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她信步走到一处树林中,天已擦黑,找不到宿头,就攀上一棵大树,在两根粗大的树杈间和衣而卧,打算囫囵睡上几个钟点,再回山看看。一想到回山,脸上便似烧了一样的红,左思右想,折腾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有多久,花溪奴忽然被树下传来的一阵争吵声惊醒,她揉了揉眼睛,在枝叶间微露出半张脸,向下望去。
只见树下早已聚集了一群人,正自争执不下。其中人多的是一小队清兵,簇拥着几辆糙席篷子大车,帘栊低垂,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物事。
这伙人领头的是一个身着武官服饰的汉子,生得环眼圆睁,额下连鬓钢须,好似铁线一般,根根倒抓,看上去气宇倒也有一些轩昂。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用马鞭指着眼前一个满面风尘之人,趾高气昂地喝道:“你个杀不尽的穷鬼!竟敢挡我堂堂王天恩大人的路!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旁边一个小吏走到他身边,掩着口低声对他说道:“王大人,是螳臂挡车,螳是螳螂的螳……”
那个叫王天恩的武官用大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道:“胡说!本大人明明是虎,怎么会是什么小小的螳螂?还不速速给我退下了──”这个白字先生不学无术,倒是听了一肚子的戏,连说话都带上了唱戏的腔调。
那个小吏肚中暗骂:“你不是老虎,也不是螳螂,你是一个十足的草包!”但脸上的皮肉仍是恭维地笑着,退了下去。
在王天恩身前站着的,是那个敦煌城外的找宝人胡豹,他将手中一把木柄铁头,俗称为“坎土曼”的农具在手中掂了掂,丝毫不惧,冷笑道:“王大人好大的官威呀!这条路大得很,大人您请自便吧,小人们都是‘杀不尽的穷鬼’,就不惹大人您生厌了!”说罢,径直坐了下来,把坎土曼往怀中一抱,头靠着树干,呼呼大睡起来,把这条官道当成了家里的土炕一般。
王天恩气得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叫道:“大胆刁民!真是吃了什么心什么胆的,看老爷我来教训你!”说着,纵马向前,挥起手中的马鞭,朝着胡豹当头打了下去。
胡豹早就料到他有这一招,呼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眼看着马鞭就要抽到头上,他将手中的坎土曼一举,鞭梢刷地一下在坎土曼的铁头上缠得紧紧的,胡豹顺势一抱,想将这位王大人拖下马来。
没想到这位大人虽然胸无点墨,身手却还是有那么一点什么不凡,这一拖竟没将他拖动,两人一人抓住马鞭的一头,两下里一用劲,马鞭被崩得紧紧的,变成了互不相让的局面。
正在这时,从远处走近来一只驴子,驴子背上还坐着一位老者,弓腰垂肩,双眼微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的那只驴子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昏头昏脑地竟向着王天恩和胡豹他们径直闯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