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灯的芒丝落进他的眼睛,温柔而明亮。云涡从未见过什么人的眼睛这样多情,他仿佛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君,而是天山顶上的皑皑白雪,被日光所融化,从山顶一路崩腾冲到山脚下,到她的跟前却早已失了冷冽和高贵,变成清澈欢腾的溪流。
蓐收站起身,一步步地走了过来,微醺酒气淡淡飘来:“你不知道我要等什么,我就带你去看看。”
“别……”云涡还没说出口,他便将她裹在怀里,往殿外冲去。只眨眼的瞬间,他便带着她徜徉在夜色下,如两只鸹鸟。
夜风将云涡的长发鼓**开来,如一匹上好的墨缎。云涡急了,左右挣扎着问:“殿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蓐收抱着她,缓缓落在峨眉山最高的山峰顶上,示意她去看向山下景色:“美吗?”
大半夜的,带她出来就为了看风景?
云涡没好气地往山下扫了一眼,却被震住。
此时夕光已灭,云雾尽收,青墨的夜色从九重碧霄上直泼向大地,染得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快哉城的灯火从远处飘摇而来,在昏暗中成明明的一点亮光,比天上的北斗星还要亮。
“真美。”云涡由衷地赞叹。
“我觉得不美。”
“不美?”云涡指着脚下巍巍群山一点灯火,“为什么?”
蓐收仰头望着星空,长长叹出一口气:“我看了这山川河流无数遍,同样一种东西,你看个许多遍也会看厌倦的。”
云涡怔了一怔,声音飘散在风中:“我不会厌倦。”
“那是因为你太年轻。”
“不!”云涡摇头,“你厌倦,是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你要杀的妖魔鬼怪!”
蓐收牢牢地看她,眸中风华睥睨万物,萦绕成缠绵的一丝,盘桓在她的面上,不肯轻易离去。
“你说得不错。必须杀的,我未必想杀!云涡,你相信吗?我不想再杀伐了,我只想守护。”
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
云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确实站在触手可遇的距离,眼眸深邃地看着她。
“可你的神职就是……”她嗫喏。
他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我想守护你一人。”
云涡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想起桂花仙,摇头冷笑一声。
“震慑天下的战神,也会有守护的人?”云涡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喝醉了。”
“我是醉了。醉了才要你明白,我要等的是什么!”蓐收将她的手一把攥住,紧紧地压在心口,“我在等你的一颗真心,哪怕只有一瞬间是为了我,我也甘之如饴!”
云涡顿时慌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拼不过他力气大。
她顿了顿,道:“殿下,仙缘虽然足够了,可我还没有获得仙身,所以我现在什么都没想起来,我也没办法响应你什么。”
虽然知道自己是他养下的一株人参,可是对于那段记忆,她没有印象,也没有任何触动。
他似乎是受到了挫败,将她的手轻轻放开,那眸子里跳跃的情愫瞬间黯淡下去。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蓐收伸掌,掌心一簇火焰舔上石台上方垂下的一缕藤草。火苗沿着那藤草向上烧去,诠释着一种无声的愤怒。
云涡静静地站在夜色中,望着那串火苗将藤草燃烧殆尽,不言,不语,不笑,不怒。
“我知道你都记不得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你就假装你还是那个小人参精,整天闹着要趴在我背上,和我说笑,可以吗?”
时光倒流,日月回溯,记忆里的光影交错中,依稀可见娇俏的小人参精用力地蹦起,伏在一只巨大白虎的背上,头顶的小辫子一摇一晃。银铃般的笑声,伴随虎啸阵阵,在山野中回**。
云涡咬住下唇,不言不语地看着蓐收。他的肩膀一直都是那样厚实坚硬,可惜她没想过要依赖。
“可以吗?”蓐收身形有些摇晃,回头看她。
“你醉了,还是躺下休息吧。”云涡伸手去扶他。他倒是配合,坐在地上,靠在一块石头上,居然很快就沉入了睡眠。
睡梦中,他还时不时地逸出一句话:“我宁愿不做什么上神……我只做那个山大王……”
那壶掺了仙情决的流霞酒,终于起了效果。
不然,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胡话?
云涡心里一点点地难受起来。做了山大王,带着她漫山遍野地奔跑是很畅快。然而他不是——
他这无比漫长的一生,都是战神蓐收。
云涡站起身,从百宝袋里掏出那枚鉴花宝镜。在月光的照耀下,镜子里开始慢慢浮现出一片青山绿水的图景。
那就是不死地。
混沌兽从远处飞来,很有默契地停靠在云涡脚边。云涡咬了咬牙,就要念动仙诀,从镜中穿越而去。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蓐收又醉意朦胧地说出一句话:“我不贪。你的真心,我只要一瞬间……”
云涡无力地放下手,呆望着蓐收。他靠在石头上,头微微歪着,黑而长的睫毛垂下来,在俊美的脸上投下两道鸦色的深影。
她居然犹豫了!
