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飞青黯然神伤,道:“我知道,怪只怪我太自负太执着,以为自己可以将师哥取而代之。她每一次与师哥争吵过后,我都静静候在她身旁,任劳任怨。唉,若我不向她师门提亲,成全了她与师哥这桩美事,又怎会有这场悲剧,于此我是无义。”
南复生曾听闻圣手谷与青玉帮时敌时亲,想必这桩亲事乃是两门派再次亲近的手段。
梅飞青接着道:“薛云月奉师命委身嫁我,其实我一早便发现她已有身孕,只是深爱她不愿她受苦。婚后她对我千依百顺总是真心的。但我却未有阻止她服下‘悲欢离合’,于此我是无情之极。”
“她待我总是真心”,这句话梅飞青喃喃念了两遍,语声哽咽。
多年旧事,再次重提,梅飞青显是自责极深,口中念道:“为何我不阻止她,为何不阻止她?”
他身形摇晃欲坠,向后一个不稳,险些跌倒,手扶木桌角,衣袖碰翻了桌上数瓶药。
南复生听见瓷碎的声音。
梅飞青大声道:“我是妒忌,我是妒忌。明知她约战师哥,扬言化解‘悲欢离合’是为成全师哥,我却一时气愤任她前去。”
屋内静,他语声中每一个微颤清晰可闻。
仿佛这尘封多年的记忆,洪水决堤般,不可阻挡的可怖!
他神色仓惶,仿佛多年前的惨剧再现眼前。
有些事,不问及就不会痛。
梅飞青缓缓坐下,道:“我平生最喜欢薛云月唱歌,三十年前她一去,我便废了这双耳朵。此生不闻她的笑语,双耳又有何用?薛云月约战罹天时,已诞下薛望中。”
药与毒的激**矛盾,若爱恨般,只一举手一投足一眨眼一弹指间。却已斗转星移,沧桑百载。
夜。
百忧结。
罹天没有梅飞青一般查看秘室的举措,他只是静坐,生与死都不关已的姿态。
他不敢面对对于薛云月的伤悲,这些年的退隐,已消散他年轻时纵横江湖的豪气。
南复生躺在软榻上,仰首便见天上星星。
忽地想到冷凉初,竟有依恋。
彼此的依恋,没有爱意交结,仅仅是漫长宿命中的寂寞,仅仅是寂寞。
南复生似乎总在见证着爱与恨的纠缠,仿佛一切已注定。走走留留,游目世间悲欢。
既然爱令人伤,何不任恨滋长。
印晴、冷军白、云姨、乐灵,那个叫上官清秋的姑娘,一曲箜篌,唱尽了爱恨悠悠。
梅飞青、薛云月、罹天,爱与被爱,哪个幸福。
命运周转重复这样的故事,就似南复生当日与乐灵在舟上,一遍一遍的说,我不懂爱,我不懂爱。
我只有恨,我只有恨。
可我真的只有恨吗?
薛望中早就送来拜帖,他明日将至,罹天告诉我,万万不可伤他性命。
南复生点头同意,打发一个云来坊的醉汉并不是多大问题,当然,除了使毒。
天微亮。旭日已现。
水气氤氲,化散每束阳光至琐碎。
透过碎隙南复生便看见了那柄锈死了的剑。
他对南复生说,我们又见面了。
南复生点头道:“我守在此处,想必你知道我的用义。”
薛望中笑道:“没错,我早知那老鬼怕死。他给了你多大好处?”
南复生摇头道:“我要救吕重阳的命。”
薛望中道:“打我第一眼见你,便知你跟我一样。”
南复生奇道:“如何一样?”
“恨。”
“恨?”
“你的‘恨’却强过我,是天下之恨。”
南复生笑道:“那你当知我为达目的绝不会让道的。”
薛望中道:“你想怎样?”
南复生沉声道:“废你武功。”
薛望中双目精光暴现,道:“我要报仇!”
南复生冷笑道:“如何报法?用你的剑刺入罹天的喉咙?莫忘了你娘是死于‘悲欢离合’。”
薛望中道:“你是何意?”
南复生缓缓道:“罹天惧你,是因你不惧百毒。可你娘号称解百毒,不一样死于‘悲欢离合’?”
薛望中道:“你想我战胜‘悲欢离合’,彻底击溃罹天。我凭什么要这么做?”
南复生道:“你一定会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的敌人绝望,才能让他生不如死!”
“让敌人绝望?”
南复生道:“你不是说我们是一样的吗?”
薛望中提起了剑,两鬓长发随风飘起,面色如常,身形未动已给人如渊之势。
“我们是一样。所以你当知晓这是唯一解决方式。”
南复生伸手相邀,道:“请。”
一个为母报仇,一个为救兄弟,这样的争斗,在江湖中岂非常见。
可是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一场年轻人的比试,将会决定青玉帮两大传奇人物,罹天和梅飞青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