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月道:“你们还当我是娘娘?还是全都去跪你们的天帝罢了!”
仙婢皆不敢再出声,最后还是微琦跪行上前,连叩了三个头之后,开始小心地去捡地上的琉璃碎片,旁边的仙婢也赶紧出来两个冲辰月叩头,然后捧手为盘接过微琦捡起的碎片。
见此,辰月才恢复了些清明神智,扶着额闭了阵儿眼,想到方才的怒气,竟似不是自己。
辰月心里悔叹,近日自己这是怎么了,脾气越来越躁戾,时常因为一句不悦就大动肝火,弄得紫阳宫上上下下的仙婢皆自危甚多,生怕说错一句,走错一步就惹了辰月不舒心而发脾气。
“罢了,你们再寻只瓶子将它插起来,罢到处不显眼的地方是了。”辰月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抱起一直蹲在旁边案台上看着戏的姒姒出了紫阳宫。
从紫阳宫出来,辰月信步走在天宫中,瞧着天色尚早就朝天池的地方去,想看看那里的牙蕊花开了没有。
走过一丛青芙树时,忽闻得树后传来些声音。
“你说,天帝真的会娶那个妖女为后吗?”一个仙倌的声音传出。
“我猜不会吧,咱们不是有了帝后吗?”一个仙婢接话。
仙倌不太屑地啧了一声,道:“帝后,你瞧瞧咱们的帝后,有几日是安生待在天宫的,这次好不容易回来,性子却是一日比一日暴戾,这样的帝后,哪里能母仪天地。”
“唉,你还别说,昨个儿遇着在紫阳宫发职的河童,她就只是不小心踩了紫阳宫外种的一朵奉阳花,帝后就训了她好一顿,还说要将她赶出天宫,吓得她在殿外跪了大半日请罪。”
仙倌嗯了一声,道:“你说,是不是帝后已经知道此事,所以才……才心生忌妒了?”
仙婢不太肯定,道:“应该不会吧,那妖女不是帝后亲自带上天宫的吗?”
“谁知道呢,指不准咱们的帝后娘娘是被那妖女给蒙骗了。”
“唉,真是复杂。”仙婢叹息。
“这才刚开始呢,慢慢等着瞧吧,后面指不准会出什么事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难不成后面还会出什么大事儿?”仙婢立刻有了精神一般追问。
那仙倌听得追问,不禁得意地笑了一声,然后压低嗓子道:“你估计还不知道吧,咱们的帝后和魔尊前世有孽缘在身,现在天界与魔族开战,天帝与帝后又不合,再加上此时出了这个妖女,又扯上些妖族事物,这事情就复杂了去,将来会是个什么结果,都未得而知了。”
仙婢连咿了几声,最后叹息了一声,还是说了句复杂。
辰月本是无心听这些仙婢仙倌私下聊小话的,若放在平日闻得这些八卦,任是心里再不悦,也都念着自己的身份不会露面出声,可这回不知为何就是一股怒火烧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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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月缓步走过青茶树丛,走到那仙婢和仙倌所在之处,道:“这些事情,你们都是从何听来的?”
闻声,抬头见到抱着一只白猫的辰月,仙倌和仙婢立时煞白了脸,嗵地一声跪倒在地,把头叩拜连连作响,嘴里自骂着多嘴求娘娘恕罪。
辰月走过几步,到他们面前,道:“你们所说妖女,可是我带上天宫的白获?她又怎么了?”
