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这、这……”连说了几个‘这’,那位下属硬是说不出别的字来了。
摩羯也是满脸惊异,早上这些马匹明明都不见了,现在却好好地在马厩里吃草,岂不是一件怪事?众目睽睽之下马匹并没有丢,这就证明早上在客栈的争吵是他的错了,一向实在心性的摩羯除了疑惑,更多的是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情。
薄唇依旧噙着笑,金宵此刻的眼里却没有一点儿温意,似乎在等着对方一个说法。
“这马不是好好呆这儿么?你们凭什么说是我们偷了马!”
“对啊,现在怎么解释!”
“你们是不是故意来找事的?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啊!”
“太过分了,西域人才蛮不讲理!”
……
九章这帮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越说越难听,九章也没阻止,任由下属发泄,他盯着金宵,心里明白了点什么。马匹还在,西域人本来就理亏,不善言辞的他们此时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
金宵的声音不大,他没有武功,这话更是没有什么震慑人的力量,可就是这么短短的两个字却能让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立即安静下来。
逝川无聊地靠在旁边一根木柱上,等到那些人把难听的话都说完,怒气也发泄了,他才喊停。结果已经没有什么悬念,没料想他会来这一招,仔细想想,也只有这一招是最妥善的解决办法。
摩羯不是扭捏的性子,这件事既是他的错,他也不推卸,转而对金宵鞠躬致歉,几乎一字一句地道:“金公子,对不住了,这件事,是我的倏忽。”
“无妨。”金宵扶起他,笑着说:“首领从西域赶来,人困马乏,有些失误很正常。”一句话,表面上是在为西域部队说话,实际上是将这件事的所有责任巧妙地推给西域商队。
摩羯愧的不再看他。
金宵又笑了,如春风般的笑容化去眼里的凉意,右手一挥,身后有家仆低头弯腰托着玉盘走上来,白玉盘上盖着一块大红纱布,隐隐显出金饼的轮廓,金宵引摩羯上前,道:“在下是生意人,也最喜交友,常闻西域的朋友豪爽大气,一直无缘结交,今日正好借此机会交了摩羯兄这个朋友,摩羯兄既是来我啻陵城做生意,小弟不才,想接了这单生意,这是定金,不知摩羯兄意下如何?”
这盘金饼买他双倍的马匹都绰绰有余。
一起丢马事件变成了做生意?双方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亲眼所见,却不知事情如何演变成眼下这般,也都不做声,屏吸静听。
听闻金宵欲与他做生意,摩羯猛地抬眼望向这位看似简单,实则深不可测的贵公子。金宵除了解颜而笑,再无其他。这丢马一事本就是自己理亏,对方还以礼待己,让他又惊又喜又奇又愧,五味交杂。
但摩羯生性豪爽,见金宵如此,也大方接受:“金公子大气,摩羯我佩服至极,这单生意成交了!”
“好,那小弟就在这里先谢过摩羯兄了。”
本是金宵的好意,他却要谢摩羯,更让摩羯受之有愧,摩羯拍拍胸脯道:“金兄弟可千万别这样说,我摩羯是个粗人,不懂你们文人那一套,可你这个朋友,我摩羯是交定了!”
“如此甚好。”金宵再次邀约:“小弟在家中备了薄酒,不知摩羯兄可否愿意赏光?”
