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秋自然是立时答应了,青石光明,暖香在怀,这个时候,坐下实比离开要容易得多了……
黑云死了。这样健壮漂亮的一匹马,毛色被刷得干干净净的,熠熠闪着光,但却只能无能为力地躺在地上,身上还留着来不及冷却的体温,想来是刚刚死去不久。农舍里空空如也,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白倩大怮,这是自然的,黑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对她来说,它不仅仅是伙伴,更像是亲人和朋友。楚江秋也跟着黯然神伤,原来想得好好的,二人一马,劫后重逢、百感交集的画面,就这样在他面前烟消烬灭了。
“快看!”楚江秋指着黑云胸腹间,失声叫了出来。那有一行蘸上血写下的字,用的自然不是凶手自己的血。过了这些时辰,血色由红转黑,涂写在黑色的马身上,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就要错过它,只见上面写着:
“欲救月在天,带上刀,初五日正午打谷场一会!”
“呸!又是赵梦觉这个狗官!还把字写在我的黑云身上,呸呸,写得难看死了!”白倩怒道。
月在天?那夜太匆匆,自己又带着伤,楚江秋已经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可有那么一首曲子,如今仍在他耳边回响,是那么的绵长幽怨,犹如深闺私语,一影摇红:“……雨渍花零,红散香凋池两岸。别情遥,春歌断,掩银屏。孤帆早晚离三楚,闲理铀筝愁几许……”
“我要去救她!”楚江秋忽地站起来说道。
“你去救她,那谁来救你?”白倩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生怕一放开,他就会从自己掌间飞去,再不回来。
“我、我不知道。她一定是因为我,我不能连累她……倩儿,你留在这里,两天,只要两天,我一定回来!”
赵梦觉坐在打谷场南侧彩楼中间的太师椅上,还未拆掉的彩楼如今是他一个人的舞台,身边少了如蜂似鸟、往来奉承的官僚让他感觉到了一些孤单,不过正好可以让他好好盘算下自己的将来。
车夫大华是个软骨头,才打了几下,就哭爹喊娘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好一个月在天!”赵梦觉默念着这个名字。与这三个字连在一起的,是一夜夜怀中娇如春花的身体,一声声的娇喘细细,无数个销魂的时刻在脑海中一页页翻过,简直让他有些坐立难安了,情不自禁地从高高的台上向着打谷场中间望去。
如今空****的场地中央,早已竖起了一个高达数尺的柴堆,还未走近,就有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鼻而来。原来上面加入了许多硫磺、火油等引火之物,在正午日头的炙烤之下,只要有哪怕一点火星,就会立时变成一团雄雄火球。
月在天被紧紧地绑在柴堆最高的地方,仰着头,看着头顶那一片的碧天如水,看着一朵悠闲的白云,从她的左边,慢慢地飘到了她的右边。
“不用绑得这么紧的。”她想道,反正她也不会逃,反正她也逃不了。因为她不过是世间一个普通的弱女子,王天德大人,还有那个京里来的那个趾高气扬的什么大人,需要她的时候,可以心肝宝贝儿地叫她,可以对着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啧啧称赞;不需要她的时候,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将她从刚刚温存过,被衾尚温的榻上揪下来,狠狠地绑在毒日头底下,只为了把她当作一枚诱饵。她认命了,并不责怪任何人,也从来不会为他们的薄情凉性而伤心。相反的,她甚至还有些高兴,如果要她选一个死地的话,她宁愿是这样离去,在可以看得见太阳星星月亮的地方,而不是那个见不得人的所在。她叫自己“月在天”,原本就存了个“定要死在看得见月亮的地方”之意。
赵梦觉并不在乎月在天的生死,尽管他也喜欢她,喜欢她的千娇百媚,喜欢她软滑如脂的肌肤。但世间没有了月在天,还会有月在湖、月在海……而洪承畴大人给的机会,却实实在在的只有一个。临近正午了,他似乎已经嗅到了失败的滋味,于是拿起了早已备下的弓箭,在箭头点上火,力贯双臂,将弓弦拉开如满月一般,瞄准了淋满了油的柴堆。这时的他,需要有人来为他的失败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