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所谓定数难逃，其理是也。老僧欲以人力胜天，只是仍是一梦。也罢，禅家见心，强者济众，皆是渡人。各随其缘吧。”那文士一拱手，说道：“禅师慈悲，岂能不知？只是俗缘未了，只好再入红尘了。”
原来这二人下棋时所言，皆有寓意。老僧名叫玄止，是普兰寺主持。他言当下时事乱迁，劝文士抽身世外，一心修道。那文士正是当日的无影神君司马钰，他则答言佛家慈悲，乱世更应当入世救济众生。玄止见难以劝转，只好随他了。那老僧玄止修道有年，当日和司马钰一见之下，已知司马钰此生多舛，不久当有大难。待到司马钰救出付奇，伤重昏迷倒地。付奇不知，以为司马钰已死，转身找柴之际，老僧玄止正好路过此处，现身将司马钰背走。他以自己的玄门无相神功，费了半月功夫，才将司马钰从鬼门关拉回。这两年间，时时和司马钰谈禅论道，意欲渡入佛门，改变司马钰以后命运。奈何司马钰虽然禅机洞彻，却志不在问道，反而在这两年间，从佛理契入武功，从功夫尽失到不但尽复神功，还更进一层。玄止欲以棋局点化司马钰，却终是不遂。
次日，玄止率二徒和二沙弥将司马钰送出寺外，谆谆言道：“施主禅机智慧，可为达者，当知事不可力求，缘不可强挽，若有不豫，可回小寺，悠游岁月。”“大师好意敬领。待江湖倦游，到时自当再聆教益，大师救命之恩，不敢言谢。后会可期。大师及诸位师傅珍重，告辞。”说罢，深施一礼。玄止等合掌颂了一声佛号。眼看着司马钰转身大步而去，玄止摇头叹道：“可惜大好明珠，与泥沙俱下。”
且说传旨太监在黄河北岸赶上卢象升，传了圣旨。卢象升接了圣旨。思索良久，传令这几省各地总兵各守己境，先将本地情况报与自己。待自己了解了情况再做决定。又命左良玉、曹坤、祖宽等人，寻机歼敌。自己当务之急，是先将入川流寇驱除出川。令下之后，卢象升催促士兵，日行百里，紧急行军。过不了几天，一些老弱士兵就坚持不住。卢象升派人只购得一些驴、骡等，让这些人骑着赶路。他又把自己的坐骑让出来，让老弱者乘坐，自己提着百十斤重的大刀领头步行。这一下士气大振，没有一个叫苦埋怨的。到了河南湖北交界处的大山里，因累遭兵齑和饥荒，数百里内没有人烟，卢象升所带三千人马尽皆绝粮。第一天，大家喝山水充饥，走了一天，第二天中午就都走不动了。卢象升下令，将军中马匹羸弱者尽数宰杀。这样聚集了十多匹，又采集点树叶，饶是如此，每个士兵也只分了小半碗汤水。卢象升见此，坚决不喝，将自己那份让与了病弱士卒，自己又饮了一肚子山水。三千军士莫不感动，虽饥饿难耐，但个个士气高昂。又饿了一天，直到次日下午才走出深山，到了山边湖北的一个偏僻的小镇子。卢象升吃了三天半来的第一顿饭。众人在小镇休息了一夜，重金购置了军需物品，差不多将小镇上的东西都采购光了。那小镇上的家家户户基本都大大的发了一笔横财，个个是欣喜不已。卢象升意欲将一些病弱兵卒留下，却没有一个愿意答应的。卢象升只得罢了，率众军继续赶路，不一日到了郧阳。
这天晚上，卢象升正在帐内观书，忽听一声急响，一个石子落在了自己的桌上。卢象升抬眼看时，只见石子上绑了一个纸条。卢象升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罗汝才、张献忠等在四川兵败，退回湖北。部众十万，明日即到郧阳。”卢象升看到此，暗吃一惊，想若明日进兵，路上碰到贼军，岂不是一场恶战？待看到后面画着三片竹叶，方明白过来这是司马钰传来的消息。卢象升出了大帐，但见淡月如勾，横亘天际，四野寂寂，一片茫茫。那里还有人的影子？
卢象升唤来向导和杨德先、杨陆凯、洪志飞、贺兰云等人，先问了向导地理，知道郧阳西只一条大路，城西二十里处有一河名叫黑水河，水至黄龙滩，地势开阔，滩上有一石桥名罗漏桥。是黑水河上的唯一通道。众人都不明白卢象升要干什么。卢象升挥手让向导下去，才向众人说他得到消息，罗汝才等明日即将到郧阳。卢象升令杨德先准备明日四更造饭，五更出发。令杨陆凯准备明日军需等。令贺兰云去郧阳守备祁阳处传令明日五更带本部兵五百到自己处集合听令。令洪志飞和方坤速去探明罗汝才大军在郧阳西何处屯扎，自己则带了卫圳去黄龙滩勘察地形。到了四更多天，洪志飞回来，言说罗汝才大军在离此五十余里处，连营数里，人数十数万之众。卢象升听了，朗声笑道：“无妨。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明日一战，定能成功。”
