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剑山庄所在,本来只有几间猎户所住的小屋,十几年前公孙义举家迁至此地,伐木建屋采石筑墙,历经数载才略有规模。又不遗余力地修建馆舍栽树种梅,才使得地处关外苦寒之地的这一所在有了一派新的气息。
有人说公孙义选择来到如此偏远之地定居,又用了“埋剑山庄”如此意味深长的名字,其实是有退出江湖之意。可是再远也远不过江湖。尽管公孙义已埋剑明志,却从未躲开过江湖上的是非纷争。
不过,这么多年来,尽管上门挑战者络绎不绝,但从没有江湖中人迈进过埋剑山庄的大门。那扇简朴的庄门,已经成了某种高高在上的标志,屹立在武林之巅。
或许正因为如此,当柳青云带着数十名华山弟子,迈过埋剑山庄大门时,特意驻足观望了片刻。
庄园四周松林环绕,围墙主要由松木筑建,辅以青石。墙高达二丈,不是为了防人,而是为了防山豹和野狼。进了大门,便能看到远处墨云般的松林映衬下,三五成丛盛开的梅花。
为了和庄园内的建筑和松林相协调,梅花栽种的数量和位置显然都经过精心的筹划,正是陈碎梅生前亲自安排的。一株株红梅,就像一个个婀娜多姿的仙子,与白雪和青松相互掩映,使得地处苦寒之地的这处庄园,成为一处绝美的所在。
柳青云啧啧赞道:“公孙兄,这些年你身处如此佳境,真羡煞饱受凡俗困扰的我等啊。”
公孙义苦笑道:“此地景色虽佳,只可惜亦非远离凡俗之处。”
公孙义走在最前面,方翔和孙不二紧跟身后。八年前妻子离世,七年前儿女又东渡扶桑至今未归,如今公孙义身边就剩下这两个弟子,比起访客们那庞大的阵容,实在是寒酸了点。
看着柳青云,孙不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位声名遐迩的名剑客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凌人的气质,只有位高权重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气势。瘦削的公孙义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只老山羊面对着一头雄狮,完全淹没在对方的气场里。
方翔则在仔细观察着跟着柳青云的那些华山弟子,他发现温震阳并没有跟来。
灵儿也来了,远远躲在一棵松树后面后面,她从没见过这么多打扮相似的白衣剑客,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一行人来到公孙义的会客厅,宾主寒暄几句,柳青云道:“公孙兄,青云这次来,首先是要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
公孙义等人默默等着他的下文,兴师动众这么老远前来,当然不是来拉家常的。一时间大厅里静悄悄的。
柳青云扫视一下四周,道:“此事事关重大,恐怕暂时只能和兄台一人讲。”
“请随我来。”
两人来到公孙义的书房。
进了房间,柳青云不由自主地端详了片刻墙上那幅仕女图,然后他看着公孙义,脸色变得凝重无比,一字字道:“杜七患了不治之症,恐怕命不久矣了!”
说这话时,柳青云的目光始终未离开公孙义,仿佛要从这位阔别多年的老友脸上看出点什么。
他看到的先是惊讶,然后是怀疑,最后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对此他竟似松了口气。
那个高高在上几近于神的人物居然要死了,这个消息就像晴空里突然打了道闪电一般。如果是真的,那么这对已经平静了十年的江湖意味着什么,细思极恐!
良久之后公孙义仿佛才回过神来,面色肃然地问:“这消息从何而来,是否可靠?”
柳青云郑重道:“具体怎么来的,恕青云无法相告。青云只能说,此事千真万确!”
“你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柳青云郑重地拱了拱手:
“青云此番来,还要代表华山派,向公孙兄赔罪!”
“赔罪?贤弟何罪之有?”
“公孙兄想必也已知道,我华山弟子温震阳,在山下斗胆向公孙兄发起挑战,使出了一种不应该使的剑法。”
公孙义呵呵一笑:“他似乎使出了不止一种不该使的剑法。”
“不错!”柳青云正色道:“十四年前你我参加的那次秘密会议,各大门派掌门约定所学武功不能传给外人,温震阳的逝水剑法确是青云所传,因此青云特来赔罪。”
公孙义淡淡道:“用我公孙家的剑法公然上门向我挑战,莫非也是一种赔罪方式?”
柳青云却似没听到公孙义的诘问,而是反问道:“公孙兄可否记得,当初各位与会者签订协议的初衷是什么?”
公孙义略一思索道:“为了提升彼此的武功,战胜杜七。”
“不错,为此大家还有个五年之约,公孙兄想必也记得。”
公孙义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记得。我还知道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与会者向杜七发起挑战。”
“公孙兄可知这是为什么?”
“请讲。”
“我们都老了!”柳青云一脸苦涩之意,“当年参加会议的人,都是各大门派的扛鼎人物,武功境界都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每个人对于武学都已有了自己独到的领悟。正因为如此 ,再想借助别人的武功秘笈提高自己的武功,其实很难。何况这些人都年事已高,青云是其中最年轻的,如今也年已六十。人上了年纪,思维方式难免固化,学会几样新的武功容易,突破自己对武学的领悟则难。公孙兄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
公孙义点头称是,事实上他对柳青云的这番话深有体会。
“可是年轻人就不同了!”柳青云话锋一转,“他们就像一块璞玉,你给他们刻上什么,他们就是什么。无论多么庞杂的武功,他们都有可能融会贯通将其变为自己的东西。这一点,是我们这些老头子无法可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