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秋雨拿了毛巾,轻轻为她洗澡。她从来没让别人给她洗过澡,有些难为情。
“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小,”窦秋雨擦着她的后背,她很瘦,脊骨都突出来,“我只记得所有师弟师妹中,你的性子最执拗,话也少,眼神却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中这么多师姐妹,你的人缘最好,最得师父喜欢。”
窦秋雨听了这话,既欣慰又伤感:“今时不同往日了。”
“大师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说看。”
“你当初的那个选择,如今想来,是否后悔?”
她渐渐停了手中的动作,思绪又被拉到七年前。七年前的一夜,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后悔吗?算不上吧,毕竟唐家没有虐待她,都是锦衣玉食地供养她;不后悔吗?也说不上来。如果没有唐家兄弟突然闯入,她可能还是妙音山庄最得意的弟子,江南有名的才女。她还可以安然长大。
良久,她终于说:“我后悔的是,当初没有自己做选择。但凡我做了选择的,皆不后悔。”
江月白沐了药浴,就在房间里歇下了。
梦里有些浑浑噩噩,都是支离破碎的人影。远远听到有人在唤她,可听不清楚是谁、唤的是什么。她睡得不太舒服,肩上的伤又疼起来。
她换了个方向侧躺,睁眼的瞬间却赫然看到眼前蹲着一个人。
“谁!”她本能地惊呼一声,抽手就拔出了枕边的匕首。
窗外有月光透进来,映出眼前一个成年男子的黑影。但听那黑影缓缓开口:
“你去哪了?”
是……
“予怀……”
她听着他的声音,一瞬间感觉他像是醒过来了。
他一头扑进她的怀里,可怜兮兮地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句稚嫩的疑问响起,又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拍着他的后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回答我呀,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他抬起头,满脸被泪水打湿。
她忽然想起小的时候,也曾这样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担心他会扔下她远去。回忆汹涌而来,那些小心翼翼地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那些他给来的温暖和依赖,统统都在她眼前活了起来。
如今情形倒转,角色竟掉了个个儿。她忍不住颤抖起来:命运啊,什么东西。
看着他的脸,她的脑海中忽然又闪过一个人来。那人眉清目秀,身形俊逸,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他勾起一抹笑来,直像天上的星星在身边落下。
“你要不要对我负责?”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她的心剧烈地痛起来!
她一介平凡女子,既无花容月貌,又非完璧之身,怎配拥有这样灿如星辰的君子。
罢,罢了。
她将眼前的男子紧紧地搂在怀中,像对他说也像对自己说:“也好,我们两个是这辈子的冤家,本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俩彼此相爱,就当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