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治疗心理创伤最好的良药,但有些心灵上的创伤,却不是时间能够治愈的,有些人,不是说想不思念,就能不思念的。
张敬业始终背着那把破旧的铁剑,那把剑,已喝过很多人的血,但他最想要这把剑饮下的,是那只小妖狐的血!
他早已将马换成了马车。他斜坐在一辆马车里,山路不平,马车有些颠簸,但再颠簸的马车,也不会影响他一口一口地喝着壶里的酒。
不知何时,他已喜欢饮酒,他发现酒是个好东西,能减轻他的伤痛,尤其是当他喝醉之后,即使心里悲痛,即使满面泪流,他也觉得心中畅快淋漓,他喜欢这种爽快的悲痛,悲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尽管一觉醒来后,伤感还是会慢慢袭来,但至少,在他喝醉入睡之后,悲伤能够暂停,他心里能够真正得到片刻安宁。否则,他将彻夜失眠,或者在睡梦中惊醒过来,然后难过得想要拔剑自刎。
他又不甘就死,他也不敢喝得烂醉如泥,因为他知道,他已人在江湖,人在江湖,醉倒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马车上除了三四坛酒,还有些咸鱼腊肉、花生玉米,饿了就在马车上吃,困了就在马车上睡,他已连续在马车上待了六天,他已给了车夫足够的银子,即使中途换马买酒买肉、增加过冬的棉被和衣服,他都不愿意走下马车。
不愿意下马车,不仅是因为他不愿意露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还因为他觉得很孤独,一个人越孤独,他就越不愿见人、越不愿跟别人相处。
将自己封锁在马车狭小空间里,他觉得比在外面抛头露面要舒服许多。
这一路上,由于张敬业不愿意住客栈,所以每天夜晚,马车都停在郊外道路旁,他睡在车厢内,车夫则裹着厚厚的棉被,蜷缩车厢外。
天气越来越冷,空气干燥而清新。天空飘下鹅毛白雪,这是张敬业今年见过的第一场雪,雪覆盖在地面上,很快遮住了来时的路。
这场雪一连下了两天,那身材较瘦的车夫似乎不怕寒冷,一直陪着他露宿郊外。
马车已连续走了六天,到了第七天正午,车夫将马车停在道路旁,呼出一口长气,微笑着道:“爷,已经到了西阳城了,您是不是要下来走走?”
张敬业醉眼稀松,伸了个懒腰,向车厢外看了看,马车虽已入城,但街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屋顶上、地面上、树梢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雪,金色的阳光照在大地上,虽驱不走一丝寒冷,却为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增添一点绚丽的光彩,他看了看车夫,道:“这么快就到了么?”
车夫点头道:“是的,爷,虽然还未到城中心,但毕竟已经到了西阳城的范围内。”
张敬业提着一个酒坛,跌跌撞撞地走下马车,随意从怀里抓了五六张银票,递给车夫,然后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一路辛苦,后会——有期。”然后踉踉跄跄向前走去。
车夫双手接过银票,低头一看,发现那银票都是五百两一张,五张银票,加上上车前给的那张,共计三千两银子,三千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车夫舒舒服服过三辈子,他愣了愣,抬起头来,张敬业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车夫的脸上并没有高兴的表情,反而显得有些惊恐,忽然他的肩膀被人一拍,他转过身去,见到一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身蓝色长袍,虽然不是特别华贵,但特别整洁,正如他的人一样,做事干净利落。
他悄声对车夫道:“人呢?”
车夫吱吱唔唔地说道:“刚……刚才还在这里,一眨眼就不见了。”
中年人脸色虽不变,但语气已变了:“瞧你这点出息,区区几张银票就让你魂不守舍,还不快去找。”
车夫正要走,忽又停住脚步问道:“戚总管,属下有一事不明。”
戚总管冷冷道:“说。”
车夫道:“这一路上,我本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他,为什么非要等他到了这里才动手?”
戚总管道:“就凭你?就算你们‘西阳四魔’一起出手,也未必杀得了他。”
“他究竟是什么人?”
戚总管冷笑一声,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张敬业。”随即压低声音道:“城主要活的。”
车夫点头道:“属下明白。”
戚总管又冷冷道:“城主最忌恨的就是贪小便宜的人。”
车夫耳根已发红,低头道:“属下明白。”
那车夫在西阳城大街上走来走去,四处寻找张敬业的身影,忽然肩膀又被人轻轻一拍,他猛然回过头,见到拍他肩膀的人竟是张敬业,顿时脸色惊慌。
张敬业手里提着酒壶,脸上带着酒后微醺红润,笑嘻嘻地道:“你在找我吗?”
车夫努力掩饰脸上惊慌的表情,道:“爷……
张敬业微笑道:“是不是银子给的太少了?”
车夫道:“不是不是,银子已给的够多了。”
张敬业笑道:“不多不多,那都是你应得的。”说完转身向一间客栈走去。
车夫见那客栈门牌上写着“夕阳客栈”四字,暗中跟了过去。
西阳城地处西北,当地较为贫荒,比不上南方那么富饶,又是寒冬时节,过往旅客不多。
张敬业提着酒壶,半醉半醒地走进夕阳客栈。
客栈掌柜老板是一个高瘦的中年人,见张敬业衣着十分简朴,醉醺醺的样子,怕他是个只喝酒不带钱的酒鬼,正要开口劝阻,张敬业已掏出一张银票塞进他手里,掌柜的一看银票数额,发现这银票足已买下他整间客栈,他愣了一愣,张敬业已找了桌子坐了下去。
掌柜忙走过去,躬身询问张敬业需要吃什么。
经掌柜推荐,张敬业要来一壶茅台酒,喝了一口,顿觉烈性十足,掌柜在一旁解释道:“西北贫寒之地,酒比较浓烈,您慢点喝。”
张敬业似乎没听到掌柜说什么,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一边喝一边称赞酒的味道不错,没多久一壶酒就喝完了。他又叫来了一壶,掌柜亲自将酒送到他桌上,他又开始喝了起来。
这时,客栈中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他下身穿着厚厚的棉裤,上身里面穿着厚厚的白色棉衣,外面披着一件纯白色的厚厚的棉袍,左手拿着一把剑,一张脸洁白如雪,眉毛纤细,眼睛又黑又亮,个子不高。
客栈中的人不多,空位子很多,但其他位子他不坐,进来后偏偏在张敬业桌上坐了下去。
张敬业根本没有看他,半眯着眼睛,整个人似乎已真的醉了。
少年朗声对张敬业道:“天寒地冻,能否请我喝杯酒?”
张敬业微微抬了抬眼,随即喊道:“掌柜的,增加一副酒杯碗筷。”
酒杯碗筷很快送了过来。
少年道:“你的下酒菜怎么都是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