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洗出来的十七枚星纹,也同样是淡蓝色的;爷爷拿出随身携带的拘星螺,将星纹统统收入其中。
最后一枚星纹纳入螺中,爷爷竟然放声大笑起来,把一张皱皱的老脸笑成了抹布。鹿儿问爷爷为何心情那么好,爷爷却只是摆手不语,鹿儿便没追问下去。
完成了洗星的工作后,祖孙二人便出了矿洞,再向北走。本来按照于老爷子的计划,两人要乘船渡过淮湖,直奔更北的宁州;待本次的最后一个差遣完成,他们便可以从宁云坞乘船,顺着玉江南下,只需十来天,便能到达永乐城外的白帝坞。
没有料到,二人骑马到了接近淮湖边三日路程时,于老爷子的腰痛发作,寸步难行。鹿儿坚持要找一间客栈,等爷爷身体恢复,再北上乘船渡湖;于老爷子拗她不过,再加上确实腰痛难忍,只好住了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便无法在鹿儿父母的忌日前,赶回到永乐都了。
于老爷子看着鹿儿乖巧的脸,不由得一阵心酸。她六岁时,父母便双双辞世,此后便与爷爷相依为命。这几年来,鹿儿跟着于老爷子跋山涉水,餐风露宿,辛苦可想而知;又因祛星师的身份特殊,不可去人多的地方,亦不可与普通人交友,所以鹿儿连一个同龄玩伴都没有。
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子,早就会无法忍受,天天哭闹不止;但于鹿儿却自幼懂事,从无半句怨言,反而处处关心爷爷,照顾爷爷。
普通人家的长辈,总是担心孩子不懂事;于老爷子担心的,却是鹿儿太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像如今在这客栈,不远处便是热闹的街市,好吃好玩的应有尽有;沿湖一字排开许多青楼,也有不少卖胭脂水粉,好看衣裳的店铺,不光烟花女子会去,附近普通人家的姑娘,或者是带着丫鬟的大小姐,也常在街边采买。
十一二岁的姑娘,正是爱漂亮爱玩的年纪,肯定能找到喜欢的东西;祛星师别的没有,银两却是不发愁的,看上什么,只管买就是了。
所有一切,鹿儿却统统不感兴趣,或者是装作不感兴趣,只为了在客栈里陪着爷爷。
像是看穿了爷爷的心思,鹿儿突然面露笑容,兴高采烈地说:“爷爷,不如来下马棋吧?”
爷爷挠了挠头:“好啊,只要你不再暗中让棋……”
鹿儿嘻嘻笑道:“放心啦,鹿儿这次全力以赴,要是赢了的话,只求爷爷满足鹿儿一个心愿。”
孙女从小懂事,极少提要求,于老爷子赶紧答应道:“好好好,别说一个心愿,一百个心愿都行。”
鹿儿点点头:“要是鹿儿赢了,爷爷答应鹿儿,几日后离开客栈时……”
她指着窗外那株高大的木樨树:“不要洗掉那星纹。”
于老爷子一脸愕然,他万万没有想到,院中木樨的奥秘,竟也被孙女看穿了。
淮湖边上这几郡地势偏北,木樨花本就不多,且皆在半月前开始凋谢。客栈中的这一株木樨,之所以盛开至今,是因为树下的土中,埋着一枚小小的青色星纹。只要洗掉这枚星纹,用不了半天时间,树上的花就会全部掉光,连这一株木樨树,也将慢慢枯萎。
洗去天地间一切星纹,则是祛星师的职责所在。要放过一枚星纹不洗,便如同要赌徒放过一把好牌,要金吾卫放过一名凶徒。
于老爷子先是眉头紧皱,接着又舒展开来,抚须大笑道:“好,好!拿棋来!等你赢了再说!”
鹿儿欢呼鼓掌,转身去行囊中寻找马棋。于老爷子看着孙女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
另一个秘密被她识破,不过是时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