犹豫要不要离开!
“云涡,你要是不愿意做神奴,只有离开这一条路。”混沌兽看出了她的犹疑,突然开口说话。
云涡回神,微微点头:“你再给我一刻时间。”
风声呼啸,却比方才要温柔得多,在耳边轻响犹如歌吹。
云涡在蓐收身边蹲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她对他还是没有一瞬间的真心,可是在这一瞬间,她可以不恨他。
“山大王,再见了。”她弯起唇角,轻轻地说。
一如许多年前,她还是个灵参娃娃,整天喊他山大王。
可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那么多年。
星辰在头顶闪耀,触手可及。他和她肌肤相贴,却咫尺天涯。
明月往西边坠去,天边亮起了太白星。
蓐收睁开眼睛,身边已经空****的,只有晨风拂过。
伊人不在。
他默默地抬头望瞭望淡蓝天空,忽然发出一声低笑:“你还是走了。你从来都是这样狠心。”
身后忽然发出一阵阵细细碎碎的响声,接着一个女声响起:“谁走了?”
蓐收愕然,回头望去,只见云涡骑着混沌兽,手上拿着一束卷起的青叶,正往这边缓缓落地。她从混沌兽的背上跳下来,小心地捏着手里的青叶:“给,这是流玉瀑的潭水。”
又宽又长的叶子中间,卷着一泓清澈的泉水。蓐收接过来,并没有急着喝,而是淡淡地问:“你怎么没走?”
云涡笑了笑:“我走去哪里?”
“趁我睡着,正是你逃走的好时机。”
“的确是个好时机。”云涡望着青山翠林,“可是忽然有一刻,我犹豫了——我想,也许做神奴提高自己的功力,也是一个好机会。”
蓐收微愕地看着她:“你不是不想当神奴吗?”
“我是不想当神奴,可是我想变强。”云涡看着自己的手掌,凝视着上面曲折的纹路,“师父说得对,能保护这个世界的,从来都是强者。一个弱者再善良,也是无能为力的!我,就是要成为强者。”
此时太阳初升,从山头后方冉冉升起,将少女的脸庞照得红彤彤的。她的眼睛如此明亮,怀着对未来的希冀。
蓐收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日——
在洞府里,他故意问面前的少女,如果这量劫的应对之策,是杀了你呢?
她丝毫不慌张地回答,只要能保住这天下,杀了我也无妨!
她从来都有这样的孤勇,从来都一腔热血,从来都想得那般纯粹简单,不知保护这个天下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蓐收迅速收回目光,薄唇轻启:“那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
“既然不后悔,今日就跟我走。”蓐收一甩披风,石青色的披风在半空中飘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云涡怔了怔,召来混沌兽,跟着他飞往快哉城。就要赶赴前所未有的地方,她内心紧张得揪成一团。
白雨道长集结了一众弟子站在校场上等候,月老也带着白旭、萤月站在旁边,青玄的身份有些尴尬,只默默地站在最后。云涡随蓐收落地,先对着月老拜倒:“师父,徒儿今日就要离开峨眉山了。”
月老将她扶起,目光悲悯:“云涡,你真的决定了吗?你若是现在不想做神奴,还来得及。”
云涡坚定地点点头。她昨天晚上就已经想通了,若要变强,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萤月含了一汪眼泪:“姐姐,你真傻,为什么不走?”
白旭更是一脸惋惜:“昨晚是最好的机会,姐姐,你居然就这样放弃了。”
云涡轻轻摇头,心中黯然。她何尝不想一走了之,可是计划进行得太顺利,她反而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就像是,蓐收故意放她走。
青玄走上来,道:“云涡,承蒙月老美言,让我以后留在峨眉山。你若是修成正果,一定要记得来这里看我。”
“一定。”
和众人依依不舍地告别后,云涡只觉得眼角酸涩,忙抬手揉了下眼睛。白雨道长一直沉默,在此时越众而出,对蓐收道:“殿下,老身有两名弟子想要做神奴。”
云涡愣了。
还有人上赶着要被凌虐?
“有人愿意跟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你明白我这战神宫的规矩吧?为奴期间,死伤皆不负责。”
“明白。”白雨道长侧了侧身,让身后两名弟子走上前几步,“程彻、居意,你们当着大家的面发誓,此生愿追随殿下?”
