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名字,你们这里的茶好喝,你也美。”宋无月喜欢这样简单清湛的姑娘,殊乐于见到她羞赫飞红的脸。
茶珠儿听了她的赞美,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这里很少有人来,自蔺如哥哥走后,就没人陪她好好说说话。因此看见宋无月,便觉得很兴奋,很亲近,心里的话争先恐后的往外涌,这会儿才要懊恼自己口无遮拦呢。
“你们这是什么茶啊,感觉不一样啊?”无月平时对茶并没什么特别好感,解渴之物而已,只是今天这茶太过特别。
“我们这里人杰地灵,生出的茶自然不一样。”没听见茶珠儿的银铃律吕,而是一个高亢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宋无月吃了一惊。
跟前茶珠儿迎了出去,道,“爹爹回来了”,随之而现的是一位孺衫男子,振振凛凛,眉目奕奕,看不出年龄,他一手提着鱼,对茶珠儿道,“爹爹今天可没失手,这么大一条鱼可以美餐一顿了。”
茶珠儿接过鱼,兴奋道,“爹爹,今天来客人了。”
“看见了,快去煮鱼,爹爹嘴里都快都淡出草了。”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茶珠儿,侔如教中的那些老顽童逗她时的模样,宋无月不禁笑出声来。
这个老顽童听声转过头,道,“这哪里来的丫头,把我的茶都喝光了。”他委屈的瘪瘪嘴,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桌子坐下了,晃一下锡注,将余下的茶水倒进杯子,小心翼翼的浅酌一嘴,摇头晃脑,眯眼咂舌,简直和教中的老前辈们是一样的了,使宋无月开怀不已,本性暴露,“我乃玉皇大帝派下的撷茶仙人,他命我来将你所有的茶都收走。”
“玉帝老兄是吃了豹子胆了,让他来,我且与她理论。”
“狂徒!收了你!”……
这一老一小竟是如此有默契的胡诌起来,还没完没了。茶珠儿见着,满心乐意,提了鱼儿去将它煮着。
热热闹闹的吃过晚饭,宋无月是心满意足。茶珠儿的手艺好,胃足,另外她也知道了这谷原来名为扶藜谷,只住着他们三人,那个老顽童姓朱,而因为他常常是一副老人家世俗之外的样子,又常常露出小儿形态来,就像他讲述的茶珠儿的名字只是因看见那一片茶园实在爽人可爱,再加上自己的姓便成了茶珠儿三个字,如此小儿游戏,宋无月便是无顾忌的只唤他作小老翁。而那个冷峻和尚呢,姓姚。相处几时,才知道他对谁都是这个样子,宋无月便不再那么害怕他了,只在心里不客气的唤他作姚老头。这就是好奇心也足。
夜黑尽,而灯檠奉上,宋无月兴致勃勃的又是与那小老翁杀了两局棋,方才面带微笑睡下,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实在太累,于是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可是,另一边却有孤烛难眠,忐忑摇摆,小老翁与姚老头历经风霜的脸庞在灯色间明明暗暗。
“无论是不是他们,为了你的安全都应该把这些不速之客尽快送走。”
“留些日子吧,那丫头多可爱啊!”
“你仍是这般不设防。”
“你却变了,不然怎会帮那欧阳如是呢?”
静默良久,杯中的茶已渐冷,浮光靄靄,姚老头才道,“历史会变,人会变”。他将杯中的兀茶一饮而尽,有些生涩。
老顽童执壶注茶,慨然道,“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俨然一副直与造物者游的姿态。
二人没有再说话,只一杯接着一杯的啜着良茗,一些翻江倒海的往事涌起在他们心头,或许只能如此平复了。
夜深至繁星满天时,宋无月已是熟睡,梦中看见一只焦黄的烤鸡在她面前飞着,她正欲去追,却听得一个玉质脆音,“无月姐姐,无月姐姐,快醒醒!”
