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少年再一次问道:“那朱家不但富可敌国,听说那朱家小姐也是倾国倾城,谁又能抵得开这样的**?”
财帛本就动人心,何况还有美人相伴,连裴云汉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的确很大。
“可你说不是为了这事而来?”
那少年也不知道什么表情,不知是喜还是怒,还是失望,总之裴云汉看到一个奇怪而又复杂的脸色。
那少年随即又恢复了原先的神色。
说道:“那么真是可惜了。”
裴云汉笑了笑,说道:“莫非兄台是为了招亲之事而来?”
他的话刚出口,便觉得后悔了,对方若不是为了招亲而来,又怎么会有刚才的一番言语。
那少年道:“小弟并不希望在招亲大会上与裴兄相遇。”
说完之后,那少年便转身离去。裴云汉一阵苦笑,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性格阴晴不定,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尤其是这一年,他还有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在这个山色朦胧烟雨如画的江南,还有什么事抛弃不掉呢?
他倒是乐得自在,逍遥了起来,像是一个小孩一样蹦蹦跳跳地边走边看,路过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拱桥,不禁嘴里哼起了歌曲:“摇啊摇,摇啊摇,摇过外婆桥,外婆夸我是一个好宝宝……”
“阿弥陀佛,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裴云汉的歌声,裴云汉正眼瞧去,发现倒霉和尚正大口大口吃着美酒好肉。
裴云汉走了过去,说道:“你真不该叫作倒霉和尚,而叫口福和尚。”
倒霉和尚还是把头埋在碗里,滋滋有味啃着一块鸡腿。
裴云汉也不说话,径直坐了下去,正要伸手抓向酒壶,哪知刚刚还埋头啃肉的倒霉和尚把手一挥,那酒壶不偏不倚的从裴云汉的手下滑倒了边上。
裴云汉右手在桌上轻轻地一拍,那酒壶便凌空跃起。
倒霉和尚正要伸手抓向酒壶,哪知裴云汉左手轻轻地一挡,酒壶已经落在他的右手里,他自斟自饮,笑道:“和尚喝酒吃肉,你也不怕犯戒,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倒霉和尚突然正色说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裴云汉突然很严肃地看了看倒霉和尚,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会是倒霉和尚了……因为你不敬世尊,还自欺人。”
倒霉和尚并不理会裴云汉的话,而是反问道:“裴施主,可是想好了?”
他问的自然是裴云汉是否参加朱家的招亲之事,裴云汉提起酒壶,给自己满满地斟上一杯,拿起酒杯闻了闻,道:“真是好酒。”
倒霉和尚看着裴云汉,笑道:“别把自己装得像一个酒鬼。”
<!--PAGE 6-->
他一把抢过裴云汉手中的酒壶,接着道:“你不是。”
裴云汉死死地盯着酒杯,喃喃地说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是一个酒鬼。”
光线折射到他那张菱角分明的脸,此刻却显得面露难色,这是一种年轻人独有的犹豫,倒霉和尚淡定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闭口不语。
裴云汉看到倒霉和尚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一副生怕别人抢了他食物似的,便道:“佛法旨在渡人,大师为何不渡一渡我。”
倒霉和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鸡腿,一个合十,道:“常言道,救人者自救;施主,这个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他的一番话让裴云汉一时变得目瞪口呆,只见裴云汉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
倒霉和尚道:“你连裴倨山庄少庄主的位置都看不上,有怎么会为这样一点事情感到为难。”
裴云汉又是一呆,仿佛像是醍醐灌顶,自从所谓的裴倨山庄被查封的这一件事以来,自己似乎变得畏首畏尾了许多。
他自言自语地道:“我不应该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
倒霉和尚笑了笑,把酒递给了他,说道:“现在,你可以做一个酒鬼了。”
裴云汉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觉得所有的心结都被解开了一样,那老酒像是水渠一样灌溉着他的心田。
不知过了多久,裴云汉隐隐约约像是听到有人在争执。
日出三竿,那个陪自己喝酒的倒霉和尚早已不知去向,裴云汉一个转身,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
一看就是一间上等的房间,只是里面的装饰未免有些艳俗。
自己怎么会睡在这里,裴云汉全然没有了印象,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依旧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但楼下的争执声却是越来越大了。
一大清晨就听见那么激烈的吵闹声总归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裴云汉皱了皱眉头,叫了一声:“小二。”
一个满脸嬉笑油嘴滑舌的小二推门而入,笑嘻嘻地说道:“客官,还需要什么服务?”
裴云汉道:“小二,楼下什么人在争执,为何如此喧哗?”
那小二过来将裴云汉扶了起来,道:“也没什么,一位客官丢失了东西,起先要找小店赔付。可小店早已言明,贵重财物,随身携带,自行保护。现在又对进出小店的人搜查了起来……”
裴云汉道:“对方到底丢失了什么物件,为何如此劳师动众的?”