程彻和林居意上前走出,对着蓐收双双下拜:“此生愿追随殿下!”
蓐收眯了眯眼睛,看向白雨道长:“你把你最得意的两个徒弟,都送给我做神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白雨道长铿然有力地道:“意味着我峨眉也将为斩杀魔族出一份力,意味着我峨眉也对应对量劫作一份贡献!”
“好!”蓐收的目光扫过众人,“峨眉既然有这份心思,那我就收下了。”
“谢殿下!”
程彻和林居意看向白雨道长,眼眶都微微发红,似有不舍之意。白雨道长微叹了口气,低声对两人道:“这是你们两人的选择,为师唯有道声珍重。”
“师父!”程彻和林居意向白雨道长跪下,哽咽道,“徒儿这一去,不知前路如何,还望师父保重身体!”
白雨道长闭上眼睛,淡淡道:“既然决定要走,就不要为私情所困。尤其是程彻,这是你思索再三的决定,希望你能做到不悔。”
两人起身,和峨眉弟子又是一阵话别。林居意走到萤月跟前,眸光里带着哀伤的深情:“萤姑娘,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可能见面,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萤月眨巴了两下眼睛,也有些触动。
白旭突然一把抓住萤月的手,硬声道:“我替萤姑娘说了吧,她希望你能祝福她。林哥,你就放心去吧,等有一日功成名就,你做了上仙,哪里还需要儿女私情?”
林居意被噎得面红耳赤,半晌才道:“萤姑娘,我知道你挂心你云涡姐姐。你放心,在神奴阵营里,我能帮衬得到,就一定尽力保护你云涡姐姐。”
“谢谢林哥哥。”萤月使劲将自己的手从白旭手里抽出来,对林居意露出一个微笑。
林居意转身离开后,萤月狠狠瞪了白旭一眼。白旭刚想说什么,萤月转身在他脚上狠踩一脚,白旭顿时发出一声嚎叫。
云涡不由得失笑,只是蓦然感到后背一紧。她抬头看过去,发现蓐收正在看着她,眸光深邃。
“时候不早了,该走了。”他冷声道。
云涡顿时心情沉重。她留恋地回头看了看月老,爬上了混沌兽的脊背。蓐收念动御云咒,平地立即凝聚出一片仙云,托着他们一起飞上九重云霄。
雾丝缥缈,在眼前萦绕不绝,峨眉山很快就被云雾挡住。蓐收站在云端,向程彻和林居意伸出一掌,掌心顿时射出两道霹雳,正打在两人手臂上。
程彻和林居意痛呼一声,拉开袖口一看,发现胳膊上都出现了两道虎形印记。
“做了我的神奴,可没有反悔这一说。”蓐收唇角弯起一抹残忍的笑容,肌肤在天光的照耀下犹如一块上等美玉,美且残忍。
“自然不会反悔!”林居意咬牙回答,强忍着疼痛。
蓐收负手而立,目光悠然地飘向另一个方向:“不要反悔便好,我只怕你们听一听,就会害怕得退缩呢!”
程彻道:“殿下,我和师弟好歹也是峨眉弟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后退的!”
“会不会退,那真的要到时候再说了。”蓐收往远处一招手,云霄尽头便飞来一个黑影。
云涡目光一紧,极目望去,发现那黑影正是娄宿。娄宿身后跟着一群低着头的修士,看不清面容。
“殿下!”娄宿向蓐收跪下,“神奴已经带到!”
云涡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些都是神奴?
“那好,这样全部的神奴都集合在此地了。”蓐收声音琅琅,“走,去东海!”
“是!”娄宿面容冷峻,飞到蓐收身边。那批神奴也跟着飞过来,依旧排着整齐的队伍。云涡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些修士大多是男修,偶尔有几个女修,全部都是仙气逼人,看来都是道行高深。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有一名男修转过头,向她投来凌厉的目光。云涡吓了一跳,忙低声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看你的。”
那男修面无表情,继续看着前方。
云涡又问:“你是怎么成为蓐收殿下的神奴的?”
那男修面色虽冷,却还是开口道:“自然是经过娄宿殿下亲自挑选。”
看来这些全都是自愿成为神奴的。云涡不由得咋舌,暗叹成仙的魅力果然巨大,让这么多修士前仆后继。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到娄宿道:“到了!”
