疑医师要把他的胡子揪下来之后,老医师终于站了起来。
程渊说:“医师,阿梨她没事吧?”
医师行了礼,道:“恭喜三公子。”
“怎么说?”
“三夫人有喜了。刚刚足月,三公子和三夫人没有感受到也是正常的。”
“有喜?”程渊的脸色与其说是欣喜,不如说是忧虑。
“三夫人这次晕厥动了胎气,但没什么大碍。我等下开张方子,让三夫人照着方子调理几日就好。”
程渊先是谢过医师,又问:“阿梨她为何会晕厥?”
“这正是老夫要与三公子说的第二件事。”
“三夫人体质特异,虽无灵力傍身,体内却另有一股真气。实不相瞒,这种真气老夫也是第一次见。”老医师又捏起他多灾多难的胡子:“老夫想问三公子可知道原因?”
程渊避而不答:“她现在昏睡就是这个原因?”
“是,我现在只能感受到真气混乱,猜测三夫人应当是被真气所伤,才昏厥过去。”老医师见程渊没有回答,加之甘棠的情况的确特异,便猜到其中许或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原因,又说:“三公子若知道原因便该知晓如何为三夫人调理,说来惭愧,老夫还真不知该如何做。”
程渊蹙起眉头:“若什么都不做,她会一直昏睡下去吗?”
“不会。三夫人昏厥的原因是真气紊乱,但此刻真气已大致归位,并不碍事。现下三夫人还昏睡着是因为身体虚弱,休息休息即使今日醒不来,明日也一定会醒来的。”老医师又叮嘱道:“等三夫人醒来,请三公子记得问过三夫人真气的情况。现在虽说不妨事,可毕竟老夫也是头次见,不敢保证这真气于生产时可会有碍。”
——*——
程渊握着甘棠的手,轻声说道:“阿梨,我们有孩子了。”
自然没有人应他的。
程渊也没有想得到回应,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可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阿梨,我只要你,我只想要你一生一世陪着我。
“孩子不重要。
“阿梨,你什么时候醒来?
“你不能有事。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明明说过我不会让你再受伤的。
“对不起。
“阿梨,好好休息。”
程渊陪甘棠说了会儿话后,走到外室,按甘棠教他的法子唤来了甘棠的暗卫。
“驸马。”
“你去漆吾,请素姨。”
“是。”
程渊又看向另一个暗卫,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暗卫跪倒在地:“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殿下,请驸马责罚。”
“你起来,”程渊摇摇头,“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暗卫一脸沉痛:“求驸马责罚。”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是。”
……
“老太太的尸体挖出来没多久,殿下就消失了。我们急忙赶到殿下消失的地方,发现被人施了阵。阵法诡异,应是专门拦我族人的。我们,破不开。”
“专门拦你们。怎有人知道你们的存在?”
“我不知。但从阵法来看,只能是这一个原因。想来殿下也是因为在阵内用不了法力,强行调用真气破阵,没有控制好,才会被自己的真气所伤。”
“当时程氏子弟何在?”
“殿下消失的同时就有几只妖邪缠住了他们,妖邪不强,应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王胖子呢?”
“我们当时一心破阵救殿下,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消失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暗卫再次跪下:“请驸马责罚。”
程渊摇摇头:“是否要罚你、如何罚,都等阿梨醒来,让她自己决定。”
这时有门生敲门送药,暗卫便隐了身形。
程渊接过药,走到甘棠床前。刚把药放在小桌上,想先抱起甘棠再喂药,却见甘棠的嘴唇动了动。
“阿梨,你说什么?”
程渊将耳朵凑近甘棠的嘴唇,只听见两个字——
“周凌。”
——*——
程渊和甘棠成亲后曾去四处短暂地游玩了一圈,在回空桑前,甘棠带程渊去了钦山地界的一处无名冢。
叫冢其实并不准确,细究起来,那只是一处坟头,无名无碑。
程渊并不奇怪,战乱年代,这种无名的坟太多了。
甘棠在坟前站定,说:“我成亲了,和程渊。”
难得的,程渊没有从这句话中听出任何语气。
然后甘棠就不再说话,只是站着,看着这一处毫不显眼的坟茔。
甘棠站了许久,从未时初到申时末。
程渊一直陪着她,直至太阳落山才开口:“阿梨,该用膳了。”
“鱼哥哥,你帮我买些酒菜来好吗,我想和他吃一顿。”
‘他’指的只能是葬在此处的人。
程渊说:“好。”
等他再回来时,甘棠已在坟茔旁寻了空地坐下。两条腿并在一起,双膝微屈,手托着腮,直愣愣地看向前方,像是发呆,又不像是。
程渊将食盒递给甘棠,甘棠笑笑,取出一壶酒来,揭开盖子闻了闻。
程渊递过酒杯,甘棠却没接,她直接拿酒壶将酒浇在坟前。
“你爱喝酒的。”甘棠说,“这酒一般,不及当年……你将就将就。”
说是要吃饭,实际上甘棠一口酒菜都没动。
倒完酒后又变成之前的样子,一言不发。
她说,程渊就听;她不说,程渊也不会问。
一直到戌时,甘棠才站起来,对程渊说:“我们走吧。”
走之前程渊想对着坟茔行一平辈之礼,被甘棠拦下了。
甘棠说:“这是周凌。”
——*——
傍晚时分,空桑落雪了。
程渊取晚膳回来时,甘棠正躺在**看雪。
“你醒了。”程渊走到窗边要关上窗户。
“别关,我才刚打开。”
程渊给甘棠留了条缝。
“雪下得不大,过会儿应当就停了。”
“幸好我醒得早,要不就该错过空桑的第一场雪了。”
“你不可能错过的。”程渊这话说得有些急。
程渊从食盒中取了白粥,坐在甘棠榻前要喂她:“刚醒来,吃些清淡的。”
甘棠说:“放桌上吧,我现在起来。”
程渊倒也没反对,替甘棠取了外衣,又披上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