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雪山连绵起伏,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白色,雪蝶纷乱,厚达三尺的雪地上,两排脚印,一直延伸到远方。耳畔悠悠响起骨箫断断续续的声音,那声音空灵清脆,不像是竹箫演奏的乐曲,却像是风入骨哨带来的大自然的鸣响。
女孩将脚轻轻踏在为她开路的大脚印上,她抬头望着他的背影,笑靥如花。有什么东西温柔的蹭过她的脸,将她轻轻托起,她趴在他的背上,将整个身子掩埋进雪白的毛里,拥紧温暖。
这一次,沐青终于看清了那个模糊的影子。那是一头雪白的狼,它静静站在那,所有的一切在它周身流转的莹然微光下黯然失色。白狼的脖子上用红绳系着一支骨箫。
似乎有脚步声临近,沐青有些疲倦的睁开眼,山风夹杂着蒙蒙的雨雾从高处唯一的一扇小窗中透入。
冰室的门毫无征兆的打开。
唐岐在走近的一刹那,内心浇筑起的壁垒便在女子狼狈不堪的模样下融化,血迹斑斑的衣衫,惨白如金纸的脸色,被冷汗打湿的发丝湿漉漉的散在两侧,心口那根三尺长的冰锥,血肉黏在了一起。
他落在她的面前,抬起右臂轻轻抓住了冥冰刺。他的手竟然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他将头侧向一边,闭上眼不忍再看,手臂加劲,砰地一声,冥冰刺连着血肉飞出了沐青心口,沐青全身**了一下,唐岐出手如电,转瞬间,四条镣铐崩裂,他在空中接住沐青,缓缓落到了地上。
拥入怀中的身体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极力忍住泪水,对不起……他额头贴着沐青的脸,轻轻吻住了她的眼睑,鼻尖,唇。
半年,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无数回忆却镌刻心头,挥之不去,在夏天的夜晚捕捉流萤,在无边的草原纵马追逐白羊,看流星划过夜幕,看江上红了几度的荻花。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有了她的陪伴,可有些人,总是安静的跟在身后,就如时时萦绕在身边的一缕风,只有当风停了,才会觉得若有所失。或许,从她为他收敛了深入骨髓的阴郁杀气,无条件的相信他的任何决定开始,他也离不开她了。
“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唐岐贴在沐青的耳边轻声问。
沐青怔了下,随后脸上有了如释重负的笑意,“一个月前。”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唐岐心里发苦,为了排遣压迫感,又用开玩笑的口吻扯了句,“前些日子还把你呼喝来呼和去的,现在想想就后怕。”
“因为离不开你了。”沐青的神情却认真起来,她自嘲道,“真是可笑我竟然会喜欢被你欺负的感觉,岐哥哥,你知道么,和你在一起的半年,是我这辈子,最接近光明的日子。”
唐岐忽然低笑,“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不然你岐哥哥靠脸吃饭,日后被人劫色,没人保护怎么行?”
还不待沐青反应过来,有两名弟子当先闯入,被唐岐以竹叶镖封住经脉,他深深看了沐青一眼,随后脸上笑容敛去,他一只手揽住沐青的腰,身形快速移动,缩地成寸,转瞬间留下一长串来不及消散的残影。
沐青见他为了自己不惜破了此生不用唐门武功的誓言,她无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流下了泪。
雨淅淅沥沥的下。雨雾凄迷中,凄厉的哨声突起,冰室出口处很快被来人封锁。
唐岐冷眼静观,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身影来来回回,将周围所有的出路死死封闭。人声之中还夹杂了唐门偃甲机械运作的声音。但没有门主的指令,他们终究不敢贸然进攻,毕竟冰室里,一个是门主心心念念二十年的血源,一个是唐门的二公子。二者其一出了意外,都容易事后不好交代。
唐岐拥紧了沐青的腰,他半眯起眼,预估此刻慕容逸已经到了一炷香之前同他约定的地方。
——“二少爷,你可回来了啊!我都在屋里等你整整两天了!你这是去挖山沟还是掏土粪了,浑身脏成这样!”
——“废话什么,慕容逸你也没比我好哪里去。”
——“不扯这些犊子了,傻丫头要被丢血池了!”
…………
——“趁着唐山几个时辰后会在血池准备血月噬日的仪式,明晚戌时我去救她,你在黑枫林守着。”
——“黑枫林在唐家堡北面,穿过那片林子就是八台山断崖,你疯了吗往哪里跑,进黑枫林就真的没逃出去的希望了。”
——“我自有安排,黑枫林光线进不去,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你小子知道唐门里藏着多少兽人多少偃甲机械火炮吗,不往黑枫林跑,才是明目张胆给他们当活靶子好吗!”
——“可是……”慕容逸想说话,却被唐岐打断,“别可是了!按计划进行。”慕容逸却还是叫住了他,“救沐青值得么?三年,她杀了那么多人,现在说是报应也不为过。”唐岐停住了脚步,沉默良久,苦笑道,“可她是我的小跟班啊。”
夜更深,雨更急,一声谪鸣,泛着血光的黑色钢爪幻化在了唐岐的右手臂上。唐岐挺直身躯,搂着沐青徐徐向前走去。
风雨肆虐,他的步履却稳健而坚定。弹指间,周围闪现了八个人,亦步亦趋地形成一个包围圈,拥着他缓缓走向中心。“二少爷,您别为难我们。”拥军头领张毅一脸苦相。唐岐视若无睹,依旧一步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