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看了看桌上的那杯酒,清冷可爱,咬了咬牙,说道:“师父,我渴了,这酒,让徒儿喝了吧!”
陈援看着他脸上焦急的神情,想到山上日子清苦,他又不善经营,常常入不敷出。众弟子一天练功毕,也只有豆腐青菜,喝酒更是少之又少的事。秦青虽年幼,在山上也已呆了十年,直熬得他面容枯黄,颧骨高起,确也苦了他。这个弟子又乖巧,从不叫苦,以后倒是应该好好待他才是。陈援想到此间,心下一软,说道:“好罢,你先喝了吧。”
赵梦觉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去阻住他。可秦青的手更快,早抢过杯子来,一仰脖喝了个干净,喝罢眼望着师父,说道:“多谢师父,我好……”话未说完,突然脸上一阵抽搐,口鼻处喷出血来,点点滴滴,尽数落在身上那一件青布衣裳上,这还是下山前,师父新给他做的。
秦青双眼一闭,翻身倒在了地上。这一下不仅陈援大吃一惊,连赵梦觉也没有想到,额上冒出大颗的冷汗来,慌得手脚无处安放,只一味地嗫嚅道:“小须给的不是蒙汗药吗,怎么会是这样?”
陈援闻言,直气得张髯横目,戟指怒斥赵梦觉道:“怎么,你竟敢……”一伸手,将桌上的那只酒壶抄在手里,运起内力一捏,啪的一声,铜壶顿时碎成片片,不成形状。果然是一只阴阳壶,里面暗藏两只壶胆,一只装美酒,一只装毒酒。
陈援明白了过来,将酒壶丢在一边,眼望着赵梦觉,既像哭又像笑,神志昏愦,脸上满是凄怆悲凉之意,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嘴里喃喃地道:“好徒儿,好徒儿……”也不知他说的是秦青好徒儿,还是赵梦觉“好徒儿”。
赵梦觉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中惧怕,哪里还敢再呆下去,再说他也急着想找公子小须问个明白,于是退后两步,撤步飞身,来不及走大门,便直接打破窗棂跳了出去。
陈援也不去追他,俯身抱起秦青。他伤心太过,手上无力,轻飘飘的一个人儿,竟然连抱了两下都没抱起来,只是连声唤道:“青儿、青儿,我苦命的青儿,你究竟想说什么啊!”
秦青这时毒已入肺腑,眼目紧闭,双手垂下,露出臂上隐隐的紫红色淤块。陈援卷起他的袖子一看,只见还很娇嫩的肌肤上密布着道道伤痕,有的已发紫发黑,有的还是新添的,这些都是自己平时教训徒弟时,在他身上留下的斑斑痕迹。
陈援轻抚着这些伤口,像是怕又弄疼了他,想到刚才,他还在活生生地道:“师父,我渴了,这酒,让徒儿喝了吧!”也是在刚才,自己还打算今后要对他好,如今愈是想到这些,心中愈是痛楚不堪,难以言状。
过了好一会儿,陈援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秦青抱在胸前,趔趔趄趄地向宫外走去。走出屋门时,神情恍惚,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此时此刻,赵梦觉正提了剑,在雪岭宫中乱走乱闯,四处寻找公子小须。可奇怪的是,明明是一个大活人,却像是新学了隐身法似的,韬形敛迹,消失得无影无踪。赵梦觉想到就在不久前,他还让小须找些蒙汗药来,服后能睡上三天三夜即可,万不可伤了他的性命。小须一口答应了,他常常服药,要找些这种东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究竟是他忙中出错,还是有意为之?如果是有意的,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忽然想到,自从来到巴州后,表面上看,他是奉命办差,小须只是他邀来的帮手,他是主而小须为从。但实际上,不知不觉间,却总是按了小须的意思来办。不错,去河边见钟欲雪,是他用夜后刀诱赵梦觉去的,后来到戈壁,以及带楚江秋乔装上山,都是小须的主意,一直到今天,他给了自己毒药而不是蒙汗药……
赵梦觉越想越是惊心,慢慢将长剑收回了剑鞘。他原打算一见小须的面,一剑杀了干净,现在倒不着急杀了他,而想要好好地问个清楚。
就在这时,忽听轰的一声,天坍地塌一声响亮,落下好些灰尘来,赵梦觉站的地方左右晃动了一下,壁上的一枝枝烛火也如缨络张舞般,扑簌摇晃。
“是山崩了么?”赵梦觉第一个念头就想到这个,头皮一阵发麻,把找小须问个明白的事情暂且抛在一边,跟着众人挤挤挨挨地向外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