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为南枝-Chapter 1 且生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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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且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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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禺山上近些时候又新迁来了些鸟类,山上啼声三日不断,我站在山林里,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心烦得很。

呢哝姑姑出穴时,夫诸来寻我。他跛着右脚走在我前面,手里打发着还在鸣啼的各路鸟类,回身看我的时候笑得假惺惺的。

穴口两旁站满了山里的灵精小怪。呢哝姑姑同我父亲且洛是这南禺山上同生一穴的一对凤凰,父亲当年下山遇见我娘亲再未回南禺山,此后这山里只剩下她这只凰后辈分最高,各类生命都倚仗着呢哝姑姑的佛光而生。今日姑姑醒了,他们自当是要来探望的。

姑姑看见我,招手唤我过去,我来到她面前,她问:“这些日子你可想明白了?”

我摇了摇头,低声回她:“还不曾,可我不相信,这世间就仅我一只青鸾。”

她叹气不说话。

灵精小怪们拜过姑姑便自行散了去。

夫诸本来也要走,姑姑绕过我叫住他:“夫诸,你且去把我埋的那坛梨花窖挖出来,稍后有客来。”

我往天头望去,看见一片火红祥瑞,猜到了几分。

夫诸欠身下了山,我惊喜地拉起姑姑垂着的手:“姑姑说的客人,可是师父?我已经有两百年不曾见过他了。”

姑姑笑:“当年你师父送你回来时,大概不会想到你会这般想他。”

师父号作“陆压道君”,是上古创始元灵的四弟子。同出一门的师兄弟们早已经列了仙班,或是上了佛门,他却爱逍遥,脱离三界,喜欢四处云游。

我第一次见他,是姑姑带我回南禺山后。他在山下扯着嗓子求姑姑的梨花窖,看到我时,捏着我的脸,问姑姑:“这丫头长得可真俊,是凤君且洛的孩子吧?像极了她爹。”低头又问我,“可愿意同我学艺啊?”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除了腾云还不曾修过其他术法,听他这样说,不问姑姑便急急点了头。之后同他学艺的那些年,我方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收我这徒弟不过是方便云游时有个替他揉揉肩捶捶腿的人,术法授得少心法说得多,可我天生榆木脑袋,心法参不透,跟着他把这天地倒是跑了半个。

师父来的时候,我正帮着夫诸把梨花窖往山上搬。

夫诸右腿有疾,当年姑姑带我回南禺山的途中,路过一洼地,夫诸蜷缩着身子躺在那里,右腿淌着血,流进池子里,颜色醒目得很。他本是一只四角白鹿,兆水之兽,淹了村子,村民一路追打他逃到这里。姑姑将他带回了山上,医治的时候他求姑姑不要治他的右腿,他留着腿疾,就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切莫要再随意走动,免得再祸害了无辜生命。姑姑摆摆手,封制了他身上的祸水之性,真的没治他的残腿,所以,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到山上的时候,师父正坐在穴前榻上同姑姑说着话,我不管身后腿脚不便的夫诸便奔了过去。到榻前时,师父抬起头看我:“我倒是想且生丫头想得紧,看你这番,也不负我当日收了你这徒弟。”

我将梨花窖放在玄桌上,树上梨花正好掉下来落在坛帽上,我说:“师父这次可是来看我的?我想你也想得紧,你可还缺揉肩捶腿的人啊?”

他听了这话倒是受用,可好似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只道:“缺倒是不缺,倒是想你现在给我揉揉肩。”

姑姑扑哧笑了一声,我跳下榻木立在师父身后,揉着肩抱怨:“看来师父也没真想我。”

他反问:“你这丫头说话怎么这般酸?”

我闷气不理他,姑姑却开口:“她这是想同你再出去四方看看,塌塌心。”

相比之下,姑姑把这话直接挑开了说,我自觉有些任性,也不接话了,只是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不少,奈何没用,他还是不疼不痒。

“塌什么心?小丫头可是藏了什么心思?”他有些困惑。

姑姑与我心里明白。

跟师父四处云游那些年,我心里便生了疑问,这天地跑了半个,飞禽走兽、佛门仙家见识了不少,可是同我一般的鸟类,我再没有见过第二只。

回了南禺山后,我在林里守了好些日子,将各色鸟类都唤了来,也问过他们好几次,得到的回答都一样“不曾见过”。姑姑见我整日待在林里,把我拎了出来,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答她。

