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
粟苍在黑暗里似乎递过来什么东西。白猿看不见,只得伸手到前面抓了一把。一根稍显粗壮的木棍戳到了他的手心,他将它紧握住,另一头却是握在了粟苍手里。见白猿已将木棍握住,粟苍突然迈动步子,快步朝前走去。白猿不得已,只得被那木棍牵着紧跟上去。
这样一来,两人在林子里的行进速度加快不少。白猿听到耳畔的风声呼呼直响,远处的狼叫声却是听不到了。这一阵儿速度加快,两人再无言语。白猿虽有无数疑问,但被木棍扯着疾走来不及开口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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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好一阵儿,白猿感觉双脚生疼,像是断了一样。想来这具身体极其虚弱,白猿还未完全适应,又被扯着在山林里一阵疾走,双脚有些支撑不住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林子里不见一丝光亮,只听风声呼呼,再不闻其他了。白猿咬牙坚持,随着粟苍的牵引前行。就觉木棍突然刹住,自己的身子无法止住,一下撞到了粟苍身上。
粟苍如同木桩一般立在那里,既冷又硬,把白猿撞得生疼。他朝后退了两步,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似有些不满地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来?”
“不要出声。”粟苍的声音还是那样冰冷,透着不容商量的坚决。白猿没有再说话,将手里的木棍丢在地上。他竖起耳朵,倾听着周遭的声响。在这样诡异的黑夜里,除了狼叫声,别的声响还真不易听到。白猿想,粟苍也在静听这寂静的黑暗吧,可那里面有什么呢,至少他觉得什么都没有。
粟苍不说话,他也不敢出声,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里站着,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没过多久,突然传来一串“哗啦啦”的声响,那声响从身后的树林里一路传来,片刻间就到了两个人的上面。白猿知道有什么东西蹿了过来,而且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可粟苍这个诡异的家伙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自然也不敢移动分毫。
声响在他们头顶上方停了下来,白猿紧张得双手成拳,正打算做搏命一击,就听身侧的草丛传来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正要把两只手舞动起来,粟苍却是轻叹了一声。
白猿听到粟苍的脚步声,他走到了旁边的草丛里。白猿看不到粟苍在做什么,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使这林子里有了光亮。在微弱的光亮中,粟苍背对着他蹲在草丛边上。白猿走到他身后,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刚才那个爬树而去的草人又回来了,不仅如此,它还背着一个如西瓜般大小的青布口袋。白猿对眼前的景象惊讶不已,他本以为这草人被粟苍施了什么咒法,必奔行不远,术法失去之后必然会掉下来,却不料它自个还能回来,而且带回这样一个青布口袋。
白猿正自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粟苍已把青布口袋从草人身上拿了下来。草人身上的负重没有了,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缓缓倒在地上。此刻那草人倒在草丛中,与一般的杂草无异,实在无法想到就在刚才这个东西还像是活的一样。
粟苍将那口袋系在自己腰上,捡起草人看了看,冷哼一声,不屑地将草人扔了出去。白猿看着他,好奇地问道:“这草人刚才干什么去了?”
粟苍没有回头,低着头在草丛里翻找着:“干什么去了?给咱俩找活路去了,只是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真让人丧气。”粟苍说这话的时候头也不回,两只手在草丛里不断地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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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活路,就凭它?白猿搞不明白粟苍在说什么,他看着粟苍在草丛里又翻出一根根的杂草,他把那些杂草抓在手里,手指又像上一次那样动起来,他又在编草人了。刚把先前的草人扔掉,现在又要再编另一个,他要做什么呢?
这样看来,刚才那个草人应该就像死掉了一样,救不活了,或者粟苍懒得去救,他现在又要造另一个草人了。白猿拿着火折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手指飞快地转动,一个一尺来高的小人就要从他的手里出来了。他的动作非常熟练,手指毫不迟疑,看来草人这个东西他是经常做的。
粟苍把那个编好的草人拿在手里看了看,感觉没什么问题了,突然扭头看着白猿:“那个使短枪的人叫什么名字?”
“使短枪的,你说结砥吗?”被他这样突然发问,白猿有些蒙,下意识地反问道。
粟苍没有理他,扭头将自己的手指再次咬破,飞快地在草人身上写下“结砥”两个字,然后画了圈,点了点。他将草人拿到嘴边,又像刚才那样吹了口气。果然,那草人的两只假手伸展开来,挣脱他的手掌跳到了地上。
白猿看着这个家伙钻到了草丛里,抱着前面大树的树干就爬了上去。黑暗很快就吞没了它,随之而来的是像刚才那样的声响。白猿和粟苍听着那声响渐渐远去了,直到再也听不见。
“走吧,咱们又能安心赶一段路了,至少这会儿狼群是追不上来了。”粟苍看着草人消失的黑暗中,对白猿说道。
白猿站在那里没有动,看着黑暗不说话。粟苍见状,只是冷哼一声:“看什么,过不多久它就会回来的。那时候咱俩可就危险了。”
白猿扭头看着他,满是狐疑地道:“它到底是做什么的,它又到哪里去了?”
