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焚江柬上约定日期只剩下一天,东方宸让儿子减少外出,此时邵安已经被沉重的焦虑所笼罩。
先是阴谋论甚嚣尘上,东方雄随父亲在酒馆里吃酒也听到了一些流言。约定的日期在即,发信人却没有一点动静,有人猜测整件事都是圈套,是截江亭引蛇出洞的伎俩。每当这种议论热烈的时候,整个酒馆都人心惶惶,大伙杯弓蛇影,心生退意,然而过了这么些天,东方雄没见到几只队伍真正撤离邵安。他猜测,大概真正的大派掌门,对发信人的底细早就心中有数,并不费这个闲心去担忧。
但是随着进驻人马的增加,危险的确在累积。如此浩大的集会,截江亭必然有所察觉,那便是何时做出响应以及怎么响应的问题。同样是吃酒时听来的流言,有个北方的老剑客说第一次与截江亭的接触会奠定这次讨伐的基调。焚江柬的名字听着吓人,来到这里的人并没有多少真的与截江亭有死仇,真正有死仇的门派大都已被连根拔起,剩下的不过是因分赃不均而喊打喊杀的逐利小人。
如果截江亭最终派来了使者与邵安的联军谈判,那便还有斡旋的余地。如果一开始派来的就是杀手,那么谁都没有了退路,吴城和邵安必有其一化为血海。
这些日子东方雄常有问题请教父亲,但大都是你问我答,父子间没有多余的半句话。东方雄心想这样也好,此刻他惦念着另一件事,暂没有了精力去思索何时对爹爹提自己想与娘亲重见一事。
如果整个江湖都收到了焚江柬,乌鸦谷是否也在其中?那么周游儿会不会也来到邵安?
客栈里不能舞剑,把东方雄憋坏了。父亲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东方雄决定出去走走,倘若真察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回来告知爹爹。
一到了外面,东方雄发现今日街头甚是热闹,仔细一看原来是大包小包往城外撤的队伍多了许多。想来今天既是约定时日的最后一天,后悔的,胆怯的,来凑个热闹就跑的自然也趁现在离场。想来截江亭迟迟不肯对付邵安这一帮人,大概也是想等他们自行先削弱一些。东方雄仔细看了看,离开的队伍都约摸在一二十人,均是小门派的规模。三十人左右的队伍仅有一个,五六十人的大队便一个也无。想来大派掌门一言九鼎,既然来了,便已经站定了队伍。
东方雄还发现,街头卖东西的小贩少了许多。似乎此次邵安集会的风声还是走漏到了民间,百姓虽趁热闹做些买卖,却也知道这些人干的是玩命的勾当。
东方雄从客栈所在的街道一路走到北面的宽阔大街上,这边没有客栈,都是整座院落充作的会馆,白墙黑瓦,工整漂亮。能占住这些地方的必是大门派无疑,东方雄在一连串的会馆门口逗留了一阵,想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样的门派,但等了一阵只有几个跑腿的小伙计进出,想来与爹爹嘱咐的一样,到了今日大伙都不愿出门走动。
“让道让道!”
一阵喧哗,东方雄被撞倒。因为人流有些拥挤,撞他的人由从后快步窜出,东方雄竟然没有躲开。
等他起身时,后面传来一阵扭打声,东方雄一看,方才撞他的是个面相木讷的小子,一旁高高矮矮五六个人摁住他,正老拳相加,路过的行人目击这一幕纷纷避让,这七人身边才空出一些地方。
那五六人似乎有很重的怨气,乱拳只顾打,那木讷的小子两下便张着口出不来声,眼睛巴巴地看着东方雄,这下东方雄看清,挨打的这个十分瘦弱,打人的这五六人各个精壮,其中还有一人提着一杆亮银长枪。
“叫他把那天的话兑现!一口二十牙,挨个给他撬下来。”
“张嘴!”
这伙人吵吵嚷嚷便去掰那小子的嘴,一开始他还咬的死死的,那伙人见状又是一顿乱打乱踢,那小子登时头也破脚也瘸,恍恍惚惚流了口水,嘴也闭不严实了,最高的那人示意伙伴把着他的嘴,便提起枪来要往他嘴里招呼。
这一趟子事发生不过须臾,东方雄本来还想看一眼便走。见到高个子提枪要往那人嘴里刺,东方雄不由地上前一步。
“住手!”
