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搓搓手,但炭灰已经渗进了手掌的纹路里,怎么搓也搓不干净。多次尝试之后林泰放弃了,因为练拳和干体力活,他手上的纹路比非常深,现在沾上炭灰就像墨在宣纸上晕染开,他不禁入神地去看这些纹路,确实像画一样精致。他总听人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但是他为什么要有这么精致的掌纹呢?如果是为了干这些粗活,他应该长出钳子一样的手好抓东西才对。
今日上午,他在陋巷里听见孩子的啜泣,找到那个男孩问过才知道男孩的狗病死了。严格来说在陋巷,狗也好猫也好都非个人所属,而是公有。大家都可以逗着玩,也总会有人把别人省下口粮喂大的狗拉到角落里打死下锅。
那孩子不想让狗变成别人的锅中肉,林泰禁不住他哭闹,答应帮他把狗埋了。于是他们带着死狗去了郊外,男孩突然又不干了,坚持要把死狗火化。那时林泰便非常烦躁,但孩童的哭闹是无道理可讲的,他只是哭,不说话也不挪步,林泰只能屈服。
于是接着林泰捡来了木柴,搭了火葬柴堆,找了打火石来生火,然后又是扇风又是拢柴,几乎是哄着那一小撮火苗燃了起来,渐渐地在柴堆上蔓延,最后那条死狗便被这一拢木柴释放的光焰吞没。
整个火化过程中男孩都黑着脸。到后来,带皮烤肉又腥又冲的味道从柴堆里飘了出来,男孩绷着脸不动,但是火化的过程是非常漫长的,林泰站着看了半天,被熏得够呛,突然想到和男孩换到上风方向去。没想到一拉那孩子,他哇的一声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最后林泰几乎是扛着那吐到脱力的孩子回了城里,烧到一半的狗就扔在荒郊野外,最终没能落得安葬。
“你是陋巷的孩子,勇敢些,烧一条狗都见不得,以后怎么做男子汉?”在返回的路上林泰还不忘安慰那孩子,然而得到的回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林泰哥,我错了。其实我不想烧了阿黄。”
“那为什么让我埋了他呢?”
“我怕你等我走了,把阿黄挖出来吃掉。”这是多么可怖的想象,林泰不禁停下脚步。
“怎么会呢,我也喂过它,我像会挖阿黄出来吃的坏人么?”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冲那孩子说,没想到的是,男孩一听又大哭起来。
“不是我想的,都是大人说的。”听到这林泰神色一变,之后再三盘问,才从男孩断断续续地哭声中了解的大意,原来陋巷里的人背后也在议论林泰,说他身体健壮又年轻,赖着陋巷不走是别有所图。至于他所图的内容就有很多版本了,王瘸子觉得林泰对他六岁大的女儿心怀不轨,陈老头坚信林泰接济给陋巷邻居的银两是赃物,他在借此“销赃”。也有人怀疑他是人贩子的手下,觉得之前陋巷走失的两个孩子都是被林泰掳去等等。
把男孩送回陋巷之后,林泰才来了东方雄家,大哥二哥已经进去商量事情了,他在外面洗手。之前点火的时候烟气呛人,他没有扇风让木柴烧的充分,灭火时才发现没烧干净的木头已经成了炭,扑了他一手的炭灰。
林泰无意识地搓着手,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孩子的话。那些话甚至活了过来,自己渲染出了声音和影像,林泰几乎能看得见背后议论他时那些邻居警惕的眼神。
“林泰,你怎么不进去?”
林泰一抬头,是周游儿。一开始他们三兄弟聚头周游儿都避着他和邱处方,但后来毕竟越见越频繁,想不认识也不可能。
“没事,我在想事情。”
林泰就看了周游儿一眼,就知道她还会往下问,那是一张需要小跟班的公主的脸,和一双闷坏了几乎失去光彩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住在这?”
“住在哪?你和你爹不是占着客房么?”
“你为什么非要回陋巷去呢?东方雄不是你兄弟么?”周游儿走近了一些,在林泰看来,这些全是准备和他聊上半天的征兆。
“你知道陋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