且说罗汝才紧随张献忠入川，刚渡过大宁河，就接到张献忠在云阳大败，已经回退要出川的消息。原来张献忠破了夔州（今奉节），打开了川东门户，全川震惊。张献忠乘胜进军云阳，却不料被当地守将付琼设埋伏计，连败了几阵，杀了万余精兵，降者无数。川中武林也聚而拒之。张献忠损兵折将，只好退回，准备复入湖广。罗汝才见此，料自己进川也难讨好，就打算趁张献忠兵败，自己趁机攻张献忠，将张献忠部众收为己有。但活阎罗闫举报告他的一个消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原来闫举说在川境发现了无影神君的踪影。想到张献忠也没有达到目的，罗汝才就致信张献忠，丝毫不提柳进忠之事，反而热络异常。他并和张献忠一前一后，相继退入湖北。
午时不久，只见黄龙滩出现了罗军大队人马，在山路上绵延无际，人喊马嘶，乱糟糟的一片声响。众兵拥拥挤挤，不依队形，不一会儿就从罗漏桥上过去了近万人马。时当六月正午，天气正热，众兵裸肩露背，纷纷将衣服用兵器挑在头上。眼看着罗兵前队过了开阔地，要进入林荫山道，只听一声锣响，只见林中万箭齐发，像暴雨一样向罗军射来。霎时罗军就倒下了一大片。余众大惊，不虞有此埋伏，纷纷四散而逃。旌旗展处，一彪人马从林中杀出。当先一人，手执大刀，正是卢象升！与此同时，黄龙滩两边的苇丛中，也一声呐喊，旗幡涌动，各有一队人马杀出，领先两将，正是贺兰云与洪志飞，远者箭射，近者刀砍，三路军马，杀向贼众。罗军领军头领徐恒见状，飞马来取卢象升，被卢象升手起刀落，砍于马下。另一个头领见了，拨马就向后逃去。罗军见三面皆敌，蜂拥向桥西而逃。而后军收脚不住，继续向桥边涌来，两边军士，在桥边挤作一团。那要逃命的士兵逼得狠了，拿刀乱砍起来，罗军自家军士在桥上反而杀作一团。不少士兵跳水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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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汝才在七八里外，闻报前军被袭，尚不为意，只道是地方民团。催促军士向前疾行。过不多时，但见己军士卒如洪水般的溃退下来，一边跑一边狂喊：“卢阎王来了，大家伙快逃吧，不然就没命了。”前面士兵一见此景，不明所以，虽然没见敌人踪迹，也撒丫子就向后飞一般的逃了起来。罗汝才大声喝止，又挥剑斩了几个逃兵，仍不挡用，被败兵挟裹着，直快退到前日宿营的地方，才收住阵脚。罗汝才恼怒不已，闹了半夜，才得停当，检点人马，竟折了八千余人。除了被卢象升设伏杀了四五千外，倒有一大半被自家践踏所致，受伤者不计其数。
罗汝才探的明白，设伏的正是卢象升，不禁大吃一惊。他不知道卢象升怎么在此地出现，也不知道卢象升有多少人马。想了想，次日派“千里神行”陈天让去探视敌情，待情况明了再做打算。到了晚上，陈天让回报说卢象升在郧阳的人马也只是五千左右，但不知道还有没有后援。罗汝才闻言，自思自己有数万之众，若能趁现在将卢象升破了，也可报当年之仇。想到此，遂传令，精选一万人马，次日自己要亲自带队，来会卢象升。
次日一早，罗汝才带队，领了众将，迤逦向黄龙滩进发。刚到黄龙滩，只见桥西面已经有一哨人马，阻住去路。罗汝才就在桥西将队伍散开，排开阵势。远远望见，官兵队伍前面，门旗影下，一人白面微须，端坐乌骓马上，手提大刀，不怒自威，正是卢象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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