店小二摇了摇头,道:“怪就在怪这里,对方又没有说明到底丢失了什么物件,简直是不可理喻。”
说话间,外面的争执声又更加激烈了。裴云汉伸了一个懒腰,迈出房间,不料却和来人撞了一个满怀。
那人一把抓住裴云汉的衣襟,道:“我丢失的东西就是他。”
<!--PAGE 7-->
裴云汉一愣,才发现这个劳师动众的人竟然是自己先前在西湖边上遇到的那个少年,对方不由分说将裴云汉拖到外面。
在场的人无不指指点点,但他全然不顾,一直拖着裴云汉来到湖边上,才松开了手。
只见他气呼呼的模样,早已没有当初的礼貌,从对方颠三倒四的言语中,裴云汉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何如此兴师动众了。
尽管自己已经说明,可对方依然觉得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前往朱家招亲的一员了。
裴云汉再一次的把自己心迹剖白,对方瞪大着双眼,这双天真未泯又容易冲动眼睛似信非信的。
“你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
裴云汉点点头。
对方将信将疑的,看着裴云汉。良久之后,终于说出了心底里那些由来已久的疑惑:“我曾听人说,此次朱家招亲大会虽为通过比武选婿,但实则最终的产生却是有人背后考察。”
裴云汉道迟疑一阵,道:“这个考察的人便是倒霉和尚?”
对方点点头。
裴云汉想起自己和倒霉和尚在临湖边上喝酒时的情形,两人的举止定然是被这个少年看见了,裴云汉一阵苦笑,道:“我跟倒霉和尚的举动,无论是谁见了都会误会。”
一个实在是像招亲的人,另一个也实在像是在考察。
想到这里,连裴云汉自己都哑然失笑。
对方再次问了一次,这一次裴云汉干脆的说:“我若是前来比武招亲的,便不得好死。”
对方似乎相信了裴云汉的话,所有的喜悦都表现在脸上,一双激动的眼神忽闪忽闪的,正是一段思春的年华,散发着青春的光芒。
也许是明白了裴云汉的来意,这少年明显少了些之前的敌意,为人也变得和善起来。
裴云汉突然发现少了敌意的少年,也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似乎也不怎么讨厌对方了。听说裴云汉并非自己的竞争者,这少年也热情了起来,跟裴云汉自报家门了起来。
裴云汉才知道他叫贾新月。
这虽然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但对方却是来自声名显赫的姑苏贾家,而且是姑苏贾家唯一的嫡子,三代单传。
因此,对于此行的招亲大会是势在必得,对于任何一个接近倒霉和尚的相亲者他都感到一种威胁。
贾新月道:“我原以为裴兄也是前来招亲的,唐突之处还望裴兄谅解。”
裴云汉哈哈一笑,道:“倒是在下让贾兄弟思虑过度,在下深感不安。”
贾新月脸上微微一红,他自然明白了裴云汉的所指,道:“是我鲁莽了,裴兄切勿见怪。”恢复了理智的贾新月看起来又像是一个极富教养的人,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裴云汉几乎无法相信这样的性格竟然是同一个人。
裴云汉道:“我等俱是七尺男儿,就不要在此事上过于拘泥了。”
<!--PAGE 8-->
贾新月愉快地说道:“可以,不过还请裴兄答应我一件事情,小弟心里才能放得下。”
裴云汉道:“所为何事?”
贾新月拱手道:“裴兄若是真心原谅小弟,那么由小弟做东,在楼外楼设宴,到时候裴兄务必赏光。”
裴云汉本欲谢绝,他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客套。
但对方却是一副不请到不罢休的样子,裴云汉讨厌这样的虚情,却反感这样无休止的牵扯,担心浪费更多的时间,于是便答应了对方。
三、
孤山下,楼外楼,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可无论是谁,来到西湖,不想沾沾它的名气?谁又不想吃一吃这里的江南名菜,日后有一番炫耀的谈资?
不过贾新月似乎表现得足够诚意,这一桌菜几乎囊括了楼外楼所有的名菜,这样丰盛的宴席,即便是在裴倨山庄那也是很少见。
裴云汉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宴席显然不是为了答谢那么简单。
但贾新月却是什么也没有提起,只是使劲的变着花样的给裴云汉劝酒。
三杯之后,他便再也劝不动了,裴云汉似笑非笑的,把玩着那一只空酒杯,良久没有开口。
先入为主的想法让他认定了贾新月另有所求。
贾新月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出乎意料的是,他说出了自己曾经的那些不怀好意的想法。
他首先承认了自己对裴云汉的嫉妒,尤其是以为裴云汉也是前来招亲的,那种嫉妒之心更甚。
他自恃在所有前来招亲的人选当中,唯一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便是裴云汉。
说到自己后来的种种举动,贾新月又感到了自己的幼稚,以及这种行为所带来的无地自容。
几乎像是对老朋友一样剖白了自己的心迹,说到动情处,还长吁短叹了起来。贾新月宣称自己不能没有朱家大小姐,这不但关乎着自己,也关乎着家族的前途。在裴云汉看来,也无非是一个少年者的思春,不过却因此打动了自己。
裴云汉动情地说:“你放心,你面对坐着的不是你的麻烦者,而是你的朋友。”
贾新月这才收敛起刚才失控的情绪,停顿了一下,才对裴云汉说道:“其实……其实小弟另有所求……”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不能再轻了,像是从喉结里发出声音。
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贾新月似乎也面有难色,但却是裴云汉想听到的,对方的这种举动才是正常与合理的举动。
因此他豪爽地说道:“贾兄弟,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
贾新月看了看裴云汉,像是鼓足了勇气,内心经历过无数次的斗争之后才下得决定。
“只因日前家父有书信前来……要我将一件信物带回去,这件信物极其重要又不能误了日期,而朱家的招亲大会又近在眼前,我实在……实在是分身乏术……”
<!--PAGE 9-->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裴云汉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便道:“贾兄弟,是想我去一趟姑苏?”
