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这样不解风情的人……
现在的情况,不是刚刚表完白吗!哪有人刚刚表完白就叫人走的!
于是我堵着这口气,装听不懂:“那夜你一声不吭就消失了,还是化成雾气消失的,我有些担心。”我走近他几步,“还有件事我想问你,你会去到人界,真的是因为既生魄吗?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听说,它与我有关。”
“你怎……”他像是惊讶,欲言又止,顿了许久,最终也只是扬起那面铜镜,因敛深吸口气,“关于既生魄的事情,是谁和你说的?莫非……”
不等他说完,铜镜在他的手中再次发出莽光,同我来的时候一样。
我一愣,察觉到些什么,于是抢在光芒大盛之前飞快开口:“你等我,我不会让你散了识魄的!我还等着你娶我,你……”
强光模糊了周围的一切,我不晓得他听没听见我说的话,等到一切淡去的时候,我已经不在霜华殿了。怔在原地,我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手腕上依稀残余着被他握过的温度,腰间的那指玉箫上边,多了几分明媚而熟悉的气泽。
不是假的,方才不是我的幻觉。
这面镜子,原来这样好用,往返人界与天界,不过须臾,一点儿不费时。唯一不好的地方,只在于现在我的灵力不足,不能好好控制它。
也不知道是因为我现在太弱、感觉不到还是怎的,因敛说,这上边妖气浓重,我半点儿不觉得,如今知道了,也不大想理。我不管这镜子是怎么沾上的妖气、又是如何危险。
我只知道,这是真的,我真能借它上得天界。既然如此,我也就真的可以凭它进入幻域,得到既生魄了。
4.
将昆仑镜妥帖收起,我按了按放在胸襟里的铜镜,那个地方生出冰寒冷意,激得我一抖。
忽然想起陆离在信上说,谢橙的心脏,现封在余峨崖上的幻域里,被一只剑灵守着。那只剑灵千古,极为强大,于我而言,贸然对他是比不过的,唯一的办法,只有假装同他作什么交换。但也不能太假,毕竟人家精明着呢。
所以,我至少得在这段时间之内,破开一半封印,让对方能够感觉到我的能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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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拽着信纸走到小院里边,我有些发愁。
若是真如他所言,这封印是天帝下的,即便它现在有所动摇,但要破开,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正愁着,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从天而降,突然得有些吓人。
“怎么不在呢?”眼前的女子姿容绝世却是满脸困惑,吸着鼻子到处在找什么似的,“我明明感觉到他的气泽啊……”
我抽了抽眉尾,这到底是感觉到的还是闻到的啊?
这大概是历史性的一刻,很多年前,东陆某位圣者预言“未来两桩大事”的制造者——
也就是我和山吹,我们的第一次碰面。
而这样历史性的一刻,我永远记得自己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那是在她嗅着嗅着凑近我的时候,我下意识推开她的头,问她:“姑娘,你属狗的吗?”
“属狗?”山吹眨巴眨巴眼睛,“那是什么?我不大清楚……啊,对了,你是不是认识沈戈?你的身上沾了他的气泽。”说完,怕我听不懂似的,她补充道,“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他的味道,唔,我在找他。”
我的身上沾了他的味道?这什么和什么啊!
望着眼神天真长相妖艳的女子,我想到什么东西,蹭地一下跳起来,被搅得一片羞恼。
“你你你,你别乱说话!我可是有夫君的!”
“可是你的身上,真的……”
“你再乱说我就报官了!”
大概是被我的气势吓着了,山吹愣在原地,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可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安慰她,她的眼泪便又缩了回去,转而好奇地望着我。这情绪转变太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好像见过你。”
听见这句话,我差点儿没转身就走,可在听见下一句的时候,我又将迈出去的腿收了回去。接下来,她说:“你是不是进去过四绪灯?你出来的时候,我见过你。”
四绪灯,沈戈,见过我……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我压住心下疑惑,转向她:“你是哪儿来的?”
但这姑娘和陆离大概是一个性子的,都不怎么听人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念着,半点儿不理别人。只不过,陆离是啰嗦,而她,是莫名其妙。
抓住我的手,她看上去有些兴奋:“啊,我知道你是谁了!说起来,如果不是你,灯就不会坏,我也就不会存在了。这样的话,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干妈来着?”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崩了一崩,我抽了抽嘴角:“不必客气,叫义母就行。”
“嗯!姨母好,我叫山吹,沈山吹。”
我僵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便是我问一句,她答一句,可我来来去去问了许久,始终没弄清楚她的来历和身份。只是知道了,原来她不止是在山洞里见过我出四绪灯,而是她本就和四绪灯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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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顿,我寻思着,四绪灯是上古神器,如果她真是因四绪灯而生,或许也是个有本事的。于是转了转眼珠,我问她:“你瞧见那边的树了吗?”
“树?”她随着我手指的方向眺去,“什么树?”
趁她不备,我抓住机会一指石砖,旋腕间,那石砖飞速砸向山吹,虽然我不济,但调下这些却是简单。接下来,我便看见眼前女子耳朵微动,侧目间身后石砖落地,碎成粉末,风一吹便散了。而她依然是那副无邪样子,连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呀,石砖在飞!”
