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洞直似万丈深渊,行了许久仍不见底。
阵阵翻涌而上的腥臭使人欲呕,月初旬屏气敛息,心中一阵落索。
早已在玉笥山脚下石室酒肆中时,她便听得商陆和清半夏所说,据各门派探得的消息,血千魂极有可能在玉笥山附近隐没,又加之冥界冥毒突现,他们又须得将这一详细信息及时告知师门,是以决定探完玉笥山之后,无论是否寻到血千魂踪迹,都需先回师门一趟。
月初旬曾被渡行云告知,因她自小经脉紊乱,始终无法习得御物之术,若一味凝气飞跃,即便日夜兼程去了那昆仑之墟,怕也要些许时日,又因时常行了错路,便又会多耽搁些日子,若有清凉山弟子相助,必定能早日寻得师父。
可清半夏对自己持有偏见,必定会拒了自己,是以方才云伤与她同时发现地上足印的玄机时,她便抢先一步揭了迷。
若是有助于寻得清半夏,至少商陆会对自己心存感激之情,或许有助相寻师父也未尝不可。
思及此,心中不禁叹了一叹,忽听北宫沐风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师姑,小心脚下。”
她一骇,这才发觉脚下似是踏上了什么,却不是坚硬的地面,只觉软绵绵一片,似踩着白絮层层的云,欲要深陷其中而不自拔。
已然到了洞底,虽是异常开阔,却被三尺高的巨石生生隔开。
此岸淤泥蔓延,汩汩溢着腥臭腐烂的气息,死尸白骨随着淤泥的汩汩上下翻滚着,令人望之心涩闻之作呕,而清半夏和北宫沐风半截身子已陷入其中而不能出。
彼岸却是干净平整之地,一如街道,铺就着青石地板,周边摇曳着几盏烛火。
云伤携了叹妙已和商陆跃上了彼岸那青石地板上,方才她心思飘忽间竟未留意,此刻足底已然陷入了淤泥之中,眼见商陆正去救了清半夏,叹妙一脸担忧的望着她,月初旬朝叹妙眨了一眨眼,示意不必担心,手一拂,欲要向上跃去,只觉气血不稳,浑身泛着酸软,竟是无法凝了灵力。
身子愈来愈下沉。
正惊诧间,忽觉一阵清风掠过,把她向上托了一托,她便借着室内烛火跃上了此岸淤泥中凸起的一块岩石,落下了身。
眼角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彼岸的那袭白衣,只见云伤广袖流云,负手而立,正细细瞧了一块岩石研究,似乎并未出手相助。
月初旬不及多思,站在那块岩石上,一手挽了决,瞬间群蝶飞扬,水蓝璀璨,香风婉转间已朝北宫沐风翩然飞去。
北宫沐风神色一怔,突的思及与月初旬初次相见时那邪魅的香气,还有脸侧那一抹擦伤,竟是心有余悸。此刻闻着那缚香,却并无半分邪气,只觉浸入肺腑,清冽淡雅,甚是好闻。
那灵蝶围着他转了几转,轻轻一托,他身子慢慢从腥臭的淤泥中旋转而出,灵蝶亦绕着他盘旋而上,待他脚底抽离淤泥时,只觉浑身酸软消失无踪,灵力瞬时又恢复如常,心中甚是诧异,来不及多想,足尖轻点烂泥上面浮着的一截白骨,凝力飞跃至灵蝶织就的淡蓝色长绫上,向彼岸飞去。
待北宫沐风落了地,月初旬一手收了法决,身子一跃,轻扬泠然的越过三尺高的巨石,飞身而下。
只听一个女子嘤嘤哭将起来。
月初旬朝那女子哭声处望去,只见清半夏一身蓝衣白衫染了半身腥臭泥渍,拍打了半天只是抖落掉几只趴伏其上的几条恶虫,被她用玉瑶剑狠狠碎了尸身。
但衣裳上泥渍却无论如何去除不掉,想她乃修仙界第一大派清凉山掌门千金,法力高深,却被一池小小烂泥困住,落得如此狼狈,加之之前气郁未散,陷入危险之际不见有人相伴,此番得救,心神起伏激**之下,一时只觉委屈万分,再也控制不住心绪,晶莹泪水倾泻而下。
虽说她一身狼狈模样,高高的灵蛇髻已细微凌乱,玲珑俏颜上亦染了几滴污泥,少了先前的清高雅然,灵气秀丽,但盈盈泪珠挂在腮前,眉间楚楚,一副小女儿家的神态,自有一股亭亭玉立,柔似那,荷衣初湿的扶风倾故人之天香。
众人一时看的痴了,愣怔间,却听一清冽声音沉沉道:“何君洞。”
云伤一身泠然的立在那三尺之高的巨石前,微蹙了一双不浓不淡的剑眉,无双风骨的容颜浸了一抹苍白,映着巨石中盈着的点点烛火,泛着久病成疾的空灵。
北宫沐风正欲理了满是污浊的青衣,听云伤说出“何君洞”三个字来,心下一沉,急急步至那巨石前细细打量,倒是商陆瞧见云伤那一副神态,眼中涌了一丝担忧,以为他这几年在外沾染了嗜酒的毛病,致使身体日渐衰弱,些微不悦:“师弟,你身子骨自幼便病息缠身,怎可沾染了嗜酒的毛病?这么大一个人,不晓得少酌怡情,喝多伤身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么?”
云伤听商陆话中满是关切之情,忙敛了神色,淡淡笑道:“师兄无需担心,师弟自有分寸。”说着,又低低咳了几声。
此时,一众人均围了过来,北宫沐风看那巨石许久,终没瞧出什么端倪,询问道:“云师兄,此石并未刻有字迹,如何知晓这便是何君洞?”
云伤不答,抬手划破了一手指尖,鲜血瞬时溢了出来,众人一脸不解,却见他手腕轻轻一佛,那雪白修长指上的一点殷红已飞至那三尺巨石上,瞬间又消失无影。
不过顷刻,那巨石便发出了呜咽悲鸣之声,掩着难耐的焦渴,渐渐变为透明,似梦历历,幻如烟,却见缕缕红色丝线缠绕其间,勾出了三个清晰的红色字迹“何君洞”。
北宫沐风一脸阴霾,沉声道:“果真是何君洞,难不成此石便是……”
清半夏原本恼羞云伤,又不喜月初旬和叹妙,便远远的站在后面,却正好瞧见叹妙一个小小的蛇妖竟满脸娇羞的悄悄盯着云师弟看,心中早有了不快,此刻见北宫沐风一副欲说还休之态,心中噌的升了无名之怒,板了一张玲珑俏颜,讥笑道:“强不知以为知。”
商陆闻言,呵斥道:“师妹,怎可对北宫师弟如此无礼!”又扭身给北宫沐风赔了不是。
北宫沐风虽不是哪门哪派弟子,但他师父风无影可自由来去清凉山,且每次仙尊和仙君都恭敬以待,又私下听闻北宫沐风许是不凡之人,怎可轻易得罪?
清半夏对派中大小事务并不知晓,更不知这一层利害关系,见商陆当众呵斥她,怔了一怔,怒道:“难不成我说错了?”
一身污浊濡湿附在身上本就难过委屈,又被大师兄厉声呵斥,她满眼含着愤怒,似要喷出火来,直直盯着北宫沐风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