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听了司马钰的话,顿感不悦,照司马钰所说,自己重用一个汉奸,岂不是成了昏君了吗?他稍微一顿,压住心中的不快,答道:“朕自会鉴别,又岂是别人所能左右?我若不信任卢象升,又岂会让其总督天下兵马?只是卢象升自上任以来,不但不能遏止清军,反屡次兵败,城池也丢了不少。你看——”崇祯说着,手指向旁边的一个案几,“这些都是弹劾卢象升的奏章,我若是偏听偏信,卢象升早就没有命了。”司马钰一看,那案几上堆如山积,怕不有几百本之多。崇祯接着说:“至于高起潜(私通满清)之事, 事无凭据,或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军国大事,又岂是你所能揣测的?”原来崇祯以为司马钰说的是他利用高起潜和满清私自接触之事,崇祯不好明言,只好以军国大事搪塞过去。
司马钰闻言说道:“满清有十四万之众。援兵只有四五万人马,还被高起潜分去一半。卢大人区区二万人马,岂能和满清硬拼,只能寻机而战。皇上不念卢大人处境艰难,苦心经营,却一味指责卢大人作战不力。现在又将之治罪——”“谁说我将他治罪了?我只是暂停他的职务罢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堵住这些大臣的口;”崇祯一指那些奏章:“如卢象升月夜劫营,谁都知道不会成功,他却一意孤行,兵败而回,又私自离营,朕不降罪,已经是额外宽大了。高起潜不发后军,也是出于公心,非和卢象升有什么私怨。只是不该不坚决制止卢象升劫营。我让他们二人分兵,就是防止他们二人一着失利,全军覆没。到那时候,京城就危险了。但平日作战,两人仍然要协力合作,这点我已经向高起潜说过了,并让他听卢象升指挥。现在卢象升又一次兵败,朕不稍作薄惩,又何以服众臣之心?卢象升兵少艰难,我岂不知?至于他的官职,我昨天已经派人去宣布官复原职了。”
司马钰听了,大感意外,一时说不出话来,料不到崇祯已经派人恢复了卢象升的官职。他稍停片刻,接口说道:“劫营之事,清军果然无备,若得刘、祖二总兵接应,定能大败岳托,京师之围或然已解。这次河间失利,也是高起潜失信不去截击清军援兵,致使卢总督腹背受敌。若皇上仍信任卢大人,何不将兵马全部让卢大人指挥,也好让卢大人集中兵力,与敌决战呢?”
崇祯听了,心中不喜,答道:“你替卢象升说话,也要适可而止。实情如何,朕自有裁处。就如这次河间的事,高起潜也受到攻击,让高起潜如何再分兵他处?卢象升不去驰援,却执意打攻城清兵。以致失利。至于让卢象升全部统兵,那是不行的,原因我刚才已经说过。你去吧,好好辅助卢象升杀敌立功,不要辜负了那把宝剑。”原来高起潜怕卢象升奏明崇祯怪罪于他,就捏造了自己受攻,卢象升不去驰援自己,反打攻城清军以致失利的事情。
司马钰听了,想不到高起潜这样参了卢象升一本。欲要解释,那崇祯已显不耐,而且崇祯显然也不想听自己解释,认为自己偏袒卢象升。尤其崇祯的最后那句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崇祯已经恢复了卢象升的官职,此次之行还是有收获的。望着崇祯那憔悴的脸庞和眼下的两个大眼袋,司马钰明白;崇祯摊上大明这样的烂局面,也够他辛苦的了。想到此,司马钰抱拳说道:“请恕草民冒犯之罪,草民告辞。”崇祯点了点头,一摆手,让他下去,埋首又看起奏章来了。
原来崇祯见卢象升任职以来,战绩不佳,卢、高二人不和,心颇不耐。期间更有杨嗣昌阴谋挑拨,群臣又不断鼓噪,要求查办卢象升。后来卢象升五次上表辞职,崇祯认为卢象升闹情绪,对卢象升是大为不满。在自己的督促下,卢象升虽然移师保定,却接连丢城失地,又吃了败仗,群臣更是对卢象升杀声一片。崇祯再也按不住心中的怒火,但深思之下,仍是只将卢象升停职待罪。他却不想想,卢象升只有二万人马,如何去挡住多尔衮的七万大军攻城夺地?河间失利,崇祯见了高起潜的奏表,认为是卢象升不和高起潜合作,贪功轻进的原因。
<!--PAGE 5-->
崇祯撤了卢象升的职后,在朝堂上就问众臣那位愿意去督师抗清?这一问,却把众臣问住了,没有一个人出头。平常不负责任的嚷嚷几句可以,真到了真刀实枪干的时候,就都退缩了。崇祯气急,点名让嚷嚷狠的户部侍郎游良去,游良说自己不懂军事推掉了。崇祯又让兵部尚书陈新甲带兵,陈新甲无法推辞,就说自己愿意去领兵,但自己年老力衰,恐怕心力不足,有负皇上抗清重任。若是为皇上去检阅兵马劳军鼓舞士气,自己则万死不辞。崇祯无奈,但好歹有了个台阶下。他暗恨陈新甲滑头,就给了陈新甲五千兵卒,让他替自己去劳军。弄了两天,崇祯愣是没有找到一个愿意带兵的人。
杨嗣昌心里明白原委,见此,就劝崇祯,目前在京畿周围能带兵,有威信,能硬打的也就只有卢象升了。将卢象升治罪,连一个愿打的都没有了。卢象升虽然表现不佳,但硬换了别人,恐怕还不如卢象升。然后他建议崇祯继续起用卢象升。崇祯见实在找不出其他人来,也只好同意。在朝堂上一说,大臣也没有一个反对的了。杨嗣昌知道卢象升心里一定有意见,不一定肯接受,就自告奋勇亲自去卢象升大营来宣读诏书。崇祯也明白这个差事不好当,就让杨嗣昌亲自来了。