“狼群,它去盯着狼群了。若是狼群追来了,它会回来报信的。”粟苍轻描淡写地道。
白猿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伸手指了指粟苍腰间的布袋:“那这是什么?”这个布袋是刚才那个草人带回来的,白猿对里面的东西很好奇。
“这是我的东西,你不需要知道。你可不要打它的主意。”粟苍瞪了白猿一眼,转身就走。白猿只得跟了上去。
两人还是在黑暗的丛林里行走,只是白猿手里的火折时时晃动,走得过快就会熄灭,不能紧跟上粟苍。看到粟苍的身影就要远离这光芒,白猿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那个草人你是怎么做的?”
粟苍的身子顿了顿了,待他跟了上来才道:“那自然是我的术法,你是做不来的。”
“我可不是要做那个东西,我只是奇怪你要运起这些术法,却为何还要别人的名字,比如结砥。”白猿盯着粟苍的身子,一字一句道。
“有了他们的名字,这些无意识的草包才能活起来。这自然是我术法的奥妙。你要问这么明白干什么。”粟苍有些不悦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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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草人带来的布袋又是什么,是否也是这术法运用所需要的?”白猿对青布口袋里的东西仍然十分好奇。
粟苍顿住了身子,回头看着白猿:“看来你对这东西很感兴趣。既然如此,你如果想看看,你只管看罢了,我是不会拦你的。”粟苍定定地站在那里,却是不作任何动作,只等白猿过来拿那青布口袋。
白猿见粟苍对那口袋并不是特别保密,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伸手要去解青布口袋,手到半途,却见粟苍两眼中俱是冷意,心里不由一紧,手又缩了回来,哈哈道:“都是你术法中的东西,我拿来看什么。”
粟苍冷笑了一下,伸手将青布口袋往后掩了掩,回头看了看远处幽暗的森林,冷言道:“别再耽搁了,再磨蹭狼群就追上来了,到时候咱俩都跑不了。”
白猿将手里的火折熄灭,抄过旁边的一截树枝递了过去。粟苍抓住树枝,未等白猿做好准备,便双脚如风地在林子里飞奔起来。和先前一样,两人急切地在林子里赶路。白猿的双眼在这样黑暗的森林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只是跟着粟苍,被他手中的树枝所牵引,做着亡命般的飞奔。
这样的飞奔让白猿分辨不清时间、方位和距离,他现在只有一个要到达冥界的信念,跟着一个今天晚上刚在森林里遇到的家伙,进行一场不知道结局的旅程。现在看起来这段旅程要比之前的更加凶险。
这个叫粟苍的家伙不知道怎么惹到了狼群,被狼群这样疯狂追杀,而白猿此刻已经和他捆在了一起,想要远离这样的凶险已是不能。
而且刚才听粟苍说,追杀而来的狼群似乎比森林里平常遇到的狼群更加凶残。看粟苍那惶急的样子,好像就算是这样的飞奔,也无法完全摆脱追杀的狼群。为了摆脱它们,粟苍甚至祭起了术法,只是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把那群疯狂的家伙甩开。从刚才第一个草人的表现来看,粟苍并不满意,所以才会做了第二个,只是不知道这个又能撑多久。
白猿被粟苍拉着在森林里飞奔,四周的黑暗让他无法感知距离和时间。他只知道两人在森林中似乎畅通无阻。开始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直到在一段左转右转的飞奔过后,那偶尔擦在脸上的枝叶让他想到了他们灵巧地避开了森林里每一株参天大树的阻挡。
要知道这森林里几乎是没有路的,要想在森林里行走,只能靠自己的双脚在岩石间、树丛中开辟出道路来,那样开辟出的道路总是布满横亘的枯木、突兀的岩石,要想在那样的路上飞奔是极其困难的。而此刻二人却是行进极快,中间毫无停滞,粟苍却是如何做到的呢?
