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狼群只在月圆之夜出动。最近几天它们改变了已有上万年的出行规律,每晚必是倾巢而出。最近森林里一直有传闻,有人从冥界逃了出来,狼群为了执行冥界守门人门鸠的命令才会发起这样疯狂的举动。
而在今晚,它们变得异常安静,这是不是意味着,它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它们的行动已经结束,那个从冥界逃出来的家伙已经被它们屠杀了?这里面的事情白猿想不明白,他也不打算去想。要找到那个从冥界逃出来的家伙,他做不到,对于他来说,那是超出他能力之外的事,而眼前这个粟苍或许能带他找到冥界的入口。可他没有想过,自有传说以来,还没有人能够到达冥界。如果粟苍找到了冥界的入口,他又是什么人呢?
“那人被杀掉了?”白猿看着粟苍轻声问道。
“谁?”粟苍皱着眉反问道。
“那个从冥界里逃出来的家伙啊。”白猿道,“最近这森林里一直有传闻,有人从冥界逃出来了,所以狼群才会夜夜出动去捉他。”
“是这样,整个森林都知道这件事了。”粟苍若有所思地道,“消息传得还挺快,不知道是谁散播出来的。”
“应该是穆老头儿那里吧,森林里恐怕没有比他再见多识广的人了。”说到这里,白猿小心地问道:“你觉得这消息是真是假呢?”
“哼,我怎么知道,这可不关我的事。”粟苍冷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入那林中,突然身子又顿住了,转身又蹲到刚才站过的草丛里,伸手拔下几株杂草,手指又开始飞动起来。看样子,他又要开始编草人了。
白猿就站在他身边,四周是一片黑暗,他的双眼看不清远处黑暗的森林,只能看到火折周围的一片地方。他能听到身边草叶飞动的声音,那声音窸窸窣窣,在这样的环境里听起来特别清晰。他看到粟苍蹲在那里,后背不停地颤动,而他一个人拿着火折站在后面。这样的景象,让他心里发毛,好像四周的黑暗都要压过来一样。
过了一会儿,粟苍站了起来,他的身子离白猿极近,声音却是极轻微地在白猿耳边响起:“那个使玄铁葫芦的人叫什么名字。”
粟苍果然是在做草人,这次又要用到那些人的名字了。白猿想了一下,还是把“条介”这两个字说了出来。粟苍在黑暗里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不用兵刃的家伙叫什么呢。”
这次他一下问了两个人的名字,白猿感到有些意外。他这次是要同时放两个草人吗?今晚的情况和昨晚果然有些不同啊。那家伙叫乌示司,他不使用兵刃的,不过他那双手却是极厉害的,比那些有兵刃的家伙还要厉害许多。就在前几天晚上,他们被一撮恶狼围攻的时候,白猿亲眼见他手撕恶狼,将一头恶狼的身体生生扯开。他的手掌也不知是怎么练的,也许是天生如此,手指上的骨节都鼓得跟鸡蛋似的了。若不是这样的手掌,如何能洞穿恶狼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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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猿把名字告诉了粟苍。粟苍并没有再去做草人,只说了句:“走吧。”伸手扯住木杖,牵着白猿钻进了林子里。
粟苍走得飞快,火折很快就熄灭了。森林里既黑又静,只能听到两人脚踩在枯枝上的声音。这时候,连白猿也感到森林诡异异常了。森林里真的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再加上那无尽的黑暗,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若不是手里的木杖还扯着粟苍,他都要怀疑自己不存在了。
这森林肯定有问题,就算没有狼叫声,偶尔响起的虎啸或者虫鸣总该有吧。但白猿什么也听不到。白猿想问问粟苍这是怎么回事,粟苍却猛地站住了身子,低声道:“爬树。”白猿还未反应过来,就觉手中的木杖被松开,粟苍已经撒手了。
白猿知道情况有变,也不及细想,抱着身边的一棵大树就爬了上去。这林中的大树都是长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树干少说也有一人来粗,白猿要抱着树干爬上去也实在费了不少力气。
他抱着大树爬了半天,才到了一个横杈上。此刻上面仍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没办法,白猿只好又掏出了火折。火折的微光刚刚亮起,白猿就见一双破烂的鞋子挂在自己眼前。他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就见粟苍坐在自己斜上方的树杈上,一双脚就搭在那里。白猿暗暗松了口气。
粟苍坐在树杈上,双手飞快地编动着手里的草茎。在他的腿上已经放了一个编好的草人,而他的手里,还在编织着另一个更大的草人。白猿坐在下面的树杈上,借着火折上微弱的光看着粟苍把草人完成,又看着他在两个草人身上写好了名字,直到那两个草人又隐没在黑暗里。