杨嗣昌到了卢象升大营,宣读圣旨,大意是让卢象升官复原职,戴罪立功,再赐尚方宝剑,率军抗敌,赶紧阻止清军继续南下。果然不出所料,卢象升不肯接旨,言自己才干平庸,叨据此位,徒然误国家大事,请皇上另选贤能,自己诚心辞职丁忧。杨嗣昌早料到此,也准备了一套说辞。说崇祯撤卢象升之职实非得已,其实是曲护卢象升之意。盖因朝臣因卢象升兵败,多次要求将卢大人你治罪。皇上为堵众臣之口,才和我商量暂时这样做。后来皇上故意让弹劾你的众臣带兵抗敌,没有一个愿意来的。我趁机提出让你继续领兵,那些弹劾你的大臣也就无法反对了。现在你官复原职,可要体谅皇上的苦心和自己的一力举荐,不计劳怨,为国分忧。先国后家,做到一个臣子的本分,可不要再说丁忧的事情了。
卢象升听了,知道自己撤职内情绝不是杨嗣昌说的那样。自己每次失利,皆在奏章上写出因由。崇祯宠信杨嗣昌,若非杨嗣昌捣鬼,崇祯不会不相信自己的奏报而相信高起潜的鬼话。自己这次再次统兵,一定是崇祯不得已勉强为之。上有皇上不信任,侧有高、杨等掣肘,麾下则士卒不够敷用,面对多尔衮大军,自己如何能够相抗?卢象升想到自己父亲亡故,高、杨等鼓动皇上不让自己丁忧,使自己成为他们的盾牌而受众臣指责,还不是为了他们一己之利?
卢象升触动心怀,想到自己上不能为国尽力,下不能为老父守孝,忍不住流泪说道:“朝廷之事,卢某虽然愚昧,也知内情绝不止此。我朝以孝立国。卢某鲁钝,屡次欲辞职丁忧,要避让贤能。奈何杨大人和高公公等贪恋权位,不肯丁忧还则罢了,又何必拉住卢象升,以卢某为盾牌,替二位挡诸臣之指责呢?”
<!--PAGE 6-->
杨嗣昌一听,勃然大怒,站起来说道:“卢大人是何言也?!难道杨某是贪恋权势之人吗?杨某也曾向皇上苦求,让准许下官丁忧。但皇上不允,我又奈何?!况且现在国家艰难,身为大臣,更应该为国分忧,尽忠忘孝!你不思报效国恩,却反指责我贪恋权位,究竟是什么居心?”
卢象升听了,这么长时间受的误解和胸中压抑的愤懑之情也爆发了出来:“什么居心?我还要问问你什么居心!我几次出兵失利,明明是高起潜暗中掣肘的结果,皇上却一味只相信他的话。朝中皆知皇上宠信于你,诸事多听你的意见,若你真的秉心为公,我和高起潜二人是谁的失职难道还不好查清?又何至于出分兵的下策,以至于到今日的地步?你暗中鼓动高起潜牵制我,不就是因为我反对你们的和议,怕我解了京师之围,证明你们二人的和议之策是错误的吗?”
“你——你,我要不想让你抗清,又何必让皇上派你总督天下兵马?鼓动高起潜牵制你?哼哼,我杨某人还不屑于此。再说,我和高起潜虽举和议,不也是为了国家着想吗?”说道这里,杨嗣昌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现在我大明内有乱贼,外有敌患,国力疲弱,连军饷都发不出,拿什么去平定这些?你自己总督天下,却连十万兵卒都调不到,大明的现状你还不明白吗?我身为首辅,不能不全面考虑。和满清议和,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待国内平定,自然要出兵消灭满清。你为什么就不同意我的意见议和呢?”
原来高起潜的那一点私心,杨嗣昌一眼就看穿了。但他非但没有说破,反而利用高起潜,让他在前台和卢象升纠缠,自己则躲在崇祯那儿煽风点火,使崇祯对卢象升渐失信任。他这样做,既是不想卢象升破了清军,更得崇祯信任,以后危及自己相位,也有和高起潜一样的想法,不想让崇祯认为议和是失误之策。当然,还有先前的一点小恩怨在里面。至于不阻止卢象升总督兵马,也是怕万一满清条件苛刻,议和不成,满清攻打北京,京师危急,能够有一员上将能够和清军抗衡。他的意思,只要卢象升能够让清军知道大明有能力相抗就行了,好在议和时多些底牌。因此他就暗中支持高起潜捣鬼。而崇祯却急于让清军退兵,因此对卢象升多有催促责备。杨嗣昌乐见卢象升左右为难,也存了妄想,想趁机把卢象升收为自己人。因此就自告奋勇来宣读圣旨。
“你这条计策,清军又岂会看不透?不要做梦了。更别说我们堂堂大明,却向小小的蛮夷求和。朝臣的反对你不清楚吗?!况且现在他们打到北京,若无巨利,又岂会和你和谈?用大明巨大的财力物力,去求得满清一时的退兵,他日复来,难不成还用巨利退敌不成?若是这样,则国家要我们这些大臣何用?宋朝之鉴不远;杨首辅此举,资敌以肥,又与通敌卖国何异?!”卢象升愤然说道。
<!--PAGE 7-->
“你——,你,大明若有能力击败强虏,我又何想出此和议下策?!想不到我一心为国打算,你们不赞同也就算了,你还竟然说我是通敌卖国!既然如此,你就用皇上赐给你的尚方宝剑,把我给杀了吧!”杨嗣昌激动难抑,流着眼泪说道。
<!--PAGE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