那仙倌听闻辰月发问,停下了叩着的头,与旁边也停下的仙婢对看了一眼,然后又连连磕起来,道:“求娘娘恕罪,小的们什么都不知道。”
“哼,我知你们是怕天帝降罪于你们。可若你们现在不说,我同样也可降罪,以蛊言传虚,惑乱宫听为由将你们打入轮回都有余。”
闻言,那仙婢忍不住轻泣了起来,仙倌抖如筛糠,最后道:“此事……此事,我等亦是偶然闻得白获与陛下在书阁相谈才得知一两分,似是那白获欲以妖族归顺天界,合力平乱魔鬼二族为条件,要天帝立她为后。”
“妖族归顺?合力平乱?她不是已在妖族无安身之处吗?”辰月不解反问。
“这些小的们真的不知了,求娘娘明查恕罪。”仙倌又连磕起头来。
辰月用手顺着姒姒的毛发,皱眉朝左侧通向天池的路上瞧了瞧,那个仙倌偷偷抬头似有担忧也看向那里,辰月一看仙倌,仙倌立刻害怕叩下头。
辰月轻笑一声,转身继续朝天池而去,身后传来那仙倌和仙婢连连叩头的声音。
辰月去了天池,才一踩上天池外的小石径,就远远地见到舒渊立在天池岸边,旁边立着一身白衣,面覆白纱的白获。见到辰月,舒渊略蹙了眉,白获丝毫未有意外。
辰月远远地冲舒渊笑了笑,却又没说话,然后转身离开。
舒渊立在池边,负手相望,没有说话,一直看着辰月离开。
入夜,微琦向辰月禀话,说妖界白获在殿外求见,辰月睁开原本瞌着的眼,从榻上半支起身子,犹豫了一下之后挥手示意可以让白获进来。
白获进殿,也未怎么向辰月行礼,径自地走到了她面前,眼神平静地看榻上半躺着的辰月。
“说吧,有何事。”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同天帝之事,即是你不去找我,那么我便来找你,总要谈上一谈的。”
“哦?”辰月半垂下眼,侧手拂着躺在侧身的姒姒的白毛。
“我已暗中与妖族众首领联系,只待我一声令下,妖界将重归于我掌,我可助天界将魔鬼二族之乱平下,但我却不再想只当第二个妖王,我要当就当帝后,与天帝共享一切。”
“那么,当日你同我讲什么在妖族无容身之处,全都是假的了?”
“但我也取了自己的一心一丹救了那只凤凰,你并不吃亏。”
“看样子你是要当定这个帝后了?”辰月半笑抬眼看白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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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获轻笑,转身四下打量这紫阳宫,道:“怕是帝后娘娘还不知吧,这十日连战,两军死伤皆重,天界数位大将皆死于阵前,连凡间都被连累得阴雨连连不止,灾情颇重。天帝已无他法,若没有妖族此时出手相助,便是不败此战,亦会同魔鬼二族拼得鱼死网破。他是天帝,不论从何考虑,他都应该接受我的条件,一个帝后之位,保得整个天界安稳,很值的一笔交易。”
辰月伸出一臂,支起额头淡笑着看白获,道:“如此看来,这一切你都是早就料好的,难为你长的一般,心计倒是颇有些。”
闻言,白获笑着转身,看向榻上的辰月,道:“长相一般……帝后倒也是个嘴上不软的主。帝后曾在上次宴席上见过白获,那帝后想不想瞧瞧我现在的模样?”
辰月微有不解地看白获。
白获侧手,从耳边取下半边白纱将面纱之下的容貌露出辰月面前,辰月见到那张脸,立刻微睁大了瞳孔,不由吸了口气。
白获对辰月的惊异露出满意笑意,复又将面纱遮上,转身出殿。
辰月看着白获出殿离去,从榻上坐起身子,伸手将姒姒放在旁边让它自己在榻上待着。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看到送走白获的微琦进殿,如平常一样立在殿柱边。
辰月边伸手扶着姒姒雪白的皮毛,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微琦,方才那位你可认得?”
微琦上前行礼,低头应道:“认得,是前任妖王的妹妹,算得是妖界的公主。”
“哦,原来你也认得,是不是听正殿的仙倌仙婢们讲的?”辰月半笑着看向微琦。
微琦对上辰月的目光,赶紧又行一礼,道:“奴婢知错了,不应听些私下小话。”
辰月轻笑不语,将目光转向榻上的姒姒,道:“姒姒可真是只听话且漂亮的猫儿,你是在何处寻来的?”
“是……是偶然在天池遇上的,瞧着着实漂亮,便抱了回来。”微琦回话。
“天宫何等地方,何以无故出了无主的猫儿?还是如此漂亮的皮相,可真是巧呀。你确定不是谁特意带到天宫,要你放到我身边的?”辰月收回拂着姒姒毛发的手安放于膝上,目光冷淡地看向微琦。
闻声,微琦立刻跪倒,将头磕于地上,一动不动。
“说说吧,你同白获是何关系?”
