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惜只有接下去:“小姐此言何意,似有所指?”
冬了嘻嘻一笑:“三国一书中,有江东孙权为子求婚于关公之女,关老爷曾有名句传世,婉拒。江东使臣闻言惭愧而退。”
洗浊生微笑不语,对望一眼王朝佐,二人竟然同时放声大笑,汪老爷亦是想到,端起香茗呷了一口,笑望颜惜,看她如何作答。
须知颜惜小姐家境亦甚严厉,自幼被父母督促西席严教,学的一手好女红,一手好诗文,好画作,甚至还请武师教授其一些女子防身术,一拳击出,顽石曾开!素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概!若论起一些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甚至一些技击之术自然不在话下,却唯独未曾涉猎过时下的一些话本演义之类的“闲书”,盖因家教甚严,一些野史书刊根本入不了其之法眼妙目。
三国演义一书虽然风行于大明,但是颜惜还真未拜读过,是以冬了一言问住,闷在当场,气氛稍显尴尬。
冬了哈哈大笑:“颜惜姐,哈,素有才女之名,今日被我问倒了。”
颜惜:“嗯,我认输便是,那关二爷说了一句什么话?”
冬了:“虎女焉配犬子!”
诸人闻言无不哈哈大笑。
笑意稍停,汪老爷道:“马家咄咄逼人欺人太甚,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洗浊生道:“三十六计,走为上。”
王朝佐:“如此祸国殃民之狗官,杀之!杀之!”
洗浊生:“朝佐兄的义气侠气,我自然十分佩服,但是人家是官,我们是民,斗不起的。”
冬了:“大不了我们不出门,这青天白日,他们还敢强抢民女不成?”
洗浊生;“是的,他们敢!半个月前,马云昊曾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连抢两名民女,分别是东街豆腐坊张老三家的大女儿二女儿,饱逞兽欲之后,派人用花轿送回,还回赠一百两银子,现在百姓忍羞含辱,敢怒不敢言,这临清州他们就是王法!”
汪老爷:“如此恶劣行止,真乃禽兽不如!就这等丑恶人性,还想强娶冬了,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王朝佐道:“有朝佐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叔父当大可放心。”
正说话间,忽听有人前来禀报,门外有漕帮众人求见王朝佐。
众人皆是诧异不解,目光循向王朝佐,王朝佐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随之出门迎接。冬了颜惜为防有事端,亦跟随而出。但只见大门外齐刷刷站定了十数人,老幼中青皆有,有羽衫纶巾书生气,亦有赤胸露膊彪悍人,为首一人六旬开外,目光炯炯白眉白须,淡青衣衫,眉宇神情间有一股子焦虑不安弥漫,待诸人站定,那白发老者稍一作揖,开口道:“请教这位兄台是不是王朝佐王兄台?”
王朝佐见此人言行举止都有一股子不同俗流的大家风气,忙不迭还礼:“正是在下。”
老者伙同身后十数人相顾一眼皆露喜色,老者又说:“在下自隆兴寺看到了王兄的留言,特地前来寻访,开始我们去了竹杆巷,没有见到王兄,经人指点,来到白布巷幸会王兄。”
王朝佐忆起前事恍然醒悟,点头道:“确有此事。”
老者道:“在下漕帮汤正义,率漕帮众兄弟拜见恩兄!”
言罢竟一撩衣衫,当场跪了下去!他这一拜,身后十数人亦是悉数拜倒!
须知漕帮在临清州乃是第一大帮派,多是码头工人轿夫脚夫车船店脚牙之流,身份虽是低微的教门回民,却人员众多兄弟同心个性彪悍习武成性,是以即算临清州一些平日猖狂惯了的帮会,也断不敢轻易招惹他们。今时今日,漕帮帮主亲自屈身致谢,这是何等大阵仗?
王朝佐大惊失色,哪里肯受,连忙搀扶,不料老者诚恳倨傲一心跪下,王朝佐无奈只得半跪还礼,双手搀扶而起。
老者道:“王兄捡拾之物,乃是漕帮至高无上之信物,密账,恳请王兄归还,漕帮上下上万兄弟感激不尽。”
王朝佐问道:“请问遗失金银财物账册多少?褡裢是何颜材质色?”老者当即将金银分量等问题准确答出。
王朝佐高兴地说:“老先生放心,汝之金银,尽在我处,前日随我家妹子去隆兴寺烧香拜佛还愿,在毛厮(临清方言,即是厕所之意)墙上看到的,就想到必是如厕之人不慎遗失的。若富贵之人,必然不会腰缠,贫困之人,则此银实乃是性命所系。当时因有匪类骚扰我家妹子,不然我就守候当场而还之了。如今你的金银我一两不差保存着呢。”连忙请冬了颜惜把昨日捡拾到的牛皮钱褡子取来亲手递到汤正义手上。
汤正义接过来打开验证,账本金银,果真分毫不少。不禁激动万分双目垂泪道:“人都说竹竿巷的王朝佐平素最为仗义,今日一见果然丝毫不差!”遂取褡裢中的一半银钱送与王朝佐,王朝佐自是再三推辞不受,言道:“如果我也有贪心,就断不会如此行止举动,更不会留言于墙壁之上,秘不示人即可。自昨日捡拾之际起,无一刻不在盼望你的到来,好归还此物。今时物归原主,内心亦不再挂念,汝分金银予我,反而令我增添烦恼了。”汤正义目观王朝佐见他身材魁伟仪表堂堂目光炯炯一派正气,更是敬佩有加感慨万分,遂起结交之意。
汤正义道:“汤某不才,昨日去收账,途遇冠州大儒范秀岩先生,因畅谈尽兴忘乎所以,酒后小解,匆忙间遗失漕帮至尊信物账册以及帮中兄弟的工钱,几乎铸成大错!银钱账册且是小事,最贵重的是漕帮信物!若是让武林宵小江湖匪类捡拾,顺便做下坏事,汤某岂不是做了漕帮的千古罪人!幸好遇到了义薄云天的王兄台!王兄拾金不昧高风亮节,汤正义携众兄弟感恩戴德无以为报,为表存心,请王兄来漕帮小聚,与我家兄弟开怀畅饮一番,王兄高义雅达,想来必不会让我等徒劳往返吧!”
