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师微笑道:“我们习武之人都知道一句话:未学打人,先学挨打。你未学到本领,就先想着制人,这不好。你当点穴很好玩么?要不要师父点你一下,让你先尝尝被人点住穴道的滋味?”
卫小玉忙道:“别点我!你要点就点姐姐的穴道吧!”眼珠骨碌碌地在姐姐身上转了一会,又问:“任老师,要点什么地方,姐姐才不能动呀?”
卫姑娘见妹妹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双颊一红,轻斥道:“要点也是你,谁叫你这么坏心眼了!”
卫小玉不依,一边手指姐姐,一边问师父,该点何处姐姐才不能再动。
卫姑娘见妹妹竟这样胡闹,当着师父这个大男人的面在自己身上指来指去,羞得满脸通红,忽见任老师出指如风,在妹妹后颈、肩窝以及右脸上各点一下,卫小玉登时成了一个木偶,不能说话不能动了!
卫姑娘见妹妹害人不成反害自己,一脸委屈的样子,笑也不是,说也不是,想求师父又不敢启齿,一时也似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只看着妹妹发愣。
……
接下来半年多时间里,陈方天几乎每晚都去偷窥卫姑娘练武。虽然这里的“风景”也并不比别处多变化,但他总有种看不够的感觉。卫姑娘的每一句说话,每一种神情,每一个姿势,每一身装束,他都如痴如醉,回味无穷。
这天下午,他将几种新打造的兵器交到几个镖客手里后,一时没有别的事做,不由想道:“不知卫姑娘去哪儿了,今天会不会已经回家了?”
最近十余天里,他虽然每天坚持去卫家庄,却总是不见卫姑娘的俏影。不但卫姑娘,就连任老师和卫小玉也见不到。他猜想他们可能有事出门去了,成天朝思暮想,食不知味,几乎思念成疾。
想到卫姑娘,他再也无法安坐。加之何大爷又有事不在镖局,于是他连晚饭也等不及吃,便早早地前往卫家庄。不料天公不作美,他刚走到卫家庄,本来好好的天光忽然昏暗下来。只见一团黑云从西天边飞快地飘近。罡风猎猎,山雨欲来。
此时时辰尚早,他不敢进庄,于是绕道走到庄后一座大树林中,在一处突出的岩石下避雨。在岩下坐了一会,便看见了西边天上电光连闪,接着闷雷一声接一声地响。电光闪了一阵后,猛听一声炸雷滚过,天空仿佛被震破了一个大窟窿似的,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打下。
大雨下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停止,此时天色已然黑透。他虽然料到今晚又见不到卫姑娘了,还是心有不甘地潜入庄里,结果正如所料,把势场里一片漆黑。他悄立在院外那棵歪脖老树下,等了好一会,不闻人声,料想卫姑娘可能还没回庄,只得怏怏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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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回城时,老天又下起了大雨,他冒雨跑回镖局时,时间已近子夜,见镖局里黑灯瞎火,知道回家的几名镖客也已睡了。他不想惊动别人,于是走到后院,用轻功飞过院墙,回到兵器间大屋里。自从他迷上卫姑娘后,因每晚都要很晚才会回镖局,一来怕何大爷疑心,二来也不好影响何大爷休息,因此他便跟何大爷商量了,将自己的床铺搬到了兵器间里。
他脱下湿透的衣裤,用毛巾擦干身体后,便睡下了。在黑暗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刚要进入梦想,忽听到一种奇怪的轻响声。他全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侧耳倾听一会,终于听出那些声音是从兵器间后面发出的。
兵器间紧靠着后院墙,板壁与院墙之间只间隔一尺多。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地上除了一些残砖破瓦和落叶外,全是青苔和乱草,因此平日根本没人会到这个狭缝中活动。可奇怪的是,现在这面板壁的缝隙里竟然透进了灯光!
“这人是谁?深更半夜的,又在下大雨,跑到兵器间后面做什么?”
他又惊又疑,小心地下了床铺,猫步向声音传来的那面板壁走去。借助透进屋中的一点亮光,他很快找到了板壁上的一处缝隙,于是凑眼上去窥看。
只见一条黑影蹲在地下,正用一把锄头在地上挖什么。这人脚边放着一盏马灯,显然他有意将灯火调到最小,昏灯如豆,周围大半地方仍在黑暗中。
陈方天看了一会,才终于认出对方原来是老镖师段向学。心道:“他深更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地到这儿来挖什么?莫非地下面埋藏有什么宝贝?”