微琦跪在地上,伏首不动,道:“奴婢不知娘娘所意。”
“不知?倒是嘴硬的很!你可知你们的纰漏在哪?”辰月起身,走下脚踏看着地上的微琦。
微琦跪于地上,依旧不语。
“自白获上了天宫,你就带回了姒姒,凡我带着似似在身侧,就时常心烦意乱不得静心。今日我是听到一星半点关于她欲要帝后之位的事儿,却从未在天帝和白获面前提过一字,她又何以要主动来寻我?唯一的解释便是,我身边有安插可听得我动向的东西,这应该就是姒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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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微琦依旧不动,辰月看向那榻上的姒姒,伸手驱法一挥,原本浑身血白的猫儿,一下子变得毛色灰暗,一双本是亮晶晶的眼睛暗下许多,嘴边露出两只森森獠牙。
见到姒姒的原貌被打出,微琦心知再无挽回,抬首看向辰月,从地上站起,只一伸手,原本还待在榻上的姒姒就落到了她的臂膊之间。
微琦看着辰月眼神妩媚地笑,道:“帝后好眼力,亏得我和姒姒都吃了那么多散尽妖气的丹药,还是被你识穿了。没错,姒姒是白获带上来的,她是一只凶猫,虽然敛了妖气,却同样会让你心烦意乱,让你落个暴戾成性的名声,同样她也可以随时跟着你,知道你所有的事。至于我的身份,你应该是没有听说过的,我是白获的同胞姐姐,只不过因为天生体弱,就被弃在妖界之外,后来幸得我遇到高人相救,又帮我散了一身妖气修成仙身。”
“这是你们妖族内事,我不想多知,现在你倒是应该想想,自己要如何从我这里脱身。”
“帝后本就无心杀我,我自然不担心。”
“哦?你如此肯定?”
“若帝后想杀我,方才就动了手,何以听我如此放肆多话。”
辰月冷笑,转看向微琦,道:“方才我是不想杀的,不过你现在这样说话,我倒是想了。”
闻言,微琦脸上的笑意全无,跪倒在地。
辰月甩袖,转身不看,道:“滚出去,转告白获,便是她得了帝后之位,望她好自为之。”
“多谢娘娘不杀之恩。”微琦就了一句,起身迅速出殿离开。
微琦离去,辰月走出紫阳宫,立在殿外看着九天星河,见到远处有地方白雾茫茫一片的异象,招了身边的仙婢问那是何处,仙婢说那是天夙河,自打今日起,天夙河无故下起了雪,引得许多许多仙倌仙婢议论纷纷,都说这是魔族同天界开战,引得千万年前死在天夙河岸的冥魂们不安生,要出来作乱了。
辰月看了一阵儿,想到那回与卓桑一道去天夙河看雪晶子的事,信手招了云彩朝天夙河去。
相比上次来时,这回这里的集雪明显薄了许多,走在赤红的石板路上,可以明显地看到脚下那赤红的底色。
辰月走到天河岸,望着左右延长布开的干涸河床立了一阵儿,后蹲下身子摸上赤红的石砂,掌心就传来炙热。
“玄凤神女,你回来了。”有一个洪亮却又漂浮不定的声音身旁边传来。
辰月抬头看去,见到纷纷白雪中,有一群赤袍黑带的影子整齐地立在河床之上,他们的身体都是大半透明的,一眼就认出只是魂魄,而非实身。
辰月看了领导头的汉子许久,才想起这个汉子是当年大战魔尊时仙道中的领军人物无涯,她站起身子看向他们,道:“无涯,你们都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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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等你回来带我们出去,否则我们无法冲破印在身上的怨戾之气。”
“带你们出去,我又能如何?”辰月淡淡涩笑。
“这千万年来,我们守着天夙河,不过是等有朝一日能完成千万年前未完成的责任将魔族杀退,只要完成此事,我们身上的怨戾之气可消,可重投转世。”
辰月拍了拍手,将沾在手上的沙尘拭掉,道:“此事,我若是不应呢?”
“你不能不应!”无涯出声,然后天夙河岸上的沙石地面开始震动,沙石晃颤中,自地下开始爬出一只只魂冥,沙石被风吹动飞起,可以穿过他们的身体,天上落下的雪也穿过他们的身体。
辰月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然后越来越多的魂冥战士爬出,最后密密麻麻地立了整个天夙河,一眼望不到头。
“无涯,你这是要军谏?”辰月看向他。
无涯单膝跪倒,身后的魂冥亦跟着跪下,一望无垠过去,满满天夙何皆是魂冥战士的红色。
“你们可知,你们要我去杀的魔尊,于我而言又是何意义?”
“玄凤神女,这是你生于天地间的使命,不论如何,这是天命,你不能推辞。”
“可若我就是不应呢?”
无涯抬头,深眉深拧,目光如炬,道:“玄凤神女,难道你要背逆天命?!”
