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冲突越演越烈,狭窄的前堂竟时不时闪过刀光剑影,杨山支只隐隐听到诸如‘唐门’,‘异兽之卵’,‘夜雨令’的零星措辞。一柄铁锤‘轰’的一声砸翻了一张桌子。
原先趴在那的灰衣年轻人似是被惊醒,懵懵懂懂抬起头,尚不知道发生什么便又被乱局中的一人撞到,踉跄几步才站稳,睡眼惺忪。昏暗的油灯下有几缕青丝自那兜头盖住的宽大灰袍中散出。
“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粗人,兄台别介怀。”峨眉楚婉歌低声说了句,将那不知所措的年轻人往身边拉了点,示意他坐下。
年轻人神色间甚是清冷,只微微侧头看了眼楚婉歌,目光再一次游离开,宛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重新坐了下去,又趴在桌上睡了。
半个时辰后,约莫是也觉得方才争论的话题索然无味,斗声渐止,各路帮众皆坐回了原来的地方,开始三三两两拿出墓穴地形图,研究起秦王陵的构造与黑莽之卵的具体方位。
长夜漫漫,三更时分,挡寒的门帘忽然掀开,一阵风雪卷入,有两名男子当先走进雪中驿,靠左一名剑眉星眸面容俊秀,背后负一柄古剑。右路一名满脸肥膘,大腹便便,咧着一张惊世大嘴不停在笑,一道几乎横亘了大半张脸的刀疤在那无声的笑意中扭曲变形,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褚浪刀!”事实证明,太具有特色的其丑无比也是有好处的,雪中驿里不少人一眼就识出了胖子的身份,借着他的光,连带着旁边的俊秀小生也道出了名号,“哟,这不是玉面狐公子么,百草门什么时候也对异兽之卵有了兴趣?莫不是这冰天雪地的北域边境长出了什么奇花异草供贵派下药?”
说话者是铁手帮的刘恒。
所有人的目光皆被门口的二人吸引,谁都没有注意到偏僻一隅,年轻人慢慢直起了身子,晃动着手里的酒盅,眼中有一丝凄然。
褚浪刀冷漠看了眼精瘦的男人,沈从却一拱手,笑容清雅的回应,“异兽之卵现于秦王陵,此消息空穴来风,莫说百草门对此物不感兴趣,便是感兴趣也是不信的。”云淡风轻的说完,沈从并没有看雪中驿数十名江湖客脸上或阴或晴的神色,有些媚人的桃花眸子斜挑,“百草门此行北域,是为了给小姐提亲。”
在驿中江湖客还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出现了,冰天雪地里四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衣男眷抬着一顶大红花轿向雪中驿款款走来,那一种红白颜色激烈的碰撞与夜里男眷身上散发的阵阵阴气,让楚婉歌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撞鬼了,她不自觉地往越凌云的怀里缩了缩。
沈从嘴角一勾,挥了挥手,四名男眷将花轿放下,并将聘礼卸了下来一股脑全堆进简陋狭隘的客栈里。金碧辉煌的与这雪中客栈格格不入。
“苏琬琰,百草门第二十八任门主苏梓涵之女,长相不差,性喜静,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医术不错,武学尚在努力,经大祭司亲口承认,生辰八字与唐门唐岐甚合,特此不远万里翻越重重艰难险阻从云梦泽赶来藜洛克,正式向唐哥哥求娶!”花轿之中,有干脆利落的女声穿透风雪声清楚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江湖群客面面相觑,自沈从褚浪刀进来后寂静许久的雪中驿终于爆发出**。
这间人迹罕至的小客栈里竟然有唐门的人,他们怎么不知道。唐门近百年凭靠暗器,毒药,奇门遁甲三绝迅速崛起,虽比不上已立派千年的武当底蕴深厚,但随武当名宿涉足江湖越来越少,近几年唐门已隐有称雄武林之势。
来此的江湖客中除了峨眉派的越凌云,楚婉歌,其余几乎都来自说不出名字的小帮派,越是根基不稳,便越觊觎那些一步登天的捷径,无论这条捷径最终通向哪里。
楚婉歌极为担忧的看了眼身旁的越凌云,越凌云目中却渐露警惕,他可以确定这间客栈中并没有唐门的人。
雪中驿不大空间中的气机忽然起了难以觉察的微妙流转。
门外风雪越发凄迷,在凉风掀起花轿红帘的刹那间,越凌云呼吸一紧,手中鸳鸯双剑之一的光华剑毫无征兆跃出剑鞘铮铮谪鸣。同一时刻,江湖群客手中兵器无一例外皆产生共鸣。
所有人的眼前像被雪花迷了一下,恍惚中,似有一人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过,兜头盖住的宽大灰袍滑落,一头青丝纷扬洒下。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冰冷杀气,所有人猛然抬头,只见那四名白衣男眷身形僵硬,一条猩红血线缓缓出现在每个人凝玉般的脖颈上,随后他们的头颅无力的垂下,骨碌碌滚落在地。
而沈从手中还握着那柄尚未来得及出鞘的古剑。
当一切冰消雪逝——夜雨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