王朝佐闻言宏声笑道:“我这几日日子过得还真甚是寡淡,汤兄如此盛情厚爱,那就却之不恭了。”
冬了一旁喜道:“大哥,我也想去,可以吗?”
汤正义目光转向王朝佐:“这位大小姐是……”
王朝佐道:“她是朝佐义妹,却和亲妹子一样的,你既然从竹杆巷问询到了白布巷汪家宅院,就知晓她便是汪老爷的掌上明珠了。”
汤正义欣喜道:“那就一起吧!漕帮兄弟向来是最讲义气最喜热闹的,汪老爷在临清州急公好义善名远播,今日能够结识汪老爷,也是我漕帮的造化。”
冬了兴高采烈地说:“好啊,我最喜欢吃你们漕帮的麻辣烫了。”
王朝佐一愣:“麻辣烫?”
冬了:“是啊,他们漕帮拉纤的人啊,在拉纤之余,在河道边上垒砌石块支起瓦罐,捡拾一些树枝作干柴生火,舀上几瓢清水,放些野菜,花椒茴香之类调料,涮而食之,既可以果腹,又可以驱寒祛湿,又麻又烫,所以我唤它做麻辣烫。”
汤正义开颜笑道:“哈哈,漕帮兄弟的吃食有名字啦。哈哈,麻辣烫!这名字真不错!嗯,就叫麻辣烫!相信这名字定和朝佐兄的拾金不昧义薄云天的豪情一并流传千古!放心好了,你们到了漕帮,我们不但请你们吃麻辣烫,还要请你们吃清真八大碗,三点水席面,还要请你们吃最好的临清汤!”
果然当日汤正义真就带着王朝佐冬了颜惜三人,进入临清州漕帮总堂,拜会了漕帮五姓联盟汤梁米范周中的其余四姓堂主,双方相见甚欢。皆对于王朝佐拾金不昧之高风亮节佩服得五体投地。在汤正义提议之下,五姓联盟又同王朝佐三人交换了金兰帖,拜为兄妹。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宾主互换,又是大醉数日。在汤正义竭力倡议之下,汪信义将几间早已倒闭的绸缎庄杂货铺尝试着开到漕帮兄弟照应的地界,顾客竟络绎不绝,眼看着被马家折腾盘剥频临绝境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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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桓几日,王朝佐冬了颜惜在漕帮兄弟引领下才逐渐了解临清州名吃“临清汤”之特色魅力。在时下临清州,若吃一碗肉菜,尚且显露不了厨师之功力本事,一碗临清汤,才可看出吃家和大厨之身份地位技术门道。有道是“穷人吃肉富人喝汤”,临清汤的制作工艺特别讲究,观之汤清如水,品之初淡而渐浓,乍薄而转厚,味鲜清口,多喝不腻,一汤一味,绝不雷同,甜酸香辣咸鲜各味俱全。宴席终了喝几口清口提神,齿颊留香。雅兴复初,油腻之气一扫而空。冬了颜惜细细品尝之后大呼过瘾自是赞不绝口。
得知去汪家送聘礼被拒,马云昊公子正在马府学着画一幅水墨丹青。附庸风雅,文采风流,这正是马云昊公子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吃惊之余,惆怅怅然发呆,愣了一会忽而愤怒发狂,他把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一扫而过,低声狂怒恨恨大吼道:“不识抬举!不识抬举!好个不知趣的丫头!既然敬酒不吃,那就等着吃罚酒吧!来人哪!”
立时有门外跟随他的黑衣门神应声而进:“属下听候公子差遣,公子请吩咐。”
马云昊:“我要你日夜盯着汪宅,只要那俩丫头出门,立刻派人禀报与我,既然明媒正娶不成,我就只好抢了!”
黑衣人面露赞赏之色,微笑道:“这才是公子本来风格,小人这就去办。”
马云昊待他走后,待了一会,自一个高大笔筒里取出来一卷画轴,打开,画面赫然正是冬了颜惜在隆兴寺上香的窈窕身姿,面目可辨,栩栩如生,丹青妙手画工不俗,马云昊呆呆望着,喃喃自语道:“冬了,冬了……”一连口中深情唤叫十数声,目光瞬也不瞬,仿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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