辰月笑,接了片雪花于指上,道:“那么我就为他逆了这天命又如何。”
“你可还记得当年魔尊作恶多少?可还记得他让天地险些毁于一旦,你要再眼见着再发生一次?”
辰月转身离去,道:“我不管!”
无涯从地上猛然站起,道:“玄凤神女,当年在天夙河岸就是因为你的一时手软不忍杀了赤颜,才让数百万仙道中士命葬于此成了这空什子的冥魂战士,守着这这河岸一守就是千万年。难道,你还要再让我们就这么无穷无尽是守下去?还是要所性天地都毁了就好?”
辰月不理会,伸臂朝前一挥,整个身子凌空飞起,朝着天夙河外而去,那地上的冥魂见辰月要离去,皆纷纷追来,辰月挥袖打下一道结界将基挡住,不一刻就落在了天夙河岸之外,那些冥魂追不出来,只能面相凶残地看着辰月。
辰月咬牙转过身,正要离去,没不想见到一个一身锦袍的身影。
舒渊长身玉立在数丈开外,头束双龙冠,身着银白广袖衣袍,襟口的地方细细是纹着银龙花案,负手立在那里,被风吹得衣衫翻拂,却还端着一身绰然温润的不怒自威。
辰月看着舒渊,任风将她的眼都吹得眯了起来,一头长发吹在身后洋洋洒洒。许久,辰月才走近了几步,道:“天帝也是来要我去杀卓桑的吗?”
“我接你回去。”舒渊伸手,将掌递向辰月。
辰月笑,走近舒渊,伸手将五指放到舒渊的掌心,极为认真地比了比,然后又收了回来,抬头望着舒渊笑着落了泪,道:“舒渊,我现在才突然发现,我想握着的手,不是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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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渊看着辰月,眼神平静而温和,露出了一丝涩笑,收回手负于背后。
“你们都说卓桑成魔了,将来会为恶于天地之间。可是,我明明知道,却还是想着他,没办法去恨他,我也不知道为何,我是不是中了蛊?”
“你是中了蛊,一种叫情的蛊。”舒渊应声,拂袖招云离开,侧手一掷之间,一柄乌黑的寒剑直插入地面,是宿斩剑。
“朕不会逼你,但魔尊必除!”
看着舒渊所在的那团祥云消失在天夙河之上,辰月回头再看一眼困在结界中的冥魂,一层层涌着,她的眼前又闪现出当年那血浪涛天的情景,无数仙士倒下,那种死前满目惊恐,和凄惨叫声历历在目,犹在耳边。可她有什么办法,当年她手软没能在赤颜成魔前杀了他,而今他依旧无法让自己答应。她呆呆立在原地,不知将往何方。
三日后,有雪妖传来消息,妖族内乱,一干妖族首领反了妖师乐儿,合力将其禁于伏妖殿中用业火烧死,前任妖王之妹白获出面主持大局,带回了同胞而生的妹妹微琦,微琦成为新任妖王,而白获将嫁与天帝,成为与玄凤神女平起的帝后,妖界倾全力助天界增兵平杀魔族,同时天帝亲自出征赤江,与魔尊迎战。
辰月坐在天夙河岸看着漫天大雪听着雪妖一字一句地叙述,捡了一块赤红的石头在手中看了许久,然后将石头丢回干涸的河床中,拍了拍手,立身站起,转身看向那柄还插在地下的宿斩。
她伸手一招,那宿斩破沙而出,在空中飞腾过一圈之后落到了辰月手中。
辰月细细地摸过剑刃,道:“好吧,既然还是逃不过,那么就这样吧。”
辰月手握宿斩,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结界,这三日来结界里已经聚集了无数冥魂战士,只眼巴巴地望着辰月,带他们打破这里的怨戾可以得到解脱。
辰月扬剑,对准结界一划,随着自剑身而出一道白光斩过,结界破开,冥魂纷纷涌出,如潮水一般,将整个天夙河岸挤满,然后这些冥魂如烟雾一般沿着天夙河直流而下,朝赤江而去。
辰月站在河岸看着这满河冥魂流动,她伸出五指,迎上天上的雪,然后猛然挥剑一斩,迅速跃起,迎着漫天雪花随着冥魂大军朝赤江而去。
到达赤江,那里已然一片血雨腥风,仙、妖、魔、鬼,无数颜色在眼前混战晃动,凄惨的叫声,混合着各类血液糊焦,发出阵阵作呕的气味。隔河而立的两边,舒渊同卓桑领军立于阵前云端,舒渊着白,卓桑着黑,隔江而对。
辰月穿过那些黑色的焦烟,落在舒渊面前,看一眼身后已经穿上帝后衣冠的白获,辰月看向舒渊,道:“天帝,今日我带冥魂战土来此,你此战必胜,我已经尽了天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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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渊看着辰月,目光微澜,眼中少有地露出不舍和心痛,伸手握住了辰月握着宿斩的手,却始终未说任何话。
见此,辰月笑了笑,用另一只手将舒渊的手一点点剥开,道:“舒渊,其实你心里的那个女子,不是我,你应该握着的手,不是我的。也许,你很快就会明白,希望那时你不要记恨我太多。”
说完,辰月看向白获,笑道:“白获,你穿的这身帝后华服着实好看,不过这都是我穿过的东西,你没瞧见上面绣的都是凤凰吗?你的本尊不过是只狐,不是凤凰!”