她叹气看我,眼里满是怜惜。她说:“你母亲是南方神鸟焦明,你父亲是凤君,才有了你这仅有的一只小青鸾。”

后来我同夫诸说起这事,他逗着树上的精怪,想了半天说:“噢,难怪,原来你是只杂交神鸟。”虽然他话说得糙,倒也终于点醒了我姑姑那番话的意思。

我再去寻姑姑,说要下山找同类,她转身不看我,我再说话时,她拂袖进了穴门:“我歇息了,你想想清楚吧。”

姑姑如今一人照拂着这南禺山,自然疲乏得狠了些,每三百年就得睡上一阵子,算算到今日她醒来,这下睡了快有一百年了。

夫诸站在榻木前,给姑姑和师父各斟上一杯梨花窖:“她要下山,寻她那同类去。”

同夫诸长在南禺山的这百年间,我同他置过好几次的气,可是他现在跳出来替我说的这一句我倒是感激,因为如果姑姑怪罪,师父嗤笑,话从他的口里出来自然都被他挡了下来。

我缩在师父身后,看见姑姑的眉头锁了又松,忧心忡忡的样子一闪而过。

夫诸往姑姑身后站去同我相望,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愧疚,我摇摇头,想告诉他无碍。

“我说话里这般酸,原来是有求于我。”师父端起酒杯。梨花窖的香气冲进我的鼻子里,过分的甘甜味道,难怪师父总求着姑姑讨这一杯酒喝。

我摸着师父的性子,问他:“那你可是同意了?”

他笑:“我是无碍,不知你姑姑怎么想?”

我心里一沉,当初我随师父学艺四处云游,姑姑便不大愿意,好不容易等着盼着我回来了,我又想下山,此前她歇息时要我想清楚,实则就是想拖拖我要下山的心。

我这下泄了气,心里怪着师父太不会猜心思,如若姑姑是答应的,我便不会在他面前再求一番。

姑姑不回答,反而问贪着酒杯的师父:“你这番经过我这里,可是因为钟山上的那位?”

夫诸再给师父添上酒,退回去时又看我。

我甩袖气恼地在梨树下坐着,把本来在树下玩耍的指长精怪赶走。

“是。再过几日他便醒了,他同我师父创始元灵同生于混沌之间,师父不在,我自当是得代师父去拜访拜访的。”

“那倒也是,说起来他同创始元灵可是这上古时候的第一二人,各路仙家大抵都会去凑个热闹吧,我这儿还有两坛梨花窖,你帮我带了去吧。”

“你同山上那位也是有些情分的,你不……”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师父噤了言。

姑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眸子越来越沉,微微摇了摇头:“不去了,我还要守着这座山。”

我在树下打了个盹儿,醒来时夫诸正晃着我的肩,我睡得有些迷糊,只见他嘴里说着什么,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且丫头你陪我下去拿酒吧。”

拿酒的路上,夫诸不像平日里跟我开玩笑,些许是觉得自己刚才多嘴了,他一路上有些安静,我被他看得无奈。

“没事的,反而我要谢谢你,帮着我说话。”

他清了清嗓子:“我可不是帮你,我只是想你早日下山,我图个清静。”

我又被他气着了,故意加快了脚步让他跟不上。

放下酒坛子我正要走,姑姑叫住我。

“我拦你是拦不得的了,今日不让你走,你总要想着办法走的,我仔细想了想,巧了你师父也在,我便依了你吧,但是你一个丫头片子可不要给我惹什么闲麻烦回来。”

我欣喜得连连谢过姑姑,倚在她的膝前,脸上乐得开了花,她大抵是拿我没办法。

夫诸这时候赶了上来,看我正乐,识趣地退到一边儿。

这次我学乖了,不像当年学艺时出门带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初下南禺山的时候,我觉得一路上什么都会缺,什么都得带上,满满当当背了一个大包袱,最后腾云时累得身板儿都直不起来,索性全给扔了,一路上央着师父缺啥买啥。这下我掂了块凭阑玉在身上,其他物件儿也不拿了。

我跟在师父身后,姑姑过来将我带到梨树下,正色道:“世间最坏的就是人类,他们虽不像我们修术法有变化,可是心肠极坏,所以千万不要碰上了,若真的遇见了,也要躲得远远的。”