“把火熄掉。”粟苍冷冷地道。
白猿把手里的火折熄灭,放到了怀里,抬头一看,却是吓了一跳。这四周的树林里竟闪出了无数的蓝色幽光,那些都是狼的眼睛啊。白猿扭头朝四周看了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就在他们身边的这片树林里,到处都是那蓝色的幽光。看来,他们已经陷入狼群的包围之中了,只是这些可恶的家伙们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刚才还什么都没有,这一会儿就聚集了许多狼。
“看来咱们已经被它们包围了。”粟苍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些焦躁。今晚的事太过奇怪,他暂时还搞不明白,他寄希望于那两个草人在这时候能起点儿作用。
这时候,就听远方的森林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凄厉的狼叫声。这声音来得突然,叫声又十分诡异,再加上树林里原本就寂静了那么久,这突然一声叫竟吓得白猿一哆嗦。他心里想,完了,狼群要发起攻击了,他们两个人恐怕都要变成恶狼的食物了。
那一声狼叫过后,紧接着响起另一声狼叫,然后一波又一波的狼叫声从远方传来。白猿坐在树上,耳朵里全是那恐怖的叫声,眼前所见的也是密布的蓝色幽光,他的身体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产生了恐惧,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抓着树干的手指都抠进了树身。他想使自己镇定下来,在努力地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可是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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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而起的狼叫声响彻了整个森林。白猿自从来到这森林,还从没见过这样多的恶狼。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这数百只狼将他们包围住,而在遥远的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只狼。狼叫声连续不断地传来,听声音数量不在少数。白猿听到狼叫声渐次响起,似乎正有大批的狼朝远处奔去。不只如此,那些围在他们两人周围的蓝色幽光也在变少。
白猿就看着那些稍远一些的蓝色眼睛逐渐隐没在了黑暗里,但近一些的狼群仍然守在这里不肯离开。白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远方的狼叫声越来越响,似乎并没有冲到这边来的意思。
“奇怪,怎么会这个样子?”粟苍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刚才发生的事情看来连他也搞不懂了。
白猿抬头看了看粟苍,可双眼所及都是黑暗,哪里能够看到他。白猿对着黑暗说道:“狼群怎么了,它们要做什么?”
“狼群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可是实在奇怪,它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我早就把草人放出去了,这些家伙是怎么追踪到这里的呢?这是不可能的。”粟苍有些不敢相信,似是在那里自语道。
那些守候在此的狼群已经开始行动了,周围的蓝色眼睛慢慢地朝这里聚拢过来。粟苍跳到了白猿坐着的树杈上,沉声道:“走。”说着双手扣住了白猿的双肩,手指用力,抓着白猿的身子飞了起来。
白猿双眼在夜间不能视物,只能任由粟苍抓着自己在树上飞跃。粟苍力气极大,手上抓了一个人在树梢上飞跃竟是毫无停滞。这山林间的大树少说也长了上百年之久,枝干高大,相互交错。粟苍在其间飞跃竟是穿梭自如。
两人在树上跳出了有几十丈远,扭头看去,就见林子里的那些狼也随之而动,在黑夜里只见蓝色的光芒紧跟着粟苍他们流动过来。
粟苍在树上站住了身子,看着那些缓缓靠过来的狼群,狠狠地咒骂起来:“这些畜生,它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这是不可能的。它们应该去追那些草人才对,而不是在这里死死纠缠我,你说是不是。”他这样咒骂着,完了询问似的向白猿征求意见。
“先不管它们,让它们看看我的脚力如何。”粟苍不待白猿回话,双脚蹬着树干蹿了出去。他的身子移动得飞快。白猿只觉耳边风声响起,却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粟苍的身子刚有移动,下面的狼群就随之而动了。它们的速度也是极快,要知道它们可是在森林里生存了几万年,论对这森林的熟悉程度,它们可一点儿也不比粟苍差。
