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飘浮在这天地间,从北往南,不知用了多长的时间,终于回到了南禺山。
凰后已经醒了过来,可是日日痴傻一般坐在山头望着南方神山,那里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落在她身后,双手作揖,跪拜着。虽然她根本看不见我,可是我不能忘记她对我的恩情。
当日我抑制不住身上的兆水之力,冲垮了人间好几个村庄,那些人举着火把在山里苦苦寻了我三日,见着我的时候,莽夫之力落在我身上,我的那条残腿,就是那个时候被打伤而致的。
我一路往山上逃,腿脚不灵便,躺倒在地上一点一点往上爬,变化来的衣衫被尖石利草磨破,身上伤痕累累。口渴时我整个身子泡进溪水里,将那本来清澈透亮的溪水染红一片。
凰后就是那个时候落在我身前的,身后还跟着个小孩子。
她什么也没问我,只是将我带回了南禺山。
那是我第一次进神山。我这样的害人精怪,是不被允许踏进神者仙山一步的,可是凰后并不在意这些,她将我身上的伤痕一一抚平,手抚到我腿上时,我急急求她放任这条残腿不管。
她眼里好奇,身后的小孩子先问我:“为什么呀?你不疼吗?”
疼,只要稍稍动弹一下就是锥心地疼。
可是比起我身上的这份疼,那些无辜受我兆水之力而失去亲人的人心里定是更加疼痛的,我还能活着,可是那些亡灵在我心里已经设下了祭坛,我要日日祭拜才能弥补我的过错。
这条腿,不过是个不相对等的代价罢了。
凰后封制住了我身上的兆水之力,我这下心里轻松,却也不敢懈怠。我实在害怕会再给这人间带去祸难,所以我待在南禺山上,再未下过山。
刚上山不久时,且生总爱往我这里跑动,说是来看看我的伤。
我诚然谢过她的好意,可是我心里清楚,她是凰后膝下一脉,跟我相比身份是无比尊贵的。我单单作谢就将她请了出去。
她红着一张脸,恼怒得很,然后眼里突然噙了泪水,豆大的水珠子夺眶而出,砸在平整的草地上,嘴里哭得“呵哧呵哧”的,时不时还能吐出一两个泡泡来。
她这副模样实在好笑了些,我扭过身子,终于抑制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在那个昏暗无光的洞穴里,她哭着,我笑着,此后我看着她日渐变化的模样,想起这一日,也能扯动我的嘴角,扯动我的心。
南禺山上精怪多,飞禽走兽,绕着这座山,活成了一番人间模样。可是山上有山上的规矩,有规矩就自然有打理负责之人。
凰后时时灵力绕山,每三百年就要睡上一阵子,自然是无心无力再来操劳此事的。且生丫头还年幼,正是性子野的时候,我把这山跑了遍,回洞穴口的时候变幻出一把扫帚来,将穴口前掉落的枯叶扫得干干净净。且生丫头跟在我身后,一脚踢开一团,故意跟我嬉笑着,我无奈地看她,费了好些时辰才将那块地扫得干净。
凰后默认了我的作为,此后我同她们生活在一起,做起了闲杂之事。
一日,一位穿着白衣长袍,梳着四方发髻的仙人,还在山脚下时便嚷着要凰后的梨花窖。等上了山,周身萦绕着祥瑞之气,看来是道行高深。
也是那一日,他将且生带走了。
凰后是万般不舍,可是且生丫头应得极快,凰后看了她许久,而后笑了笑,随了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