只见段向学一直低着头挖土,丝毫不觉有人正偷窥自己。他虽然戴有斗笠,但大雨如泼,斗笠根本没有多少作用。全身衣裤都已被雨水淋湿透,湿衣紧贴在身上,愈发显得他身材瘦削。
段向学因为大半时间都不在镖局,所以不知道陈方天这几个月是在兵器间里睡觉。他用锄头挖出一个近两尺深的土坑后,方才放下了锄头,从背后地上拿过一团物事,小心地放入坑中。陈方天虽然与他只有一墙之隔,但因光线昏暗,所以未看清楚那个物事是什么,只恍眼看出那个东西大小跟一块砖头差不多,外面用油纸包着。
段向学小心地将东西放入坑里后,马上又将坑填平,并在上面放了一些断砖、破瓦和落叶,自觉看不出异状后,才拿起锄头,吹灭马灯,摸黑离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就像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可怕的风声、雨水、还有离镖局不远处的一条污水沟的轰鸣声。
陈方天站在黑暗中发呆一会,才摸黑回床睡下。他虽然心里很好奇,甚至有一种想要去把那东西挖出来看看的冲动,却始终没有行动。心下寻思:“可能是他在暗中积攒银子,因为无处可藏,所以只好把财物埋藏到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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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段向学又和几个镖客出门去了。陈方天虽然有机会去解开那个埋藏在地下的秘密,但他还是按压住自己的好奇心。心想地下无论埋藏了什么,都是别人的东西,自己就当从未看见,不用多管闲事。
又过了几天,卫姑娘终于回到了卫家庄。陈方天与她“久别重逢”,内心激动不已。全部心思重又扑到卫姑娘身上,对段向学的秘密更没了半点兴趣。
但不久另一件事又搅乱了他的心湖。一天,他吃过中饭后,刚回到兵器间,忽然何大爷进屋来满面喜色地跟他说起一事。原来住在镖局附近的媒婆汤二娘想为他说一个媳妇,所以托何大爷先来问问陈方天有无娶妻之意。
这事对别的光棍来说,自然是件好事。但陈方天因为心里已装了一个人,听了何大爷的话,不禁有些慌乱无措。何大爷见他神色紧张,只当是年轻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不知如何是好。说道:“我听汤二娘说,那个姑娘家里经济虽然不太好,但人很勤劳能干,模样也不错,你若愿意,我就去回汤二娘。让她去问一下女方家里愿不愿意。汤二娘说她看你虽然身体有点残疾,但人品不错,所以她想先考虑你。你若没有这个想法,也没关系,她就为趟子手小赵做这个媒。”
陈方天听说自己并非唯一人选,一时心里有些患得患失。想要答应,又不甘心放下卫姑娘,想要拒绝,自己又没有勇气去向卫姑娘求婚。
他虽然躲在暗处偷看卫姑娘半年多了,但对她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她芳名叫什么?妙龄几何?是否与人已有婚约?他一概不知,也绝无勇气跟人打听。他因家道中落,又成残废,虽有事做,但在镖局里其实是在混日子,混饭吃,所以日渐变得自卑和消沉。而卫家显是殷实乡绅,所以他虽是城里人,但在她面前反倒自惭形秽,自觉不配。
有时他也激动得想要远走高飞,另谋生计,但想到自已除了会点轻功外,并无别的本事,别说很难恢复武功,就算能恢复,身手也很稀松平常,要想出人头地,实在有些痴心妄想。加之他自从遇见卫姑娘后,成天胡思乱想,茶饭不思,根本无法静下心来练武。
他在心里紧张地思忖一会,一来不好拂人好意,二来也怕过了这村,再无这店,把机会白白拱手送人,不安地问道:“我现在这个条件,人家家里愿意么?”