贾新月一阵忸怩,道:“此事确实唐突,可小弟实无良策,只好厚此脸皮,前来求助裴兄了。”
裴云汉看着贾新月,对方有一种回避的眼神,他便会心一笑,心里想到:你还是放心不下我,所以找一个借口把我支开,好让你安心的参加朱家的招亲大会。
但他却没有说破,而是满口应承。
看到裴云汉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贾新月满脸开心,又是向裴云汉劝酒。
这一杯酒,裴云汉喝得心安理得多了,心结解开之后,两人彼此频频举杯。借着酒劲,说着南来北方的事情。酒能助兴,而兴趣让他们喝了更多的酒。
这一次,裴云汉有了人生真正意义上的醉酒,不但醉酒,还是酩酊大醉。
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俩还是举杯不止,那架势几乎像是要喝光酒肆里的酒才肯罢休。
直到裴云汉感觉自己的手臂有千百斤重,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再也抬不起来了,他已经不省人世,终于趴在了酒桌前,噩噩浑浑的睡了过去。
脸上透着红色的酒晕,也不知道在做着什么好梦。
这一晚,裴云汉梦见自己骑着高头大马,驾驶在西部的一条笔直的道路上,两边是美奂美仑的苗族建筑,沿着这条道路穿过一座像月亮一样的山脉,突然道路垂直向下,裴云汉感觉到自己正经历着生死时速。
那么畅快,那么刺激。
然而这一切的美梦随着一声鸡鸣却戛然而止了,裴云汉醒来的第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家青楼里。
尽管他睡眼惺忪,但他还是第一时间确认了自己的处境,自己昨晚就躺在一间妓院里。
他的心沉了下来,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正将他捆绑得动弹不得,他首先做出的反应就是去找贾新月。
贾新月哪里也没有去,似乎算准了裴云汉将会去找他。
他就在湖边静静等候着裴云汉,看到裴云汉急匆匆得赶了过来,他淡淡地说道:“你来了。”
昨天的那个哀求裴云汉相助的少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冷静无比。
裴云汉道:“贾兄弟,似乎该给我一个理由了。”
贾新月道:“对不住了,裴兄。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这种自私又毫无顾忌的回答。换做从前,说不定马上会引起一场暴力性的冲动。
只不过现在的裴云汉似乎想着另外的事情。
裴云汉道:“所以,你把我灌醉,让我睡在青楼。现在,只怕钱塘十个人当中有九个人知道裴云汉有嫖娼这回事。”
贾新月点点头,道:“不错。”
裴云汉苦笑着说道:“就算是我有心去参加招亲大会,朱老爷也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一个招妓之人。”
<!--PAGE 10-->
贾新月点点头,裴云汉道:“贾兄弟真的好计策,裴云汉佩服之极。”
他向前一步,眼睛死死盯着贾新月,道:“贾兄弟,可曾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贾新月不知觉向后退了一步,他明显感受到裴云汉身上的那股愤怒,一种无形的气势让他不寒而栗了起来。
他故作镇定地说道:“裴兄,若是我成为朱家的乘龙快婿,我绝不会忘记裴兄的好处,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做到。”
裴云汉道:“你什么都愿意给?”
贾新月点点头,又一次与裴云汉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
裴云汉道:“这一次,我声名扫地。因此,我要得绝不会很低。”
贾新月为了摆脱眼前的困境,似乎也顾不了那么多,便道:“只要小弟做得到,无不应允。”
裴云汉道:“事成之后,我便要那朱家的陪嫁之物金针过穴。”
裴云汉的直接让贾新月感到了吃惊,他用了一种近乎哀求的口气:“此事可否日后再行商量。”
关于金针过穴,贾新月显然舍不得忍痛割爱。
也许是有愧裴云汉,贾新月似乎不愿意处于这么尴尬的位置,像是内心争斗了良久之后,贾新月说:“日后我将金针过穴赠送给裴兄,那么今日之事是否就此过去?”
裴云汉点了点头,他看着贾新月,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
<!--PAGE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