我虚了虚眼,自方才到现在一直盯着她,我能够确定自己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变化。看她这般模样,无辜而又无害,如果是装的,那便太可怕了。
但就算她是假装,左右我也没什么好骗的。或者做最坏的打算,我身上真有她需要的东西,但只要她不撕破脸皮,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那我便也能稳住她。
说不定,我还能借助她来帮我完成我要完成的事情。
“姨母,你刚刚说的树,我没有看见呐。”
对着一脸懵懂的女子,我难得的温和,不仅没有纠正她的称呼,而且还笑得大方:“那个不重要。”接着拍拍她的肩膀,做出一脸好奇,“所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你是灯神么?”
她眨眨眼,不说话。
“我从前听过个故事,番人写的。倘若你真是灯神,能不能满足我几个愿望?”我套近乎地握上她的手。
她眨眨眼,不说话。
我耐着心引导她:“就是,我同你说几件事,你帮我办着,可以吗?”
她不说话。
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泄气。这个人到底能不能敬业一些、好好演戏了?
“算了,当我没说。”
我刚准备放弃,另找别的办法,却是这时候,她笑着开口。
“姨母,其实我方才只是在想事情。”她回挽住我,一阵阵凉意自那边传来,“我在想,如果我帮你办好了那些事,你会帮我找沈戈吗?”
嘴角一弯,挑了眉头,我满脸真切地拍着她的手背说:“那是自然!我和你说,我和沈戈那小子可熟了!”
“嗯,我信你,一言为定!”她笑得开心,甜甜唤我,“姨母。”
就这样,无意中,我拐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她看着懵懂,却实在是每日都会比前一日变强大许多,也像是天生就知道世间千万事情。
越接触,便越让人觉得,她一定不止是个普通妖魅。思及至此,联系着之前北天里的沈戈,我也会怀疑,山吹之所以出现得这样蹊跷,会不会也是为了那什么既生魄。
但那与我无关,于我而言,只要她能对如今的我有助力,这便够了。因敛的魂魄就要散去,目前这桩事情实在紧急。而余下的,都是小事,日后再想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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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那一夜心下繁乱,因敛要散魂这桩事情,久久缠绕在我心间,挥都挥不去。而陆离的突然消失和山吹的莫名出现,也叫我有些在意,在意得发慌。
于此之外,还有一件叫我至今都消化不了的事情——
既生魄。
天界里当了一万年的废柴,人界里做了十七年的怪物,忽然发现,原来我也是个了不得人,这实在是个惊喜。而最惊喜的一点,便在于,如今我能够用这份能力救他。
近日里的疲惫纷扰、揪心烦闷,只因这一点就散掉了,我不自觉勾唇……
“等我,我一定尽快,我还等着叫你娶我……”
喃喃着几句碎话,我迷迷昏昏睡去,恍惚看见,梦里有一个人,他在等我。
那个总是活在仙聊们口中的无双尊者,此时,他坐在一棵树下,静静望我,含着一抹笑,着长袍,散墨发,干净清和。我就说么,他果然还是有头发的样子更好看。
随后,他冲我挥挥手,我欢欢喜喜跑过去,却是刚一跑到他跟前,就见到他倒下,再醒不来似的。我慌忙大叫,扳过他的肩膀使劲儿晃着——
“因敛,你怎么了?别睡,醒醒!”
那一阵晃得极大,弄得我自己都有些晕乎,眼都花了。而等到眼前再度恢复清明,他早站在了我的面前,不是方才晕厥过去、像是再醒不来的模样。
可是,我不喜欢他这样的表情,连笑起来的时候都像是在难过。
难过得,仿佛在同我道别。
整整一个晚上,全是噩梦,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有人讲过,梦是反的。”
抱着被子坐在榻上,抹一把汗,我这样对自己说。
再说,他是那样厉害的一尊神仙,识魄破个洞都没能奈何他,那可是整整一万年的时间呐……现在又怎么可能说散就散了?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再睡,只是睁着眼睛坐在那儿等天亮,什么梦也不想再做。
我和山吹商量好了,天一亮便开始赶路,去余峨崖。
但现在我又有些心急,很想立刻起程……我很害怕,时间不够。
6.
余峨崖处在东陆往东,非常偏的一个地方,偏得几乎是到了九州边际,要绕过沙漠荒原,渡一处沼泽地,是以人迹罕至。甚至,这一路上,我连动物都没见到几个。
摸摸脸上手上被枯枝和风沙划伤的地方,有的还在渗血,有的已经结痂了。我抹一把汗,在转头与山吹确认的时候,仍是有些不信的。
“我们真是到了吗?就是这儿?”
“嗯,就是这儿。”
又往前走了两步,余峨崖脚,我站定抬头,上边是高耸入云的陡峭石壁,云雾沉浮,将山崖遮得严实,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地方,偶时有骤风疾行,刮得人站不住脚;偶时又是玄云蔽日,四周变得漆黑一片,着实是违背现实规律,也当真不愧是鸟兽莫攀,更和传说中一样……是真的无路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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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一擦脸上的汗,连日赶路的疲乏在这一刻尽数散去,我把陆离同我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是越想越觉得乱。
那个什么封印,我日夜尝试,甚至借助了山吹的力量,但就是有哪些地方不对劲,怎么都没有办法冲破那层障碍。
可如今到了这里,也只能赌上一把,赌我晓得宋昱心思,赌我能够利用昆仑镜骗过他,进入幻域,找到谢橙幻身,取出她的心脏。
这时,山吹扯扯我的袖子:“姨母,你来这儿做什么?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
我眼神一晃,转向她。
“我来这儿是为了取一瓣心脏,带着你是希望你能帮我。这便是我要许的第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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