摩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金兄弟相约,摩羯哪有不去的道理。”
“既然是一场误会,九章兄不如同摩羯兄一起,到小弟家中做客,不打不相识,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就是朋友了。”金宵这话明显是对九章和九章身后的那帮兄弟说的。
“对不住兄弟。”摩羯面带愧色,走到九章跟前,“原是我们鲁莽,误会了兄弟们,还请九章兄弟不要见怪。”
九章原也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早上是看不惯摩羯这帮西域人质问的嘴脸,才出口无理,对方已经开口言和,他也没有端着不放的道理,况且金家大公子在这儿,怎么都得给他一个面子。
在金宵的淡笑示意下,九章颔首:“我九章最爱喝酒,摩羯兄可要陪我,不醉不归。”
九章身后的兄弟们有轻笑出声的,金宵也笑意不止,因着本来就在笑,所以看不出来。九章的千杯不醉名闻天下,西域人不知,中原可是几乎人尽皆知,他这样说分明是想灌醉摩羯出一口气,不过依照他的性子,这口气出了之后便再无嫌隙了。
“当然!当然!”摩羯笑得合不拢嘴,不懂这‘不醉不归’的意思,可看大家都笑了,应该是好意,也就应下。
摩羯九章与金宵经过逝川身旁之时,逝川正低着头把玩腰带上的墨玉,仿佛来这里只是为了观赏风景,再无其他。金宵瞧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九章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逝川一眼,还不待看清模样,不知摩羯问了句什么,金宵笑着回应,九章也加入话中,便不再看他。
至始至终,金宵没帮九章这边人说一句话,却让摩羯对九章兄弟们的愧意越来越深。
待两队人都走尽,逝川漫不经心地走到马厩,马儿正在吃草,他安抚地递了草料给马儿吃,伸手往其中一匹汗血宝马身上一摸,凑到鼻翼下嗅了嗅,了然一笑,果然!
西域人心眼实在,摩羯在看到马匹完好无损地呆在马厩时,就应该明白过来刚刚茶馆里金宵邀他去家中做客,是为了保留他的颜面,想私下解决这件事,是他自己不知好歹,丝毫不领情,才让自己理亏。
金宵在他无法收场之时提出了做生意,让摩羯那队商人根本没机会也没时间去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马匹就已牵入别家。不过这和摩羯等人进中原的目的并不冲突,金宵大手笔,以双倍的价格买下马匹更是堵住了西域人的嘴,日后只怕那支西域商队提也不会再提这件事,就算提及,也只会念及金家大公子的好。
摩羯在事后揣摩这件事时,或许能想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冲着金宵的面子,也不会再生事端。
至于九章那帮弟兄,逝川想,那位贵公子肯定会有别的办法安抚。
施恩施到这种地步,也只有啻陵城首富才有那样的财力,损失了那么多钱换来两个道场上的帮手,这笔买卖到底值不值,也只有买卖人自己心里清楚了。不过,这件事从头到尾解决得滴水不漏,金宵此人虽无武功,却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武林大会在即,不宜多生事端,各路人马汇聚一地,不同地方不同习性不同理念不同背景,本就容易出事,现在距离武林大会仅有几天,有些想投机取巧的小人自然会暗地里多下些功夫,让人防不胜防,若没猜错,这次的丢马事件只怕没那么简单。当今尊主身体抱恙,正在一醉楼养着,轻易不会出来,更是中了某些人下怀,接下来几天恐怕也不会安生。
让逝川不解的是,这些不是尊主屈镜如该操心的么,那位跟武林事毫不沾边的啻陵城首富金家大公子怎么会忽然插手管这件事?武林人不同于官宦世家,处理的结果好与不好,都有利弊,这不是一个聪明的商人该有的选择。
中原人的心思还真是百转回肠,让人摸也摸不透。
丢马一事告一段落,主要角色已不在,他这个看戏的人也没有留下的道理,最精彩的地方已经欣赏完,剩下的狗尾续貂,他也没兴趣。现下让他有兴致的是那传闻中的一醉楼。
“一醉楼,解千愁,千愁酒里愁水流……”逝川念起昨日听到的童谣。
刚走出两步,一阵莲芯清香传来,逝川低头一笑,脚步未停,反手为掌,聚气于掌心,疾风穿过耳旁,逝川一愣,面带苦色:“不是吧,又来!”他略一提气,双手手心朝下,距地面一寸之余时,收回手掌,腰部微一使力,稳稳站在原地,面上含笑地看着突然落在眼前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