此时树林一片漆黑,对于白猿来说什么也看不到。一对对蓝色眼睛在林子里晃动。那些眼睛由于数量众多,又都泛着幽光,在速度极快的情况下竟化成了一条条的光线。白猿只看见那些光线在自己周围汇聚,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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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觉到粟苍在努力地蹿动,想要摆脱狼群的追击,但在白猿看来,他做的这些都是徒劳的,狼群的数量不但没有少,反而是越来越多。在快速奔行中,白猿看到有几条蓝色的光线高高地跃了起来。对,它们是跃了起来,有几丈高。这把白猿吓了一跳。这些狼正在尝试跳到树上来,想要从前面或者后面驱赶他们。一般的狼能跳个五六尺高已经不错了,能跳几丈高的狼他以前还没有见过。
看到那几对高高跳起的蓝色眼睛,白猿感到粟苍扣在自己肩头的手指明显加重了力道,耳边响起了粟苍那夹杂着愤怒与紧张的冰冷声音:“他们都已经追到这里来了。这些可恶的家伙,竟然从那样深的森林里出来,不会连门鸠也来了吧。哼哼,这可是倾巢出动啊。”
两人正在树上疾奔,就听见一股如潮水般的响声从前面传来。粟苍猛地顿住了身子。这一次停得极为突然,粟苍的两只手掌差些将白猿的肩膀扯掉。白猿疼得忍不住叫出声来。
粟苍的身子猛地在那儿站住,双眼迷惑而又紧张地盯着前方。那如潮水般的声响传了过来,此刻停下来才听清楚,那是无数的狼叫声啊。狼叫声此起彼伏,如波涛汹涌的潮水。
白猿明显感觉到粟苍的身子颤了一下,看来这接二连三发生的意外情况终于让他产生了惊慌。在这如潮水般的叫声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恶狼正往这里奔来。粟苍朝四周看了看,那些蓝色的眼睛越聚越多,可以说满目所见俱是苍狼。就在不远处,那些高大的树上已经开始出现蓝色的眼睛了,这些家伙们终于爬上了高大的树干,随时都会蹿过来对粟苍他们进行血腥的撕咬。
粟苍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上来,这些恶狼比他以前所见的那些还要凶恶,它们或许来自森林深处。
粟苍知道待得越久,逃出去的机会越小。他抓过白猿的肩膀,双足借力疾速地蹿了出去。而那些早已待在树上的恶狼,它们的四只脚掌在这滚圆的树干上拨动起来又如何呢?
粟苍知道,这些家伙在树上跑起来一点儿也不比平地上慢。它们不断缩小着与粟苍之间的距离。可以想象,在那对泛着蓝色幽光的眼睛下面,雪亮的利牙早就准备好了,只差一场即将开始的屠杀盛宴。
这是怎样的一种盛景啊,前后左右都是疾速移动的蓝色星光,而那蓝光在快速移动中变成了一条条将要缠绕粟苍他们的蓝色光线。你可以惊叹这种景象的炫丽,如果你可以忘记那后面一对对凶残的白牙的话。
更加恐怖的是,这些恶狼只围在粟苍的周围,慢慢地让他们陷入更加结实的包围中去。而这一切都是无声的,当然除了远处那如潮水一样的狼叫声。而稍近一些,正在围堵粟苍他们的狼群却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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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这种寂静就愈加恐怖,狼心里都憋着一团火,身体里揣着一股劲儿,双眼中充满着仇恨,而这些都还没有变成叫声在这森林里响彻。这些都蓄积在了锋利的牙刀上,只有在牙刀撕裂粟苍身体的那一刻才会随着鲜血迸射出来,也只有这样才能熄灭狼群心中的仇恨之火。
粟苍自是感觉到了这些,也许他一直都在感受着,自从被狼群追击开始,他的身体已经无数次被这些牙刀撕裂了,鲜血已经流的足够多了。不只是粟苍,连白猿也感觉到了这种不寻常的气氛,这种无声的追杀让他的身体为之战栗,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在这森林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啊。
狼群是想先把粟苍他们围住,然后再发动进攻吗?可是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顺利。林子里起风了,那种突然而至的风,从高高的树冠上冲下来,将那些枝叶吹得哗啦啦地响。
粟苍停下了疾行的脚步,身子在树上站住了。他看着周围飞奔的狼群,幽幽地叹了口气:“起风了。”
刚才那阵风一扫而过,白猿并未在意,经他一说才奇怪道:“那又怎么了?”
“哼哼,”粟苍冷笑了一下,“风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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