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是,回来了。”
“回去吧。”
“回去。”
“回家。”
“家……”
徐仙村安静着,好像整整安静了十分。徐仙村冰凉着,似乎冷到了一个界限。零星的几个烟囱里飘出人气。嬉戏的孩童,打盹的农夫,他们好像齐齐都留在了那个夕阳。没有人去叫,他们是不肯回来的。偶尔撞上,不待招呼便逃走了,也只当没遇见。
推开门,赵唐四人走了进去。灯暗了一日,对着空****的房间,一个人影也没,恍如隔世一般。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夜晚,这桌上坐得满满,一屋的火光和欢笑,比头顶的星光还亮。喝完的酒壶还堆在墙角,发酵的酒味闻得人鼻子酸。赵唐俯下身,抱起两个酒壶,放在第五张和第十一张椅子前。
“收拾收拾,咱们天黑前必须离开这儿。”他嗓子哑了,“三天后赶到峨眉山,去和十三弟他们会合。”
“那这个家怎么办?”
“一把火烧了,等以后回来再起。我没有什么东西要拿的,你们去吧。”赵唐回过身,见钱唐四人都一动不动,喝道,“都聋了?叫你们收拾,收拾完了就走。”
钱唐道:“大哥,我什么都不要。”
吴唐、陈唐环顾四处,咬着牙道:“我们也没什么要拿。”
赵唐道:“好好好,那走啊,把这里烧了!”
钱唐道:“这屋子这么大,怎么烧?”
赵唐道:“当初怎么搭,就怎么烧。谁搭了屋顶,就破这个屋顶。谁砌了这面墙,就拆这面墙。不把这间屋子拆干净,今天咱们也就别走了!”
钱唐叫道:“不把这间房推平,咱们这趟就算是白回来了。”
“要拆,你们只管拆好了!”
李唐冲了出去,赵唐一把抓住他肩头,道:“不留下来烧房子,你要上哪儿去?”
李唐怒叫道:“那懒汉在哪里?我要找他算账!”
“老四你清醒一点,杀十二弟的人是凤玉帝。”
“可弄死老八是他的毒针!再差一点,连我也要被他害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那种情况,谁都……”
“四弟,咱们得以大局为重。大哥他们能平安下山,我们能救出你,都是借了那懒汉的力。”
“别跟我说什么轻重,我只知道,当时他就在你们身边,为什么你们不杀了他,为什么你们放他走!大哥,你说话啊,你为什么放走了杀害八弟的凶手!”
“李唐,你昏了头了,对大哥说出这样的话。”
“我就是要问他,我就是想听个明白。二哥,如果那天那枚毒针先杀的人是我,那现在站在这儿的会是谁呢?”
“你要说如果。好,你们被凤玉帝抓住,是大哥想要的结果吗?”
“不要说了,二弟。”赵唐撇过头去,低声道,“是我对不起老八。老四,我……我不配做你们的大哥。”
“你配,你太配了。”李唐冷笑了声,就此推开赵唐的手,消失在门边。
“让他去吧。”赵唐叫了声,默然,“将拾来的柴火都放在这长桌上,从这儿开始烧。”
到了晚上,随着那火把落下,这间承载了十六个唐家兄弟许多美好记忆的木屋就此变成一道冲天的黑烟。这黑烟,仿佛能熔断时间。烟雾刺鼻,火蛇贪婪,四人同时转身离去,没有一人再多看一眼。任凭那火中刀光闪烁,剑影缤纷。
放走到道口,忽见一个熟悉的蹒跚身影一跌一撞地跑过来。
陈唐道:“好像是村长。”
看见三人,村长顾不得气喘吁吁,慌叫道:“赵大,钱二,不好了,大山主……”
“村长,发生什么事了,有话慢慢说。”
“大山主请所有徐仙村的村民上山……”
“什么时候的事。”赵唐惊道。
“就在下午,那群山贼又来了。所有人都被带走了,只剩下我一个。”村长老泪纵横地道,“我刚看见你们屋子被烧了,不知道你们回来了没,这才过来看看。”
钱唐道:“这阎罗一死,大觉山群龙无首,四分五裂,早晚要被八台山吞并。四弟那一刀,可真称了那凤玉帝的心意了!这下,他谁都不怕了。”
陈唐骂道:“这凤玉帝出尔反尔,真不是个东西。”
村长道:“赵大,你们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说完太过激动,一口气没喘上来,竟就晕了过去。怀里抖出一封白信,捡起来一看:“潇洒纶巾野服,四海移山;慷慨冠世奇英,中州论道。”还落了一副小图,上面画了两把椅子,落的是凤玉帝的款。
陈唐道:“这定是凤玉帝留给我们的。这两个椅子是什么意思?”
钱唐道:“黑面,霹雳死了,这椅子留给谁来坐呢?大哥,这凤玉帝看得起我们兄弟,是想拉我们入伙呀。”
赵唐摇头道:“可惜他的椅子坐的太刺,太扎屁股。”
钱唐笑道:“看来大哥的屁股娇生惯养的很。”
陈唐道:“二哥,就剩我们四个了,还管这些村民做什么?咱们跑吧,去找九弟去。”
赵唐道:“他下令抓走村民,无非就是想逼我们就范。若是就这样走了,八台山的英魂会宽恕我们吗?”
钱唐叹道:“点那把火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后悔的。”
吴唐道:“泼出去的水还能等它下回来,这烧了火可就一了百了。”
陈唐道:“好可怜的火。”
赵唐道:“十弟,你去把四弟找回来,我们去赴宴。还记得那红衣人的话吗?唐门子弟最不受威胁,他敢请我们上山,我们便敢去。况且,有些债还没清呢。”
“算上我一个。”那块大白石上忽响起一个声音,李唐正看着,“送死的事,可少不了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