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趴着木桌开始呓语……声音太小又太细,高云听不清。
父亲娶了母亲之后,并未留在啻陵家中,开始游走世间,寻求生财之道。母亲深知父亲想成名的愿望,为免父亲分心,便隐瞒了自己怀孕之事。
打出生起,他的记忆中就只有母亲,母亲本也是小家碧玉,没干过粗活,嫁给父亲,只过了两个月安逸日子。父亲走后,并未留下多少钱财,母亲怕他途中吃苦,又偷偷塞了银两在父亲包袱中,丝毫不顾家中已经拮据的情景。
父亲一走就是几年,杳无音讯,在周围的各种声音中,母亲一个人将他生下,并拉扯大。从未干过粗活的母亲渐渐学会洗衣做饭,靠缝补过日子,为了怕他长大被别人耻笑,还送他去学堂读书,一个人省吃俭用才换来今天的他。
有人劝母亲改嫁,说父亲这么久不回来不是有了新人便是在外面出事了,母亲只是笑笑谢绝那些人的好意,并告诉他,父亲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是她一辈子的骄傲,母亲还说,她相信父亲早晚一有一天会回来。
在十二岁那年,父亲终于回来了。
那个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他只感觉陌生和害怕,对他的触摸相当抵触,母亲道,那是他父亲。邻居们纷纷说道,父亲在外面做生意挣了很多钱,母亲的日终于也子熬出了头,不禁夸赞母亲的好眼光。
很快,他明白了这熬出头是什么意思。
他和母亲从一间小破房搬到一座高大气派的宅院,母亲和他不用再穿粗布麻衣,换上了锦绣缎袍,家中有了奴仆,母亲再不用熬夜缝补挣钱。他从被人骂成没爹的野孩子摇身一变成为金家大公子,母亲从普通民妇变成金家正堂夫人。
父亲感念母亲这些年的辛苦,待母亲很好,不嫌弃母亲已变粗糙的双手和已经有了皱纹的脸,从未娶其他女人过门,跟父亲同等地位的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后来,他多了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家中热闹起来。
可他却发现,母亲很久没再真心笑过,以前日子虽过得贫苦母亲却依旧感觉很幸福,脸上总会洋溢着希望和幸福的笑。父亲回来了,母亲却不再快乐,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中,直到有天听见父亲和母亲的谈话声。
在门外站了许久,他听明白了,父亲不爱母亲,或许曾经爱,在外十几年,那些爱早已消失不见。父亲现在对母亲的爱,不过是给了她在外人眼中渴慕的无上光荣。
父亲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是那个画在纸上,巧笑嫣然的女子。
也是自那时起,他才知道,父亲每日都会画一张那位女子的画像,每次,都是一模一样……这样的,重复着画了几年……
他曾偷偷溜进父亲书房,看到女子画像之后,很奇怪地,对上那个含笑的女子,他半点儿也恨不起来。明明,那女子就是跟母亲抢父亲的人,即使不在父亲身边,也依然能夺走父亲,让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母亲突然生了病,一病不起,不知为何父亲竟一眼也不肯瞧,无论他如何请求,父亲都不愿踏进母亲房间一步,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最后含恨而逝,却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就连母亲祭日,父亲都不肯出现。
早该猜到这样的结果不是么?外人眼中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过是一场最大的笑话。
金宵趴在桌上,手胡乱扒,将酒碗碰掉地上,四分五裂,他又摸了几下,最后摸到酒壶,也不管有没有酒,仰起脸就喝。
见壶中没了酒,气得将空壶摔到地上,酒壶碎地的声音刺激到他,他一连将几个装满酒的酒壶往地上摔,泄气。
高云也不管,就抱着手臂看他发酒疯。
酒馆老板过来,苦着脸想要阻止,高云拦住他,往酒馆老板手中放了一枚银钿子。
老板见到钱,笑眯眯地退下。
等他摔的没了气力,高云才说道:“若是别人不知道,就算你将这里的酒全部摔了也没用。”
“不用你管!”金宵怒道。
高云笑了笑,“我也没想管,只是替你不值得,你在这里买醉,别人却在那里逍遥快活,哪管你的死活,更别说你是否高兴了。”
高云误会他的失态与亓蓁有关。
金宵抬起醉醺醺的眼,模糊不清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自己看。”
高云努了努嘴,金宵往他指的方向看去,路上并排走的正是亓蓁和逝川。
不知道逝川说了什么,自己哈哈大笑,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亓也蓁也微微笑着。
笑,金宵从未见过她笑。
这时,有个马车突然靠近,逝川本能地将她掳至身侧,以防她受伤,亓蓁没有拒绝,就这样被他抱在怀中,甚至没有如以前一样对这样不规矩行为毫不犹豫的出手。
这样的两人,感觉……很亲密。
高云冷笑一声,对两人嗤之以鼻,亓蓁不是柔弱女子,马车靠近,以她的能力,自然能避开,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助。他明白,跟她相处那么多天的逝川肯定也明白,却依然这样做,两人关系的发展比他想象中快的多!
<!--PAGE 5-->
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到头来不还是一个样!与那些谄媚的青楼女子有何分别?
额头隐隐作痛,高云握紧拳头,指骨因他的力道太大变得惨白,他落得如此地步,亓蓁有什么资格过得那样开心?
不知身边这位伤心中的公子哥儿看了会是什么反应?
果然……
高云笑了……
金宵握紧的手沁出血迹,似乎并未注意到桌上的碎片,血混着酒水流出一条细流。
看到金宵的反应,他更加应证自己的猜测,一向儒雅贵公子,突然买醉,不是为情又是什么?
“金兄,你为她买醉,你看人家在干什么,还没喝酒就已经醉倒在别人怀中了。”高云又挑唆道:“美人儿,特别是像亓蓁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可不是喝酒就能够得到的。”
金宵转过头,眯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他虽然喝醉,却还能听出他话中有话。
“想说什么金兄不用知道,金兄只需知道,小弟我是诚心相交,就看金兄肯不肯赏脸了。”高云**道。
金宵仰起脸道:“什么意思?”
“我帮你得到亓蓁姑娘,你么,以后小弟可能会有麻烦的地方,到时候请金兄不要推辞就是了。”高云笑了笑,眼里闪出一道精光。
金宵冷哼一声,这样的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遍。
生意场上,便是如此,双方同意,买卖便成了,不同意,以后还可以再做其他生意,不至于伤了和气,也不至于吃亏。
亓蓁这笔生意,听起来是他赚了。
可是……亓蓁于他而言,仅是个生意么?
“高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金某只怕做不好这单生意。”说着金宵摇摇晃晃,跌跌****地出了小酒馆。
即使在醉中,他也依然保持身形挺直。
不识时务,枉费他一番口舌!
高云看了眼亓蓁与逝川消失的方向,嘴角勾出一抹笑,他高云想要做的事,从来没人能阻止得了。
<!--PAGE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