说完,辰月任由着白获脸色煞白地咬牙,转头跃身挥剑,不顾身侧的一片响杀和硝烟四滚,在面前划开一道剑虹,点足划过被血浸染成红色的江面,微笑着迎向江对面黑袍银发的卓桑。
同时,舒渊下令全面向魔族进攻,无数天兵和着冥魂朝卓桑杀去。
辰月最后在卓桑面前落下,她微笑着,与卓桑只隔一步之距,相对而视。
“卓桑,我在天夙河走了好久,回了很多次头,你都不来寻我,我就来寻你了。”
卓桑看着辰月,眼却是赤红一片,没有一丝的反应。
辰月眼里落了泪,伸手拂上卓桑,道:“卓桑,瓷魂临死前给我喝了忆茶,把她的记忆给了我,我知道了所有你不让我知道的事。你怎么那么笨,为了我就成了魔,还不肯让我知道,你平时那么聪明的,怎么这个事儿就犯了傻呢?”
卓桑面无表情地看辰月,见到辰月有泪落下,他伸出手指接过,可因为魔气太重,那泪立刻就化成烟雾散掉了。
而身向卓桑而来的天兵和冥魂,此时已经涌上前来,皆高举了兵器压向卓桑,辰月听着身后的漫天杀声,摸着卓桑的侧脸微笑,道:“卓桑,从前都是你来护我,这回我来护你,可好?”
然后,辰月迅速一个转身挥剑,剑过之处,惨叫一片,无数天兵和冥魂化作烟散而去。那一干天兵和冥魂皆瞬间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向辰月。
辰月扬剑侧立,目光淡然地抬头,迎上那些涌在几步之外的冥魂,道:“当年是我同魔尊累得你们成了冥魂,今日我放你们出来,你们必然可灭了魔族重投轮回,但是谁想伤魔尊一分,那么便先从我这里过去。”
闻言,天兵和冥魂皆惊,道:“玄凤神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这是要与魔尊为伍?”
接下来,就是一片哗然之声,各族皆纷纷相互惊叹,谩骂之声传出,辰月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辰月,你本是玄凤转世,天命所归,斩杀魔尊才是你的天命,你怎敢逆天?”
辰月笑,将手中的宿斩缓缓抬起,指向他们,道:“那么今日,我就逆了这天!”
许久,面前的仙妖皆看着辰月不敢动一步,直到远在江岸之上的白获喝声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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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她自甘堕落,从此时起,她就是天地众族之敌,众妖听令,诛杀辰月!”
瞬间犹豫之后,一干妖类纷至沓来齐袭上辰月。
辰月看着那一片黑压压举刃而来的妖类,缓缓张起双臂,凌空升起后闭目指剑在面前划出半圈灵光,然后倾尽全力将剑气合着全身之力狠狠击出。
灵光直划出去,瞬间增大了几十陪,所过之处妖仙尽成散灰,最后光芒几乎将整个赤江笼罩。
同时,原本被黑烟弥漫遮天的赤江,被这灵光所带气流冲破云霄,厚厚烟云散开,犹如天被劈开一条口子,缓缓露出一方青白天空,一日当空,光芒万丈地映向赤江江面,让所有妖魔鬼仙都不由惊得停一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仰头望去。
紧接着,当辰月击出的那道灵光落向江而之际,自江心之中涌出数十只如腾龙般的粗大水柱,水柱直入天际,翻腾不止,似是要将天地连接到一起。
见到这样的情景,立在赤江两岸的各族皆惊得后退,害怕这样的水柱会在瞬间崩溃,然后如当年在天夙河岸一般,这里所有的仙魔妖鬼皆成了新一轮的丧命者,这赤江会成为第二个干涸千万年的天夙河。
辰月立于这些水柱之中,回头看向卓桑,卓桑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丝毫情绪。
辰月了看了看已经开始躁乱的江岸,笑道:“卓桑,你为我成了魔,现在我为你逆了天道,我此时在成了天地间最不能容下的至邪至恶,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卓桑缓缓眨了眼,一头银发被风吹得拂掩了半张脸,只是那双赤红的眸子却异鲜明。
他缓缓抬手,眼中露出杀气,道:“你是谁?为何要为我与他们作对?”
