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像是真的,实际上余老板是秋后生的,这时候哪来什么生辰,更不会请他们吃什么宴席。
阿摩耶摇着头,默默地吃饼。
晚上躺下来的时候,分明已是交春末了,然而两个人并排躺着,也还是凉。阿泽抚摸着阿摩耶的双腿,轻轻给她揉捏着,那已经僵死的肉,捏在手心里也没有半点暖融融的意思。阿泽捏在手里,无论如何也回想不出当时火红的随风摆舞的裙子里,底下两条腿是怎样笔直如鹤,随时要乘风飞去。
阿摩耶许久才叹一口气:“阿泽,有条船就好了。”
阿泽的手,不自觉就停了一下。
那是许多年以前,他有一颗珠子,拿来换取跟欢喜楼最美的姑娘一盏茶,最后却是延了一夜。那一夜里头,他对阿摩耶说了许多的话,他说他有一条船,不大,但是躺得下人,有时候天气好的时候,斗笠扣在脸上,人躺在船上,船随着风,飘飘****不知道去哪里,去哪里,也都是可以的。
阿摩耶当时拍着桌子叫好,灌下去一大口酒,拉着他要去坐他的船。
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三十年后的她,被禁锢在这样日渐腐朽且行动不便的皮囊里,可还是忘不了自由。
阿泽轻轻给她掩上被角:“我再辛苦些日子,攒下一条船,租给别人打渔,得闲带你去码头转转。”
阿泽没有说实话,他身上一个多余的子儿都没有,他从吉庆坊挣的,都还回了吉庆坊去。
只是阿摩耶的话,不免在他心底生了根。若是能有条船,他何至于这样辛苦?可惜三叔那条船,当时他没有钱料理后事,只能是吧船卖了,现在想想,倒不如仍旧住在窝棚里,有一条船,起码是等于有人养活着他俩。
还有得闲的时候,他也能到海上转一下,撒一下网试试,想一想当年,背对着夕阳洒下那最后一网,那波澜壮阔的海面是他的天地,他在其中激战杀伐,龙蛇狂舞,也要倒在他一剑之下。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想起这些事了。是从这一晚上开始,有些旧事,无端入梦,站在月亮影子底下的阿俏,看不清面容,而阿摩耶饱满鲜亮,在海面上起舞,身形夭矫,像是随时要飞起。他一网下去,捞上来一条白色的龙,破空飞去。
阿泽陡然惊醒,看见大而圆的月亮光,从墙顶的缝隙间漏下来,又是一个满月的夜。
月亮的清辉照在身旁阿摩耶的脸上,阿泽颤颤地伸出手去,却无论如何贴不上去,他梦里的阿摩耶,不是这个样子,是比月亮还要圆满的容颜。
阿泽越发地想要有一条船,哪怕只为偶尔这样的晚上,他能在海上撒上那么一网,还当做自己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