宋无月睁开眼,正见茶珠儿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盯着她!茶珠儿道,“无月姐姐,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宋无月迷糊的揉了揉眼睛,道,“现在天还没亮了吧?”
“可是天亮就不好看了呀!”茶珠儿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的把她拉起来。宋无月可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她很喜欢她,一定要把好东西同她分享。
宋无月没法,只得被她拽着随着她走,只是眼皮抵不住睡意,一路上什么也没看到,也没觉得黑幕渐渐褪去,只道是在梦中被一个人拉着走。
“你看”,闻声,宋无月黾勉撑开一条缝,却惊诧得倏地睁大了眼睛,“好漂亮的星星啊”那么大,那么亮,那么多,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得到,周围的花草树木都被照亮了,奕奕生光。此时的天空与一片银海无异。
宋无月睡意全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又很想说,也不知怎么说。所以茶珠儿此时只听得连声惊叹,“好漂亮”“好漂亮”。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喜欢她的礼物,她也笑得合不拢嘴。
“世有奇女子,能使斗转星移,幻作花鸟虫鱼的模样,魅惑异常。”宋无月想起了子佩师哥讲的传说,嘴里念着,心下幻想着那奇女子在此奇景下运功的模样,心生向往,不禁道“如仙人一般的吧”。
茶珠儿听了莞尔一笑,道,“我也会啊”,说完伸出双手,一手忽上,一手忽下,回结松抻,在那一阵魔幻的手法之后,眼前的星辰真的开始移动了,在青黑色的夜幕下,离离有致地滑动,一时侔如羊豕鹿马,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宋无月看着,嘴巴不知不觉的张大了,这不是在做梦吧,她也没空去思索了,只是看着那眨巴眨巴眼睛的星辰,来来往往,渐渐有些眼花缭乱。
待最后一颗星辰伫定,一个笑脸的模样赫然呈现在了她眼前。
“你好厉害啊”“那些星星好听话啊”“你看他们一闪一闪的,好像活了一样”
真的那般美妙,和想象中的不差分毫。宋无月瞧着这奇景,激动万分,不禁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良久,她才知思考,子佩师哥不是说那奇女子奇丑无比,常年带着一块黑面纱吗?她看着茶珠儿,道,“你怎么会这个呀?”
茶珠儿笑着,“我娘教我的呀”
“你娘?”
难道就是那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吗?宋无月心下这样想着,但不好这么问。
“可惜她已经死了”茶珠儿的眼睛黯淡了,宋无月听了话只作自己的思考,没作声。
她继续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比蔺如哥哥离开这里还早好几年呢!她会舞剑,会作诗,会撇画,长得特别漂亮,可只来得及教我这一样。”
她的声音渐渐变小,眼睛也逐渐湿润,可这时,竟是宋无月先呜咽了起来,她吓得所有伤心瞬间飞走了,赶紧上前安慰道,“姐姐,你怎么了,你若是不喜欢我讲这些我便不讲。”
原来,听着茶珠儿的话,宋无月想起了自己,可是见都没见过自己的娘亲呢!爹爹也不喜欢自己,每次见面,只匆匆几句话,一个笑颜都没有,零零落落独自一人在红烛观生活了十几年,想着想着,便一阵热气上涌,禁不住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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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抽抽搭搭地将自己的满腹心酸全部讲给茶珠儿听,茶珠儿应着,感同身受,便也将自己对娘亲的思念讲与她听。泪珠儿纠缠在一起,伤心似乎不再那么深重。
两下小姑娘在一起,便是从娘说到爹,从子佩说到蔺如,从忧说到乐,心事扯棉撕絮似的繁杂纠缠。到星辰都已散去时,她们方才从中走出来。
茶珠儿道,“姐姐你别难过,你还有我呢,还有爹爹和姚伯伯,你若不嫌弃,我们都会对你像亲人一般好。”
宋无月听完紧紧地抱住茶珠儿,只觉得感动,灰白天际下,说了,“谢谢你”。良久,二人都不言语,只是在心里深种下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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