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京梦总尝试接触不同的案子来提高自己的能力。
他希望自己能像心目中的叶前辈一样,受世人尊敬。
虽然叶溪虹和鱼邪衣一战之后,便消失了踪影,但是他坚信叶前辈一定还在江湖中,镇守着江湖的秩序。
石京梦也在默默坚守着这一份力量。抱有这种想法的他,接手了这个案子。
“人物:紫云大盗。
出没地点:苏州城外十里“紫云镇”。
特征:不详。
作案手法:不详。
作案时间:不详。”
旭日东升,苏州城外‘紫云镇’。
没有人能描述得当紫云镇天边云彩的颜色,就象没有人能清楚地推测‘紫云大盗’的藏身处一样。
石京梦也不能。他是前日来的,直到现在仍是没有头绪,一点也没有。
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守在“紫云栈”里,喝着陈老铺子的七梅老酒,品尝着从香满楼买来的金陵盐水鸭,用一种市井茶馆里特有的交际语气和镇里的人们话着家常,聊着闲话。石京梦从不说闲话,他是个很“扼要”的人。所谓扼要,就是只拣重要的话说。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才会说闲话——只有在他的思维正在搜集线索,酝酿计策时。
其时,正午,紫云栈内人来人往。这是家客栈,其实也应该算是家酒楼,一入楼里便可闻到一股股亢烈的酒气。这里绝非酒楼,它没有独到的酒色,栈里全是从别处低价买来的酒。所以,酒也不是好酒。不过很奇怪,人们偏偏喜欢到这样一个“酒色杂牌”的客栈里喝酒,其火红程度还远远超过了邻街的正宗招牌“太白居”,而其留宿的人却寥寥无几。这种奇怪的现象,已持续了半月了,也许还将持续下去。究其原因,据石京梦近两日的闲聊,已有了个不是很确切的答案。这是“紫云大盗”唯一没有光顾的地方,它没有污点,故酒质洁净。洁净的物事,人们总是对它格外亲切的。可这里究竟有没有被光顾过呢?如果没有,那这是怎样一个原由呢?石京梦的思绪从这里开始散乱,也从这里开始搜集线索。石京梦现在得到的一个推断便是:既然这里没有犯案,我就等着这里犯案。
此刻,他已主动和三个毫不相干的酒客搭上讪了。桌对面是一个发丝如银,脸色如婴的老头子,从他的脸色看来保养得很好,不见一块皱纹,石京梦闲聊说,你怎么这么年轻。老头子笑着回答,少点烦恼多点逍遥。老头子姓江,很和善,很容易聊开。桌左边是个头发蓬松,面色铁青,衣着细麻的青年人,看上去有气无力的样子,说起话来倒铿锵十足。他自称吴不牛,却尽讲些牛话,比方说曾见过当今圣上啦,和江湖第一人叶晨切磋过武艺等等,不足为道。桌左边是个四十岁左右有些“正而八紧”的汉子,姓张,叫张计初,只见他衣衫款款,相貌堂堂,说起话来引经据典,颇有学识。他颇喜欢聊现今天下的局势以及当下最时鲜的事情,石京梦聊着聊着便把重心转向了他。可是聊了一会,仍旧无所获得。
石京梦不禁泄了一小口气。
这时,一个着白衣,两鬓各系着条白绢的女子走进客栈来。石京梦极目望去,只见她一脸愁云,双眸系泪,一对娥眉也已憔悴,更增添了她的凄美气质。
她双手捧着一个木牌,上面四个墨黑的大字“卖身葬父”。
她刚一跨入客栈门口,便跪了下来。
跪在了石京梦刚巧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这种事很寻常,在这个时代,也许每天都有这种事这种人出现,只是出现的位置不同。
小二忙上前喝道:“快走!不要打扰我们的客人!”
那小二正要上前推攘,忽然,一块飞石击中了小二的手,小二疼的直叫唤。
石京梦回头一望,只见从客栈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人,一个搂着女人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身材魁梧,肩宽臂长,必是练外家功夫的好手。
只见那男人喝道:“好一个标志的人儿,你的身子卖给我怎样?”
那白衣女子低下了头,脸已红了大半。
那男人边走边笑出了声:“我就是喜欢女人害羞的样子,我买定你了。”他向一旁的小二一挥,“两斤牛肉,一斤竹叶青。”小二忍住疼乖乖地走进了厨房。
那男人坐在靠那白衣女子最近的一张桌子,将身边的女人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眼睛却向那白衣女子打量着,笑道:“你出个价钱,老子别的不多,钱有的是。”
周围的人不敢开腔,心里边却都叹了口气。
白衣女子抬起了头,有气无力地道:“小女子只需要一口棺材安葬父亲。”
那男人笑道:“棺材不计,你的价钱怎么算?”
白衣女子皱眉道:“只要好生安葬了父亲,小女子悉听尊便。”
那男人开心地从无名指上取下一颗宝石戒子,递给白衣女子,笑道:“这一颗够不够买棺材了。”
白衣女子没有接过,道:“只怕不够。”
那男人又从食指上取下一颗,道:“够了吗?”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
那男人又取下三颗,笑道:“现在够了吗?这些足以买一口黄金棺材了。”
白衣女子道:“只怕还是不够的。”
那男人惊道:“你这口棺材还需要多少钱?”
白衣女子道:“其实这口棺材不需要任何钱的,它只需一件东西。”
那男人道:“什么东西?”