辰月歪了头笑,走近卓桑,牵了他的手紧紧握住,道:“原来,你是不记得我了。没事的,现在没谁敢伤你半分,我们离开这里,我会想法子将你体内的魔魂取出,然后你就会记得我,一切就会好起来。”
“离开?”卓桑笑起来,邪气从眼中露出,赤红的眼露出杀气,迅速一挥手,他满头银发瞬间四下散飞,黑袍长风而舞,身后多出了一层似可庶天掩日的黑色浓雾。他立于中间看着辰月凶狠冷笑,道:“我为何要离开,现在只消我一挥手,这里的一切都可化为烟雾散尽,我将成为天地的统领,无谁敢同我抗衡。”
见得卓桑召出如此强大的魔力,原本立在江岸之上的天界众将皆惊恐万状,纷纷开始劝舒渊离开,一干妖魔鬼卒发出了惊慌的在叫,开始四下溃逃。
“卓桑,收手吧,和我离开。”辰月直对着卓桑凌空立着,满眼悲伤心痛地望向他。
卓桑眨眼看过辰月,猛然一挥手,身后的黑色浓雾瞬间倾涌而下,将方才露出的一方青天重新遮上,黑雾所过之处出现无数妖魂,龇牙咧齿地开撕咬所遇见的妖类或是冥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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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卓桑自双掌之心开送出一股力量,将身后江岸之上的无数沙石化为所用,垒起一面沙壁,垂直立起朝江面压下。乍然一看,竟似是卓桑将半边江岸立了起来生生折压过来,这样的力量压下,这里的一切,不论是谁,都将被埋葬。
看明卓桑已再无一丝挽回,辰月垂眸苦笑,退后三步,以剑为笔在面前划过,然后迅速旋身立上一处水柱之前,双掌结合后分开,驱出力量,随着一声轻喝,她身后的水柱瞬间化成数只凤凰,挥动着凤尾引起万丈水幕迎上卓桑压来的沙墙。
一时之间,赤江之上,生生立起了一面接天高墙,一面是水,一面是沙,水又合着沙不停涌下,随着两边的力量不停加强,赤江开始显出异象。泛红的江水混合着灰黄的沙石开始逆流而上,如一道漩涡,将一切翻动着朝上游流去。
辰月隔着水纱的墙看对面的卓桑,还是那张容貌,却没了往昔的言辞笑貌,看着只是心痛。
辰月咬牙,从腰间取出那颗卓桑曾送与她用的避水珠抛向面前的水墙,破水之际,又将那片卓桑送她护身的银子贝掷于剑尖,剑锋斩过,银子贝裂成两半,里面散出凝聚的万年功力,卓桑似是胸口被击中,皱眉一退步,辰月剑锋急剌,穿过水墙夹带着剑气直剌入卓桑的胸口。
剑过,破体而出!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一瞬之,身边的浪流之声,惨叫声,似乎全都凝固停止!
许久,辰月看着面前的卓桑,慢慢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松开握着宿斩的手,摇晃着后退,
“你为什么不护体?就算我毁了你的护身符,你……你也不会……”辰月摇头,捂了自己的唇。
卓桑眼里的赤色消失,一头四散在空中的银发落下,披洒了满肩,银发之中的脸上却露出笑意,然后从身后伸手递向辰月,摊开掌心,里面赫然躺着一滴血泪。
卓桑道:“那日,那日在魔崖,你落泪的时候我突然好心痛,就将这泪收了起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心痛,一直在想,就在方才我突然想起来了。”
“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反击,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剑的威力,你会死的!”辰月嘶声喝问着,眼泪瞬间滚落。
“我说过,若我真成了万恶的魔头,必然要死于谁手下,你是最好的。如此,就好了!”
“你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道你这样有多自私!你让我看着你死,让我后悔,你觉得好了,可我觉得不好!”
