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荆楚有一片湖沼大泽,号曰“云梦泽”。云梦泽东到大别山麓,西至鄂西山地,北及大洪山区,南缘大江,是一片方外奇境。
云梦泽境内,坐落着一个古老的门派——百草门。相传神农尝百草,皆口尝而身试之,一日之间而遇七十毒,其所得三百六十物,后世承传为书,谓之《神农本草》。《神农本草》代代相传,并不断发扬光大,吸引众多妙手名医投靠深造,又有无数医药学徒前来拜师学艺,久而久之,便在这云梦泽聚了一脉“百草门”,素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任,深受武林敬重。
江月白骑着马,壑松赶着马车载着孔予怀来到了神秀峰下。远远便听到了巨大的瀑布声,壑松喜不自胜道:“师姐,终于到了!”
神秀峰下,重岩飞瀑,正是百草门的总舵。
他们又蜿蜒行进了许久,穿过一片树林,眼前赫然映入一帘巨大的瀑布。但见这万丈飞流出重云,洒落山谷岚雾回;斜见日照卷珠帘,更闻迢迢风雨来。江月白终于露出笑容:“好水!”
师姐弟二人在瀑布下简单地洗了把脸。正欲继续上路,却忽见身后的水湾处多了一个女子。
二人对视一眼,壑松走了过去,见那女子三十来岁,披头散发,正蹲在水湾旁哭泣。
壑松道:“姐姐,何事如此伤心?”
那女子也不抬头,只是不断絮叨:“死了、死了、死了……”
“谁死了?”
她忽然咧嘴笑了起来:“渡厄翁死啦!渡厄翁死啦!”
这一惊非小,江月白一把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渡厄翁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她却颠三倒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远处来了一队白衣青年,领头的喊了一声:“在那!快去把她拿住。”就见他们一拥而上,将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用布条捆了起来。
领头的青年见江月白二人,拱手作揖道:“在下百草门杜鹤轩,二位何事光临神秀峰?”
江月白回礼:“妙音山庄筑律伶人座下,江月白、壑松拜见。奉家师之命,特送师哥上山,求渡厄前辈救他一命……却不知他老人家已经……唉!”
那杜鹤轩却笑了:“原来是妙音山庄的江师姐。你莫信芳姑的胡言乱语,家祖一切安好。既是筑律老庄主门下,那随我上山吧。”
江月白又惊又喜,便随那青年一道上了神秀峰。
神秀峰上,八间草堂古朴而别致。清新的草药香,融进凉爽的山风中,吹得人精神一凛。
杜鹤轩将他们两个请进华佗厅,又将孔予怀安置于厢房之中,对他们说:“二位稍候片刻,容我通禀家祖,随后就来。”厅中药童随即奉上两杯热茶,江月白没有心思,倒是壑松喝了一口:“嗯,有股淡淡的药草香。”
等候的片刻,屋后面忽然传来女人的喊叫,又是哭又是笑的。壑松低声说:“这大概就是那发了疯的芳姑,不知和渡厄翁有什么纠葛。”
等到茶碗添了三回,终于从厅外传来一阵硬朗的笑声,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妙音山庄的小客们久等了!”江月白二人连忙起身,就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翁登堂入室,他一双手有未擦干的血迹,一身灰白素袍也染着丝丝新血。
“晚辈妙音山庄江月白、壑松,拜见渡厄前辈!”
“别多礼了,坐。”
宾主入座,就听渡厄翁抱歉地说道:“刚给一位病人缝了针,剪了线就来了。弄得一身脏兮兮的,叫你们见笑了。”
江月白忙说:“老前辈言重了。您年逾古稀,尚且亲自动手施救,实在令人敬服。”
他笑着摆了摆手,又说:“自从上次嘉州一别,我与你们老庄主也有十年未见了。她可安好?”
“家师一切安好。实不相瞒,此次来访,有事相求。”江月白迫不及待地说,“三师兄孔予怀罹患怪病,痴痴呆呆,昏睡不醒。特送上山来,请前辈瞧个端倪。”
“哦?”老翁凝眉,“先带我去瞧瞧。”
厢房之内,渡厄翁仔细瞧了孔予怀的情状,又细细问了江月白他发昏前后的缘由,半晌方说:“按照这么来说,‘情志不舒、郁结肺腑’倒也不错,不是什么大病。可施针七日没有好转,却也蹊跷。”
江月白的心凉了半截:“前辈可还有别法?”
渡厄翁再次搭了他的脉,良久,眼神忽然一跳,随即将手伸进他的头发里按摩了几下,送到鼻尖一嗅:“哎!”
“如何?”
他摸着下巴,久久凝视,口中只说:“真是奇哉怪也。”
月夜如水。
神秀峰顶,凉风阵阵,江月白一个人坐在涧水旁,空空地望着天边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