我听得似懂非懂,对人类的记忆我是有的,第一次见夫诸时他就被没有丝毫修为的人类打得残了腿,还有一次是我同师父歇息时在人间的茶楼坐下,听他们说的戏调子,甚是有趣。

师父倒是不急,等着我和姑姑的时候,把夫诸也给骗得一起下了山。我讶然,这些年他都不曾下过山,这下同我一起下山让我有些恼又有些开心。

夫诸这人嘴巴毒起来让我常常暴跳如雷,我同他一起上山之后想着他身上有伤前去探望,一来是关怀关怀他,二来想着以后大家也能照应照应,玩耍什么的也能有个伴儿。可他连看也不看我,说:“我不大会同别人亲近,主子不用常往我这里跑动。”他一声主子倒是把我叫得分不清身份了,一副没人情味的模样。而我开心的是他心细做饭也好吃,一路上也是饿不着了。

下山的时候姑姑不看我,我心里酸楚得很。

想起那年我才四千来岁,算作人间姑娘的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父亲和娘亲相继仙逝,我蹲坐在洞口前,两年不跟山里的小精小怪说话,他们猜测我多半是不会说话了。直到有一天,天头突现祥瑞,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穿一身素色麻衣的姑姑在我身旁坐下。

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她,双手作揖:“不知哪位仙家来此,且生拜过。”她的目光在父亲的墓牌上看了许久,久到小精小怪们又在一旁窃窃私语猜测我俩是不是过于悲伤所以石化了。死的是我父亲娘亲,与她有何干系?

感觉到自脚底传来一阵酥麻之意,我挪开双腿疼得直叫时,听见她说:“我跟你父亲同生一穴,算起来,你叫我一声姑姑自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了。”

我从未听过父亲谈起过他以前的事,自我有意识起,父亲和母亲恩爱如眷,日日你侬我侬,哪还有时间追忆过去。

我叫她一声姑姑,她问我愿不愿意同她回南禺山。

“现下也无人能照看你,我一个人也无聊得很,缺个伴儿,眼下你跟我回去,锦衣玉食算不上,欺负凌辱你的人自然是不会有的。”

于是,她带我回了南禺山,对我百般好。诚然她说自己缺伴儿无聊,可是我知道,她若没有要收留我的心,找谁搭个伴儿都是可以的。

她看着我,眼睛里是万般不舍,甚至有了一丝不甘。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她为何这般看我,等我将这未知的一程走完,再回南禺山跪在她的膝前时,她早已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了,我才知晓,父亲和我在她心里占了什么样的分量。

可是这时候,我什么都还不知道。

我转过头,嘴里喃喃:“姑姑,你照顾好自己啊,我会很快回来的。”

下山之后师父并不急着往钟山赶去,带着我和夫诸在戏台子里吃吃茶看看戏,晃眼就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夫诸敲我门窗,我磨蹭了一会儿打开门,一张纸立在我脑门前——为师实在对那株佛莲念念不忘,你且代为师往那钟山跑一趟吧。

我被师父这一遭弄得愣头愣脑的。昨日茶馆子里说戏人唱:“在九州之外,荒莽之内,生有一株佛莲,样子娇俏不说,还保佛家仙身不腐不烂。”当时他老人家还笑言,若世间真有此莲,他怎么会不知道?说戏人手里的山水扇扇转个不停,对着师父吹胡子瞪眼:“你若不信大可以去瞧瞧,我可不骗人的。”

是是是,您不骗人,您这话说出来可就害了一般人。

可听在师父耳里,却是另一番意味了。他堂堂创始元灵座下四弟子,四海九州跑了个遍,可这佛莲偏偏生在荒莽之内。

当年钟山之神烛阴开天辟地混沌,天地间豁然开朗,没成想一丝混沌之气没有散去,久而久之,在这四海九州之外,聚集而成了荒莽之地,谁也不曾往那处去过。

我把纸揉作一团,抬头问夫诸:“这下怎么办?”

他神态轻松,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能怎么办?上钟山啊。”

我只觉得头疼,却也无可奈何。

那天下午我俩退了客栈,踏出店门时我对着院子里还在说戏的先生咬牙切齿,好个牙尖嘴利的黜人!

少了师父,路程自然慢了一些,我腾云腾得凄惨,绕了好些个弯儿。夫诸是一只四角兽不懂得腾云之术,站在我身后嘟囔得不少。

“你看你这云,再来两个弯儿直接回了南禺山吧。”

“你谨慎着点儿,我腿本来就不好,可不想再废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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