何大爷道:“你试都没试,怎知人家就会拒绝?你虽然有点残疾,但并无大碍,生活完全能自理。何况你在镖局做事,每月也有五两银子收入,又不用走镖,没丝毫危险,我看这事有一半希望。你就当试试,能成是你们有缘分,不成也没关系。是你的终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想也没用。”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陈方天听了这话,心里一动:“是呀,福缘前定,人力奈何。是你的终是你的,不是你的,想也没用,就一切随缘吧。”于是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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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爷见他应允了,很是满意,料来好事必谐,忙完正事后,便去找汤二娘了。
何大爷去后,陈方天心里又格斗起来。他一个人呆在兵器间中,思来想去,忽然萌生一个奇怪的念头:“今天晚上,我就去对她表白自己的一片爱慕之意!虽然她会因为彼此素不相识,而觉得太过奇怪甚至可笑,但只要自己终于将心里的话对她说出,结果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古人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我曾抗争,成败不必在我。就算自己是去出丑,反正事后大家再不相见,又有何惧?”
脑子里幻想到自己向卫姑娘告白的情形,他自己又觉可笑又觉难过,又有一种难于言状的甜蜜。因为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所以不再烦恼和不安。
当晚他吃过饭后,眼看再无什么事情,只等出发去向卫姑娘表白心迹,心里不禁又打起退堂鼓:“还是不去了吧?素不相识,突然去跟人家说那些话,实在太过唐突和古怪!”
但不去尝试一次,就将自己的幸福交由旁人安排,又似有种心愿未了的感觉。他把自己关在兵器间里,一会坐起来,一会躺下去,心潮起伏,激烈格斗一番后,最后决定听天由命!从怀内摸出一个铜板,心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倘若我手里这个铜板落地后是阳面朝上,便是要去,若是阴面朝上,则是不去。”
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然后随手将铜板向上抛出。只见那枚铜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在地上,旋转了几圈后终于躺倒。
陈方天心里怦怦乱跳,紧张地走上前去,一看,竟是正面朝上!不禁苦笑。
“既然天意如此,就不要再瞻前顾后了!就当我此去只是向她道个别,说完了话便以后再不去见她,她要耻笑也好,要对别人讲也好,反正从此再不相见,惧怕什么!”
他在心里自我鼓气一番,害怕又生迟疑,索性不再多想,将铜板收入怀内,出门而去。
出了北门后,虽然时辰已不早了,但他并不施展轻功,安步当车,慢慢向卫家庄行去。一路边走边设想见到卫姑娘后该如何说话,二十余里山路不知不觉便已走完。
眼看卫家庄已经在望,他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既盼能顺利见到卫姑娘,又盼见不到她,虽然这两种愿望完全矛盾,但此时却奇异地统一在他身上!
此时月已中天,已是深夜,陈方天也不急着进去,先躲在庄外一片柳树林里,平息了心潮,整理过头发,正待鼓起勇气去找卫姑娘,忽听脚步声响,有人朝林子这边走来。他吃了一惊,怕被人看见,忙躲到一丛灌木后面藏了起来。
刚刚藏好,便见一高一矮两个青年走进林来。陈方天虽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知道那个走在前面的矮小青年是卫姑娘的表哥,后面那个身材瘦高的汉子跟卫姑娘的师父一样,也是卫家庄雇请的一名武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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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那武师说道:“公子放心,唐九只知道是我要杀人,我自始至终没跟他提到公子的名字。”
公子嗯了一声,说道:“刚才我已得到准确消息,他们计划明晚上路,所以我们也定在明晚下手!你现在就去跟唐九说,预计明晚子夜前我表妹和她师父任长天会到达北邙山,所以杀手们务必提前到北邙山埋伏。”
陈方天闻言一惊,心道:“他们谈论的一定是卫姑娘和她的师父!听口气,好像他们要暗算卫姑娘和任老师!”知道这两人所谈内容十分机密,于是更加小心,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凝神偷听。
又听那武师说道:“唐九倒不担心放不倒那姓任的,就怕暗器不长眼睛,伤到了卫小姐,就不好了……”
公子道:“小心一些就是了,如果表妹到时真的不顾一切,要拼命救她师父,万一被暗器伤到了,那也是她自己找死,我不会因此找唐九算帐,但最好不要发生这种情况。”
那武师道:“这个自然,我别的倒不怕,就怕万一卫庄主或者老太太知道了,大家都不好脱干系……”
公子道:“你这样瞻前顾后,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万一真的出现你说的那种最坏的情况,我们也可连我舅舅也……”他用右掌比划了一个举刀的动作,接道:“这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好,有了公子这句话,我就再没后顾之忧了!我现在就进城去找唐九,让他们明晚提前到北邙山埋伏。”
公子点点头,“好,你快去吧。”
那武师答应一声,飞快地从另一条小路出林而去,公子在原地默站一会后,也出了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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