如果不是术法极强,那就是粟苍对这片森林极其熟悉,他有着对这里一草一木、一石一叶微妙变化的灵敏感知,这种感知或许是通过修炼得来的极强的能力。不过白猿却从未听说过这种术法。他看着粟苍在黑暗的森林里穿梭,灵巧地躲过那些大树的阻挡,避开脚下岩石的羁绊,甚至连被牵引的他都能毫无阻滞。这种步法是和这片森林融为一体的,它更像是一种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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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猿在奔跑之中深刻地体会着存在于粟苍体内的这种本能,仿佛他就是这片森林的主人一样,这让他对粟苍的身份更加好奇。只是在他想要继续思考下去的时候,林子里的杂乱声响打断了他。
那声响来自于他们身后,起初十分微小并未引起白猿的注意,直到那“哗啦啦”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考,他才意识到那制造声响的东西已经来到了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那声响跟随他们许久。白猿以为粟苍并未听到那声音,刚想出声提醒,就觉手里的树枝猛地刹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白猿知道如何应付了,他猛地将手掌松开,双脚使力才将身子刹住。这次反应够快,不然的话又要撞到粟苍的身上了。
白猿晃亮了火折,看见粟苍就站在自己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正抬头看着头顶上方。那一阵杂乱声响在他们上方停住,白猿看见一个东西突然从黑暗中落了下来,粟苍伸手将它接住了。
是刚才爬走的那个草人。它这次回来和第一个草人回来时的样子差不多,身后也背了个青布口袋。
粟苍像刚才那样将青布口袋拿了下来,将草人扔在了地上。这一次的动作要比上一次迅速许多,但看起来似乎有些慌乱。他弯腰到草丛里寻找杂草,张口就道:“使长刀的那人叫什么?”
“长刀?”白猿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你想死在这里吗?”粟苍回头瞪了他一眼。白猿的迟疑他察觉得出来,这个家伙再耽误下去两人都会陷入群狼的包围之中。
“拔度。”白猿被粟苍双眼瞪视,竟是脱口而出。
粟苍的双手飞快地编织着草人,又用自己手指上的血将名字写上。这一次动作飞快,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草人就从粟苍的手里跳了下去,顺着树干爬了上去。
两人看着草人在黑暗中消失,直到林子里再无声响。白猿知道接下来他们又要开始一段时间的飞奔。那个草人在引开狼群,当然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往哪个方向跑,白猿可完全搞不清楚,他只知道跟着粟苍一路狂奔下去就可以了。
从半夜里被这个家伙无端地吵醒,继而卷入了这不明不白的追杀之中。可以说,这个晚上白猿一直处在亡命的状态之中,而此刻,虽然四周仍是漆黑一片,算来天也要大亮了吧。
这森林里到了晚上便雾气浓重,鼻子都可以嗅到空气的潮湿,只是今晚雾气并不是特别浓厚。两人踩着满地的枯叶在林间穿行。白猿渐渐地能够看到前面那个疾行的身影了,他抬头看了看,上方树枝的空隙里已经透出了点点微光。树木高大,枝叶茂密,光亮极难照射下来,不过枝叶间透出的那一点儿微光让白猿知道太阳就要出来了。
借着微光,白猿渐渐地看清了前面那个正在疾行的自己。当然,那个只是自己的身体躯壳,里面装着的却是粟苍的灵魂。白猿看着粟苍心里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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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又在林子里走了好一会儿,日光已透过树木照进来许多,周遭的一切都看得清楚了。
粟苍停住步子,扭头看了看四周的树林,身子定在那里不再移动。白猿见他不动,也定住了身子。粟苍就站在那里看着,听着,似乎在极力搜寻着什么。白猿凝神细听,林子里仍是寂静如常。
过了好一会儿,粟苍扭头道:“好了,天亮了,狼群不会来了。”
白猿松了口气,问道:“那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休息,”粟苍道,“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等等再说。”
“等等?”白猿有些奇怪道,“等什么?”
粟苍笑了笑,没有说话,走到一块山石边上坐了下来,闭上双眼便开始休息。白猿见他这样,也不再开口问他,他既然说要休息,白猿也只好休息了。他在旁边找了一截枯木坐了上去,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困意上来,忍不住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不似风声,却是十分熟悉。白猿颇感意外,睁开眼睛,就见粟苍已经站了起来,头顶上方的枝叶晃动,一个暗绿色的影子落了下来。
昨晚走掉的第三个草人也回来了,不过此时已不是黑夜。在日光照耀下白猿将那个草人看得分外清楚。那家伙身后背着青布口袋。由于身子用杂草编成,又被口袋压着,它在树枝上跳跃,每跳一下仿佛就要被那口袋压弯一般。白猿看着那个一颤一颤的草人蹿到了他们头顶,两只手扒着树枝转了个弯便从上面落下来。
粟苍等着那草人落下来,突然伸手将它抄住,由于出手太猛,竟将那草人捏扁了。粟苍摇了摇头,将青布口袋摘了下来系在腰间,甩手将草人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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