白衣女子一个字一个字地道:“阁下的头颅。”
一道白光自白衣女子的衣袖中闪出,直击向那男人的头颅。
这一道光快且突然,发力又狠,那男人如何能想到这一变数!
一个人倒了下去,血流了出来。
倒下的人却是那男人身边的女人。
周围的人已逃散,客栈里喧声四起。
那男人吐了口气,稍稍稳住了心神,道:“你用的是‘清风镖局’的独门暗器‘破风锥’,你究竟是谁?”
白衣女子起身,笑着道:“江湖上都说‘姑苏落渔坞’的卓一枫卓大舵主为人阴险毒辣,今日得见果然不假。那女子才和卓大舵主欢好,卓大舵主竟然狠心让其做了替死鬼,我真为那女子不值。”
那卓一枫道:“你究竟是谁?”
白衣女子道:“你忘了你一个月前怎么掳劫清风镖局六万两黄金的事了么?”
卓一枫脸色大变,忽然道:“会使破风锥的人除了清风镖局的镖头林宇棠之外,便无人懂得。莫非你是他女儿?”
白衣女子道:“总算你想起来了,你当时没斩草除根清理干净算你的不幸!”
卓一枫忽然笑了,道:“今天清理也不迟的。”
白衣女子笑道:“今日,我会为我爹血刃仇人。”
卓一枫兀自笑道:“哎,偏偏我喜欢的人是个不自量力的人,可惜。”
白衣女子的手已动,又一道白光闪出。
没有人倒下,没有人流血。
破风锥已到了卓一枫手里。卓一枫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枚破风锥,仔细端倪,摇了摇头,道:“江湖上暗器多不胜数,这破风锥成本又高,重量又不轻,在暗器排名里可能连尾都排不上。我劝你还是别使了。”
说罢他丢将了出去,砸在地上。
白衣女子咬牙,双袖中白光又起,可是光彩总在卓一枫的手心里消失。
卓一枫拍了拍手,笑道:“你的功夫尽管使出来,我倒看看你怎么血刃仇人。”
白衣女子突然整个人软瘫了下来,流下了眼泪,兀自说道:“爹,女儿不孝,学艺不精,只能一死来陪你老人家,免得让仇人侮辱。”
她从腰间掏出一柄小刀,刀光一闪,自喉头而过。
突然,小刀落地。
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个着白衣,持长剑的俊俏少年。
他有一个很温柔的嗓音:“姑娘,正是花样年龄,轻生岂不可惜?”
白衣女子凝视着他,道:“公子,我……”
持剑少年温柔地笑道:“我叫石京梦,姑娘怎么称呼?”
白衣女子道:“小女子林羽薇。”
石京梦笑道:“好,今日我小石又结交了一个朋友。”
那林羽薇叹了口气,道:“和一个将死之人做朋友,岂不……”
石京梦笑道:“我既然已是你的朋友,那么你就不会死了。”
林羽薇道:“公子,你还是快走吧,我这个朋友你交不得的。”
石京梦笑道:“可惜我已经交了,你是劝不动我的了。”
石京梦转了身,看着卓一枫,卓一枫正提着一壶酒在喝,只听他道:“这酒真不好喝。”
石京梦笑道:“你喝的可是女儿红?”
卓一枫抹了抹嘴,笑道:“你如何知道?”
石京梦道:“只因为我最喜欢的便是女儿红,它的气味我一闻便知。”
卓一枫笑了道:“为什么喜欢女儿红?”
石京梦道:“因为它的名字好。”
卓一枫道:“名字?怎么讲?”
石京梦笑道:“你晓不晓得女儿红这酒的来历?”
卓一枫笑道:“愿闻其详。”
石京梦笑着道:“女儿红又名花雕酒,原产绍兴。据传绍兴有个裁缝师傅,取了妻子就想要儿子。一天,发现他的妻子怀孕了。他高兴极了,兴冲冲地赶回家去,酿了几坛酒,准备得子时款待亲朋好友。不料,他妻子生了个女儿。人们都重男轻女,裁缝师傅也不例外,他气恼万分,就将几坛酒埋在后院桂花树底下了。光阴似箭,女儿长大成人,生得聪明伶俐,居然把裁缝的手艺都学得非常精通,还习得一手好绣花,裁缝店的生意也因此越来越旺。裁缝一看,生个女儿还不真不错嘛!于是决定把她嫁给了自己最得意的徒弟,高高兴兴地给女儿办婚事。成亲之日摆酒请客,裁缝师傅喝酒喝得很高兴,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埋在桂花树底下的几坛酒,便挖出来请客,结果,一打开酒坛,香气扑鼻,色浓味醇,极为好喝。于是,大家就把这种酒叫为‘女儿红’酒,又称‘女儿酒’。”
卓一枫点了点头,道:“这故事不错。”
石京梦笑道:“你可有女儿?”
卓一枫笑道:“尚无妻妾,何来儿女。”
石京梦笑道:“那你一定不知道一个女孩儿长大成人有多难了。”
卓一枫道:“我确实不知的。”
石京梦笑道:“一个女孩子本来是花一样的年华,却为了你拿起了她以前从来没有拿起过的冷兵器。你知道为什么?”
卓一枫笑道:“因为我杀了她的父亲。”
石京梦笑道:“不是因为你杀了她的父亲,而是因为你破坏了她身为一个‘女儿’的环境。你剥夺了她最基本的身份。”
石京梦道:“所以你喝这坛‘女儿红’一定不好喝的!”
卓一枫笑了,道:“原来是这个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