他这一喊,那伙人才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也没明白他喊个什么。倒是那挨打之人恢复了些神智,又拼命挣扎。
“这位朋友,你刚才叫这小贼撞了,若是丢了什么坏了什么,便现在找他讨,免得过会他一口牙掉光,疼的说不了话,你也没法跟他讲理。”
“我什么也没丢,只是好奇诸位弟兄这是做什么?这人犯了什么事至于要撬掉他一口牙齿?”
这话说得带点义愤,那伙人听了脸上都不好看,东方雄自己也觉得不妥,但看着那亮晃晃的枪,他还是咬咬牙站住了,心想若人家真是事出有因,自己便权当多管了闲事,扭头走便是。
“这小贼编造故事,装成是焚江盟的成员。小哥看你的样子也该知道焚江盟是怎么回事,这小贼靠编造的门派假意和我们交好,今天却被我们发现,他们全门都已经背弃当时的许诺撤出邵安,只留下这个小贼还在到处招摇撞骗,这等发脏财的小人,我们略施惩戒有什么不对?”
“即便如此,撬掉人一口牙齿,这人岂不废了一半?既然都是焚江盟的弟兄,眼前大敌当前,何不少给自己留个仇人?”
“师兄,跟这厮废什么话?看他这身打扮,指不定哪个小派的徒弟,搞不好跟这小贼是同门,跑出来演戏说情!”
那伙人中一个撺掇高个子,高个子也似乎回过神来,不再理会东方雄,提起了枪,晃晃地对准了那小子的嘴巴。
那高个子提枪带风,举枪欲刺的样子叫东方雄也捏一把汗,眼看他一推手银亮的枪尖就朝那人嘴里削过去,东方雄抢上前推开了高个子的手。
“且慢。”
东方雄拦这一下,这伙人纷纷围上来。
“管什么闲事,找打是吧?”
“就算他违誓在前,你们怎么用枪去削他的牙齿?枪头这么长,一扎下去,别说牙齿,他的喉咙不被你们开个窟窿?”
“你懂个屁!本派武功专门练枪,枪尖连花都能绣,削他颗牙怎么了?”
“现在你们便在这里说笑,等真扎死了人谁又替他喊冤?”
东方雄执意拦住高个子,高个子挥了挥手,周围聒噪的人便退开。东方雄看着那高个子的眼睛,探到了一丝寒意,不仅心下一凉。
“这位弟兄好像看不起咱们的枪法,那你正好也带了剑,不如就在这比划比划,让你看看这枪尖究竟能不能断齿而不伤人命,也好让你安心点滚开?”
高个子的师弟们一阵哄笑,周围的行人也驻足下来,东方雄不想动手,但高个子的师弟们已经四面围了他,他也无处可退。
“既然要比,那我多要求一样,如果我赢了,你们给这人一个机会,不要做什么削牙断齿的事情。”
“你不用说这么多,等会让你见识了这枪的巧妙,别忘了你是折在炎华楼天划枪下。”
听到天划枪三个字,东方雄猛地一怔,但再想开口已经太迟,高个子的枪唰地挑了过来。此时东方雄并不想拔剑,于是挥起剑鞘去格挡,没想到那枪尖稳稳地插进了剑鞘与剑之间的缝隙,轻轻一抖,青色的重剑便哗一声抽了出来。
一旦兵刃出鞘,便没有谈话的余地了。东方雄不愿落得被动,重剑出鞘便**开对方的长枪,斜削了出去。高个子回转枪身自己后退,但那脚步并不很快,东方雄贴上一步便又取得近身,这次高个子猛地推枪想震开东方雄,如果东方雄这时候挥剑就会砍断那杆枪。
但他选择了退避。两番试探之后,东方雄确认对手的武艺并不精湛,那问题就是怎么赢能免于遭到时候纠缠。
高个子见东方雄后退,自己以为瓦解了他的气势,接着大喝一声冲上前。当街打架吸引了往来人的目光。高个子提枪冲锋时甚至有人叫好。
这一次东方雄没有选择躲闪,他看清了天划枪刺出的瞬间,枪尖上的银光在臂力的催动下急速偏斜,宛如曲蛰的蛇从草丛中射出。东方雄看清了枪头最靠近自己的瞬间,他猛地出剑,用剑背压下了长枪。长枪只有枪头两尺是熟铁,比重量并不如重剑。东方雄把剑搅起了漩涡,高个子除了一身冷汗,他施加在枪上的力量已经全部被东方雄卸掉,而枪头也渐渐失去了控制。
东方雄突然一抖长剑,把枪头带的刺向地面,随即一脚踩住了枪杆。
高个子枪手面如死灰,街头比武到了这个份上便算是分出胜负。从他逼迫东方雄拔剑到落败,只用了三招。
“你输了。”
“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