“辰儿,我们回清池吧。”卓桑笑着向辰月伸手。
辰月的泪涟涟落下,她打开卓桑的手,哭道:“我不回,我为什么要回?”
“辰……辰儿……”卓桑的唇开始泛白,身子摇晃着站不稳,他咬牙握住胸前的宿斩剑柄,闭眼从体内抽出,然后一个仰面就翻倒了云下,直朝江中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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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桑!”辰月大呼,翻身直朝卓桑跌落的身子追去。
坠落的一刹,卓桑束着银发的玉冠散落,一头银发瞬间散了满身,纠缠着身上的黑色长袍,如瞬间在赤江之上凌空开出一朵魔蕃花,俊美的面容苍白如雪,却仰面含笑望着俯面朝他追来的辰月微抬着手,无限留恋不舍。
辰月下俯着身子,奋力伸长了臂朝卓桑去,白色纱裙被风高高吹起向后,黑发如长绸落了一长段,眼中的泪落下,滴到了卓桑的脸上。
最后,在卓桑要落入赤江之时,辰月一声长呼,自身体散出强大灵力,束着髻的发被自体而散出的力量炸散,一头黑发散开,赤江水面瞬间凝结一半,成了如冰面的水镜,辰月急速翻身侧落,探臂将卓桑从背后揽住,跌落于水面之上。
辰月卧坐在凝成镜面的水上,将卓桑紧紧抱住,看到卓桑的眼开始闭上,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害怕地泣声道:“卓桑,我听你的,我们回清池,你别睡,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卓桑笑着咽了一声,半闭起眼睛。
“魔尊死了。”不知是哪只妖物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原本慌乱害怕的众妖魔仙鬼皆看向江面,又拿起兵刃对向辰月和卓桑所在之处。
辰月扭头侧看向江岸,隔着还未消退的水幕冷清一笑,长袖一挥,那百丈高的水沙幕墙瞬间裂开大一条大口,从大口之中,他们见到脸上带泪的辰月眼中露出从未有过的凶光,都不由退后了几步。
“你们要的天道正义,我已还与你们,前世也好,此世也罢,我同卓桑再不欠你们一分一毫!至此,便是天崩地裂,混沌重开,亦再不与我们有半分干系。”
说着,辰月甩袖在身侧半绕一圈挥出,那分开的两面水沙幕墙化成水瀑倾泻而下,翻腾起如巨龙的浪头,沿着赤江快速逆流而上,这逆流如一条巨龙,将江岸上的妖仙都吓得退后,不敢靠近。
辰月仰天而望,看着那一方墨雾弥漫的天空,笑着垂首看了怀里的卓桑,道:“记得你说过,待到一日,你要披霞踏彩,携日带月,以三媒九聘之礼迎我入回清水龙宫。现在,你是迎不了我了,不过我却还是想同你披霞踏彩,携日带月在天地间走上一遭。”
辰月将落在的宿斩执起放于面前,右手执剑,左手握紧剑刃,剑刃一点点自手中抽出,所过之处皆染满红血,那血渐渐在剑上生出红光,溶入剑身,原本乌色的剑变得暗红,剑身散出一种灼热之气。
待到整个剑刃都成了赤红,辰月仰头,指天一划,将整柄剑抛起,迅速以掌凝尽全身之力,从剑柄推掷向上,宿暂就如破失之箭,带着半圈银白剑气直入天幕。
刹那,头顶的黑雾在与剑气碰触之时被划开,透过团团云雾有阳光直射而下,不待多时,那一方青天白日再现,一日一月,赫然出在东西两方天空。随着头上的黑云越散越开,青天白日开始变色,由白变得金黄,再变成灿烂的绯金一片,霞光自云后的天空团团凝出,霞光云氤,弥漫了整个天空,映得所有一切都似成了赤朱丹彤锦缎上投映的灿烂华丽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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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月低头看怀里的卓桑,微笑仔细地拂拭了他散乱在脸上的银发,道:“披霞踏彩,携日带月,我们都有了!”
