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挽忽然收住了泪水,望着端弗,道:“莫不是那刍兽亦是为假?”
“我不知他究竟是真是假,但如今从已无魔能,若从为真,他们为假,那必将危矣。但若他们为真,从当真如他们所言,是教那休但卡洱的丘兽邪化而成,那我们更是危矣。若当真如此,那趁如今从无魔能,需得将它杀灭,以绝后患。”
“那断然不可!”泠挽伸手护住从,道:“纵然从当真是恶兽,我也绝不将它杀害!纵然我将因此而丧命我亦无怨无悔!”端弗并未反驳,只是说道:“你何必如此慌张,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寻常至极的农夫,又如何能够伤得从?如今无论是真是假,都已与我无关,你请走吧。”
泠挽大呼道:“但你到底是刍王!怎可如此自暴自弃,甘于在此虚度光阴!”而端弗回头辩驳道:“你如今知道我是刍王!那当初在郸火道中我被废了魔能之时你怎未出来阻拦?如今说我是刍王,岂不可笑?”
端弗的质问令泠挽倍感愤怒又沮丧,她终于不再劝说,只是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口中喃喃自语:“究竟何为真何为假?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自然这是一个极端难熬的日子。无法判定真与假,明知深处一个满是谎言的魔域中,却又寻不出完全的足以令自己信服的真相。而那却好似,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各样的所谓真相,而最终却又可能演变为另一种的虚假。泠挽忽觉得筋疲力竭,她多渴望佐户族未灭,从来无人告知她这是一片被谎言阴谋充斥的魔域,她至少能够心安理得地度过几世,直到死亡,那至少不用像如今这般煎熬。但如今所有的一切已成必然,她也根本无力回避。她多么期望自己能像端弗一眼,自私得令人发指,寻一处远离纷争的地方,过一个恬静的生活,从此再不用理会他人的生死。但她又始终下不了如此狠心。
她自言自语道“如今既已走到这一步,那我也只能迎头向前,再无退路了。寻出真相,摧毁阴谋,至少休但卡洱往后能够重新变成祥和之地。便是我在这场抗争中死去,那也无怨无悔!”她又充满怜悯地看着从,道:“从,你便是当真已经被邪化,甚至在未来将我杀死我都不怨你。这数万年你对佐户族对休但卡洱的所做的一切天地可鉴,为此我将会一路佑你,如同你这数万年时间里对佐户族的护佑那般。”
从听罢,仰天长啸,继而悲鸣,眼中的泪水嘀嗒落在地面。它体内的邪性魔能忽然疯狂涌动,扭曲的躯体使它难以掌控,它在空中痛苦翻腾,全身散发浓浓的黑烟,喷吐而出的火焰将四周涂炭。它大喊着:“刍后,杀了我!杀了我!”可泠挽哪里能够舍得?从知道泠挽心下不忍,索性迎头朝着最坚硬的石块撞去,但泠挽却使出伽如光带将它拖拽了回来,泪水又沿着伽如光带流向从的躯体。那一瞬间,从忽然停止了躁动,倒在地上。
而那一刻,被邪性魔能操控的并非只有从,启玄也已命危。那日他将半截飞天断丘箭还给梓筱,便彻底陷入悚凌兽的掌控之中。但他不愿从此这般做人,他强忍疼痛跳下崖去,却被羌令救回。
“你为何救我?”他咆哮道。
“是凝王教我领悟救人于水火的真谛。如今我不能见你有难而袖手旁观。千百年来,我覆恶族频繁入侵你懦潭族,如今,这算是赎罪吧。”
“我不需要你赎罪!”启玄继续咆哮,“你由我去死,我便感激你,否则,我仍旧记恨你覆恶族至死不灭!”启玄说罢便挣脱羌令继续往外跑去,耳畔却传来梓筱的泣声:“你为何要一意寻死?你为何不是选择去与这邪性魔能抗争?你说过,这邪性魔能并非无孔不入,只是心恶之人才容易为它所祸,那你为何不学着向善,由心而外,成为善人?你看那羌令、那叵扣,他们的覆恶族做尽恶事,他们二人恶贯满盈,他们又为何未被悚凌兽掌控?那是因为凝王几次救他们于水火,他们由此心性发生了巨变,早已由恶转善了啊!可你呢?你心地怎会如此?那令人多么心痛你可知道?如今,你一意寻死,以为那便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可是你带着恶人之心死去又有什么价值?你为何不从内心去寻求突变,去战胜这邪恶的悚凌兽,使它再无办法来操纵我们!”
梓筱的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启玄兀的竟驻足发愣许久,道:“你说的对,当真是我内心邪恶, 教这悚凌兽抓住了把柄。我听你之言,使我的心转善,那将比我死去更有价值。”
启玄因而盘腿坐下,轻闭双目,长呼一口气又吐掉。他仰起头来,空中一缕阳光冲破阴云照下。他的躯体开始缓缓旋转,头上不断冒出黑烟,但警觉的悚凌兽却慌忙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