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是龙王真正的龙息。
鹅黄长衫安抚了众人,当着龙王的面,极为寻常的声音:
“小刀想说的并不是那个九州山的剑客,而是杀死他的人。我们的消息查实,这九州山的剑客名叫王恩,三年前还有一个旧的名字——金中。”
“金中,当年最受载千道信赖的背剑童子?”
“也是最早背叛他,在他背后捅刀子的人。”
“杀死金中的人是谁?”
“自然是——载千道的鬼魂,如果他能从地下爬出来的话。”
“动手的人,也是小宗师境的强者,甚至,他已经摸到了大宗师的壁障。”
“载千道昔年的手下里,能够达到这一层次的人可不多啊。”老鬼悠悠笑道,“放在狮子门中,那可就更少了。”
“除了主帅文铁克,那便只剩下一人,王将狮子匪。”
“他还活着?”
“他还在聊云城?”
“他不惜暴露行踪也要杀金中,是为载千道报仇?”
霎时数个问题回**在推磨门下。
最后只汇聚成一个。
——既然狮子匪已经露面,那他的死期也不远,该再挑个好日子了。
千面狐第一个发笑,鹅黄长衫和老鬼紧跟着,笑得最开心的是撑伞的花衣女子,而那对巨塔兄弟,剑客,小刀则保持着由衷的沉默。
仿佛这世间,除了染血的杀戮,再无其他可以触发他们兴趣的东西。
八人神情各异,眼神中冒着同样的贪婪和嫉恨之色。
他们心底像是烧着同一把火,引导着他们走到这里的,并非是什么龙王的号召,而是对于那火光的渴望。
火光将他们集合,将他们重洗。
“得八位相助,天下便是再不可能之事,也变得轻而易举。”龙王面露傲然之色,话锋一转,“但这惘生图非同寻常,夺天下气运,要想真的取得它,我们要付出的努力远比得上杀十个九州剑王。诸位,可绝不能掉以轻心。我们不能成为下一个载千道!”
惘生图。
一提到这三字,不仅负剑之人,连其他几人的目光也都炽热起来。
“花伞,小刀你们以为此事有多大把握?”龙王很注意观察每个人脸上的细节。
“杀狮子匪,除狮心门,十成。找到那四份信物,八成。活着到达杀人楼,六成。从杀人楼主手中取出阵图,四成。破解阵图,两成。”
龙王打断道:“很好,连你都觉得,有两成运气。”
从声音可以听出,鹅黄长衫的年轻不会很老,他脸上带着张鱼脸面具,身材不高不矮,一身布衣,显得普通至极。
现在的乱葬岗上,年纪最小的,该就只有那撑伞的妖娆女子了。
见龙王看向自己,花伞摇了摇头道:“按我看,怕是不到一成。没准咱们都给载千道骗了,他根本没把东西存在杀人楼。咱们这样苦心去找那四份凭证,到头来若是白忙活一场,不是滑稽吗?”
龙王不置可否,又道:“小刀和小伞儿的话,你们怎么看?”
双子巨汉粗声道:“照俺兄弟说,此事放在三年前算老大难,但三年过来,咱们苦苦准备,又有小刀兄弟相助,也无须担心太多,尽力做便是!”
千面狐笑道:“说起来,当年我在榆关遇见功力全失载千道。我对他坦诚相待,论及此事,他却叫我早些放弃,此事是绝无可能,古往今来没人能修成惘生图。”
剑客不屑道:“载千道自己走火入魔,一败涂地,他说的话狐师你难道也信?”
老鬼道:“老夫年老体衰,比不得这些年轻气盛的少年人,还是更同意载盟主的话。想那阵图之玄妙,其中天地之广大,哪里是容易去的?就算咱们按照约定,一同参悟,恐怕也远远不及。”
鹅黄长衫只道了两个字:“不够。”
“已经足够。”说话的是剑客。
“足够?”
若这话放在其他任何人嘴里,定然会被当成疯子,不屑一顾。但说这话的是剑客,剑客的分量不言而喻。一时间,也无人反驳他。
龙王凝目多时,忽然笑道:“我原本以为也是足够——直到临行之前,心中惶惑,又向抟天老道讨了一卦。”
听到抟天老道的名头,伞女忍不住肩头一动,默默地将伞收了起来,她清丽曼妙的身体也彻底暴露在融融月色之下,显得灵气十足。站在她身后的几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千面狐喜道:“抟天老道精通易理,江湖传言,他掐指即可断人死生,既是他占卜的卦象,绝不容小觑。得抟天先生相助,龙王是如虎添翼。”
“抟天老道这个牛鼻子的卦象传得神乎其神,但这因果命运一说,向来虚幻,江湖传言也未必可信,龙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老鬼见龙王面沉如水,只道这宋扶摇的卦象,乃是大凶,便乘势说道。
“不碍事,死人的话,听一听也无妨。”龙王摇头不止,“更何况这不单是那老道的卦象,也是我隐忍多年,迟迟不发的缘由!”
“连龙王都畏惧的……”
“这究竟是……”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看向了最知龙王心意的千面狐。但千面狐这时显然也觉得非常意外,他跟着龙王征战日久,只知龙王雄图大略,傲气凌云,却也从未知道自信如他也有所畏惧。
龙王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许久方才开口道:“要做成这桩大事,还一人绝不可缺。”
“什么人?”
“死人。”
这两字徐徐讲来,稳如山岳,八人都变了脸色。
千面狐非常了解龙王的语气。
龙王并没有在开玩笑。
鬼市前群鬼过,推磨门下人语渐渐消沉。
夜奏九歌遁入昏沉夜幕,也渐渐睡熟下去。
那高耸的拱门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渺小的人影,他像是鸟儿似的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
身前蓝布麻衣绣着“缘来”二字。
很快,天亮了,东方传出鸡鸣,也照亮了这个渺小人影的半边脸庞和一宿的酒气。
他知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他要回到他的小酒肆去继续面对那忙碌的两个时辰。
他是酒肆里唯一的小伙计,责任重大,意义深远。
他该走了。于是他从拱门上跳了下来。
昨晚那九个人说的悄悄话好像还在地板上刻着。
真是调皮的孩子啊。
小伙计心里想着,边用脚将地上的圆圈一个个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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