然后,辰月敛袖抱着卓桑飞起,破云而出,跃入漫天霞光之中。
背对着一天一地的红云霞光,辰月带着卓桑落在了清池水瀑边,旁边水瀑如从天落,辰月小心低头看向怀里的卓桑,他却已不知在何时闭上眼没了气息。
辰月看着卓桑的脸,抖着指想要去摸摸,却又怎么也不敢碰触,双唇颤动着要唤他的名字,想要哭,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辰月闭眼,有一滴泪落下,落在了卓桑眉心的印额之间,那泪就发出金白色的光,凝成了璃珠缓缓飞起。
辰月抬起泪眼看去,见到高高的水瀑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通身雪白的绝色女子,一头白发汇入水中似是与这水瀑合为一体,又似是她本就是水拟而成。
她微捻中指,那一滴璃珠就飞落在了她的指间,她微笑看向辰月,发出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道:“可还记得与我的约定?待你至爱,至痛,至悔,至明之时,落下的一滴泪,称之为至情之泪,而当至情之泪落下之时,便是你消失与天地之时,若非天道逆转,不得改变。”
“你是洞明镜神!呵呵……如此说来,也是我要死的时候了吗?也好,也好!”辰月哭着涩笑。
镜神敛目摇头,慢声道:“不,你错了。我来,只是收你这一滴泪,但你不会消失。今日已经天夙河满,日月同明,而他亦逆了你本应死于他手的天命,你已经然成为存于天地六道之外的神灵万成之身,若非再有一次逆天之事发生,你将与天地同寿。”
“天地同寿……天地同寿……”辰月苦笑着念过两遍,然后抬头看向镜神,道:“可这非我所要!镜神,我与你做一回新的交易吧,用我这万成之身,换一个封印。”
镜神微蹙了眉,许久才道:“你可想好了?天地各族亲见你手刃魔尊,现在你又有了万成灵身,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拥有与天帝齐肩,甚至更高的地位。”
辰月摇头,道:“不,这都非我所求!”
镜神敛目,似有叹息一声,不再劝阴,曲指打出一粒水花到辰月面前,道:“这便是你要的,当封印开启之时,你将失去一身法力。”
辰月点头,扶起怀中的卓桑,仔细地看过他的脸,笑着附唇到他耳边,轻声道:“我要这清池恢复十里青峰,百里花开,与你长眠于此!”
然后,辰月曲指引力指向那朵水花,小小的水花瞬间化成无数朵四下散在空中,汇成一只似是无比巨大的花苞,辰月伸手拂着卓桑的脸,闭眼吻上他的唇。
瞬间,天地轰响一片,整个清琅山开始震动,旁边的水瀑突然如飞开大翼的鸾鸟扑向辰月和卓桑,一瞬之后水瀑消失,只有一片微凸的平地。然后,地上开始纷纷生出绿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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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芽从地中生出,长高、开枝、长叶、分枝……只是这眨间的功夫,一株株花木长出,有绯白或绯红花朵从枝头长开,然后一朵接一朵,却又开不到片刻,花朵凋零落下,花瓣所落之处再次长出一株株新花树,然后再次长高、开枝……
就在前一刻还光秃秃只有石头的清池,不到片刻,花枝如海,葱郁无边。
有轻风拂过,十里繁花,瞬间尽开,似是在谁的微微一笑间,洒起满天花雨,落进一方天空的霞光之中。
一眼之幻,两世之葛,十里青峰,百里花开!
当夜,天宫设宴,舒渊端着琼浆玉觞,看着殿中歌舞,仙倌宣读旨意,自即日起白获封为新帝后,入住紫阳宫。
白获由三十六位仙婢掌灯开路入殿,一身凤袍华美到至极,舒渊坐在帝台之上看着她走近,在登上最后一级龙阶时,白获轻抬皓腕,将面纱取下,露出一张绝世颜色的脸。
舒渊觉得却猛然似是被什么击中了胸口,然后一段他被尘封的记忆涌出,他想起一个红衣媚颜的脸,卓桑死了,封思咒印解开,他记起了三千宠!
白获看着舒渊眼中显露从未有过的惊慌,微笑着走近舒渊,附唇到他耳边,道:“天帝,我知她是你最为深爱的女子,可你却你亲手杀了她,换了她的脸,以后让你日日对着,这便是你当初在陌书台上对我的羞辱,设计利用我哥哥所得的报应!以后,你我帝后同寿,与天地同在!”
转身,白获端然坐上凤座,殿中众仙齐贺,白获笑意举杯相应。
舒渊侧头,三千宠轻笑着的脸浮现在他面前,离迷着泪眼,伸手似要去拂他的脸,道:“我诅咒你,有朝一日你会后悔,你将永生为今日之事后悔,思不得,悔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六道皆乐,唯你永寂。”
“思不得,悔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六道皆乐,唯你永寂!”舒渊重复着,涩笑饮下一觞琼酒。
抬头,舒渊一如平日般面带笑意,目光平静,临顾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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