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颜受损,妖道大怒,眼见小毛球深深吸气,鼓圆了腮帮子,又一口火焰激射而来,他身子一闪,灵巧躲过,怒喝道:“小妖,作死!”衣袖一扬,把火珥狠狠挥落在地。
火珥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烟花三月在身上越勒越紧,鲜血汩汩从勒痕处流出,月初旬凝了全身仅剩的一点气力,生生把手腕扭断,一把抓了妖道手臂,紧紧锁着他眼睛:“今日你取心炼魂,来日必不得好死。”
一道惊雷晴空劈下,乱坟莹中几处枯草瞬时火光摇曳,似鬼火琳琅,影影绰绰。
妖道猛地一哆嗦,想要用力探入胸腔取了月初旬心肺,突觉那条手臂再不能向前移动分毫,灼烧疼痛之感阵阵袭来。
他一惊,刚要破口咒骂,突觉血气倒流,足底,头顶,全身的血液似是被一个黑洞吸引,欢快的向这条手臂奔去。
“臭丫头,你对本尊做了什么?”
妖道一声怒喝,血液奔腾着被抽离身体,他只觉冷意侵蚀着骨髓,凝了全力想要甩开月初旬的钳制,却似是被粘着一般,他大骇之下猛地抬起头,突地停止了所有挣扎。
咫尺之处,一袭白衣女子,面容空灵苍白,唯眼中血红大盛,泛着妖异邪魅,似是冰面之上燃烧着熊熊烈火,眼角一抹凌傲,一如高高在上的天神,睥睨天下,不可侵犯,不可亵渎,又如威威之势的地狱幽魔,啃噬肌骨,至殆尽。
妖道一时忘却手臂处的灼烧和体内刺骨的寒,只惊恐道:“你……你……你竟然不是人……”
突地,坟茔之中充斥着歇斯底里的哀嚎,惨呼尖叫,妖道整条手臂似是蜡烛燃烧,烛泪零落,急速融化起来,一片片血肉溶化流淌在地,直至全身。
月初旬只觉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她居高临下望着妖道的眼睛,不明白那双阴气森森的眼睛何以会充满了盛怒,疑惑,惊恐和绝望,直至手心一阵黏腻湿滑,那条手臂在她掌中生生地溶化,片刻功夫,地上已是一滩粘稠血水。
烟花三月失却咒法,失了禁制,从月初旬身上脱落下来,缩为一尺长五彩绳掉在地上。
月初旬跌坐在一堆白骨上,望着那滩血水怔愣了半晌,方才那股奇异的感觉才得以冰冻消散。
她惊恐的望着自己那只扭断的手,手上还有融化的血肉,好似望着一个魔鬼。伸了另一只手接骨,一阵剧痛,不是梦,亦不是幻境。
果真便不是人么?
是妖魔,还是鬼怪……似比妖魔鬼怪更要可怕三分!
她踉踉跄跄爬起来,视线模糊,耳边惨叫不绝,心绪混乱,刚走两步,忽地被地上枯枝羁绊,直直栽倒在壮丁尸体上。
半空斜月,似是含了一丝悲悯,轻叹无声。
云脉雾重,红尘西东,忽地现出一黑影,唇角噙着一芳华熠熠的六瓣玉簪花,望着地上那滩血水,轻轻“咦”了一声,弯下身子,伸出修长雪白的指,指上散着黄色光华,朝月初旬头顶轻轻拢去,锁住了这荒坟中的记忆。
月初旬醒来时,晨光熹微,一轮旭日喷薄欲出,溪水青林半,薄雾轻散,火珥正在她脸上爬来爬去,黄毛蹭在她脸上痒痒的,迷糊中手一挥,已把火珥扫出去老远。
她只觉迷蒙,昨夜出了那方村落,不知何时来到这处荒野之地,细细思量了一番终究一片空白,只好作罢,以手掬水,简单梳洗了一下,又啃了几口干粮,见火珥还是不肯吃喝,心下不忍,在溪中捉了几尾小鱼,火珥吧唧一下一口吞下,眼睛灼灼生亮望着她。
月初旬知它食量惊人,此时也只能作罢,只盼着能遇到城镇再让它饱餐一顿,正要离去,火珥忽地从她肩上哧溜一下蹿了下来,一溜烟钻进旁边草丛。
月初旬一阵惊奇,见那草丛悉率,正要前去瞧个究竟,火珥已从草丛中蹦跶着跳了出来,尖齿白牙正咬着一条五彩绳,噙至她脚边放在地上,哼唧了几声。
月初旬见那绳子并无特别之处,只道是火珥衔了一条破绳子在寻乐,向后退了几步,轻笑出声:“火珥怎地像小猫似的喜欢玩线团子。”
火珥闻言,呲牙咧嘴极为不满:昨夜是谁口喷焰火救了她来着?竟把它和小猫相提并论,这对它简直是种折辱。这五彩绳可是仙家至宝烟花三月,昨晚是谁被这绳子勒的鲜血淋淋,怎地又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线团子?
火珥一双幽绿大眼滴溜溜的转,见月初旬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一时竟摸不着头脑,可它知晓这条绳子极其厉害,怎能随意丢弃?这便又噙了五彩绳蹦跶至月初旬脚下,蹲在那里,扬了头,满是期待。
月初旬见它极为执拗,略一思索,试探着问:“火珥希望我带走这条绳子?”
火珥立马咧嘴笑了起来,眉眼弯成了一条线,忽地向上一蹿,抓住她裙角,三五下已是溜至肩头,茸茸的毛蹭着她的脖颈。
月初旬一愣,这小毛球何时变的如此敏捷了,当下也不多想,收起五彩绳,望一望被旭日染成枚红色的大地,疾飞而去。
临近巳时,月初旬终于停歇在一城镇外,却见官兵罗罗,不知出了何事。
步至大道旁,见一告示栏前挤满了男女老少,个个满面愁容,心怀戚戚。
“张大娘的崽子昨天被妖怪掠了去,留一个瞎眼老婆子,真是造孽。”一个灰衫胖妇人唏嘘不已,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官府太爷请来的道长说是狐妖,法力高深,奈何不得,哎!”
“这天杀的狐狸精,怎地把俺女娃也掠了去,这三日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让俺咋活哟。”
说完,嘤嘤哭将了起来,人群不免又是一阵唏嘘,夹杂着温言相劝,呜咽咒骂,悲戚重重,心生惶恐,生怕下一次灾难便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月初旬瞥了一眼,赫然见那告示悬赏千两黄金捉拿狐妖,想是狐妖在这一带横行无碍,无人能敌,顿了一下,还是携了火珥寻了酒楼而去。
此城名曰“迷月城”,城镇虽是闹狐妖,却仍见店肆林立,苍迈老者,世故商人,风雅书生,落魄乞儿,人流如织,车马粼粼,映着红砖绿瓦楼阁飞檐,甚为热闹。
在商贩一片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中,一个粗狂的责骂声尤其刺耳:“小乞索儿,真真作死!大黄,去!”
一条半人高的大狼狗呲着牙,狗视眈眈的盯着与它抢包子吃的小乞丐,见主人授意哈达流了一地,张了血盆大口正欲一口咬下去,却不知为何,突生怯意,哼唧了几声突然夹着尾巴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