南海碧海生波,水天相接,拨开棉絮般的白云,下面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在那海天相交之处,有一座小沙岛静静地被海水环绕。
众人降落到沙岛之上,抬头看阳光正好,如薄纱般照耀大地。沙岛的岸边落满五颜六色的贝壳,不时有水龟在沙滩上缓慢地爬行。
“殿下,我们就要在这里练神功?”一个略微娃娃脸的男修有些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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蓐收微微一笑:“是。”
他眼风一扫,看向站在旁边的娄宿。娄宿从袖中掏出一个百宝袋,道:“训练之前,需要服用此丹药,才可习得神功。”
修士们自觉地上前领取丹药,没有丝毫犹豫便吞到腹中。云涡将那枚丹药拿在手里,发现那是一颗黑色的药丸,散发着一股清甜香味。
她犹豫了一下,将那枚丹药吞了下去。
身后,林居意在偷偷议论:“程师兄,你说这战神宫给的仙药,是不是给我们增加内力用的?”
程彻弯了弯唇角:“应该吧。”
其他修士面露兴奋:“你说吞了之后,会仙力大增吗?”
“肯定的,要不然为什么给咱们吃?”
云涡有些怀疑,暗暗运气于丹田,可是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这药丸虽然吞下去微微发热,却将内息凝固于一点,怎么都挣扎不动!
“蓐收!”云涡急了,跃到他跟前,“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蓐收面向大海,海风将他的长发吹起。他冷睨一眼云涡,眸光里风华万千,却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凝息丸。”
三个字,让众修士们勃然色变:“啊?”
“怎么会是凝息丸?”
“那可是会封锁住武功仙诀的药丸!”
“殿下,这到底是为什么?”
娄宿低低吼了一声:“怎么,都想违抗殿下的旨意不成?”
云涡浑身发着抖,问道:“蓐收,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蓐收依然望着海水,声音里有不容抗拒的冷硬:“娄宿,动手!”
娄宿一言不发,伸手一扫,手臂便飞出一片银光。修士们纷纷扑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程彻和林居意也倒在地上,只能无力地翻滚着身体,却没办法站起来。
失去仙力和武力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招架还手之力。
混沌兽发出愤怒的吼声,向娄宿冲了过去。娄宿撩起披风,射出数道金光,击中了混沌兽。混沌兽顿时扑倒在地。
“混沌兽!”云涡急了。
娄宿将混沌兽收入披风中,道:“它没死,但是也不适合与你待在一起。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的坐骑由我保管!”
“把他们都给我关到地蛹里!”蓐收命令道。
娄宿再伸手一挥,平底忽然卷起一阵狂风,将小沙岛上的浮灰卷成了一阵昏黄色沙雾。倏忽见,地面上出现了许多个黑黝黝的坑洞。
“不!”修士们大喊。
娄宿没有理睬他们,运了功力,往修士们使劲一推。修士们纷纷飞到半空中,然后挣扎着坠入坑洞。那坑洞似乎很深,过了半晌才听到他们噗通落地的声音。
云涡浑身发抖:“蓐收,你要做什么?”
“娄宿那种粗暴的方式,不适合美人。”蓐收笑得人畜无害,将她的手轻轻牵起,“可是作为神奴,你也要进入这地蛹。云涡,别逼我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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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在杀人。”
“进去吧,我不想强迫你。”蓐收轻轻推了云涡的肩膀一下。云涡无奈地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地蛹。她往下一看,只见这地蛹深不可测,散发着阵阵湿润的寒气,凉滋滋的。
云涡打了个寒战。
“云涡,进去吧,每个神奴都要完成的。”娄宿道。
云涡回头看了娄宿一眼,他墨黑的瞳仁里带着一丝不忍,却也十分坚定。犹豫了片刻,云涡心一横,跳入洞口。
没有任何仙力,她只能重重地摔到洞底,痛楚顿时传遍全身。云涡躺在地上,好一阵子才爬起来。
她仰头望着头顶上的洞口,忽然发现那洞口在缩小!
“蓐收!你要干什么?”云涡大喊。
只听蓐收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下:“尔等神奴,你们听清楚了!这个沙岛会在半个时辰后被淹没!”
云涡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现在没有仙力,没有武力,就只能凭借你们的智慧爬出这洞蛹了!否则,你们将会葬身水底!”
云涡急了,将两手拢在嘴边:“蓐收殿下,你这是草菅人命!没有仙力和武力,我们怎么出这个洞穴?”
洞口处忽然传来他的声音,朗朗好听:“云涡,你不是要变强吗?连做我战神宫的神奴都不合格,你怎么变强?还是说,你当初想要保护天下的愿望,不过是说说玩玩的?”
“我……”云涡语塞。
“当初我可是印象很深刻的,你对我说过,‘如果能以我命免除量劫,寰宇得以保存,那我来生就还能在这寰宇之内,看桃花开落,云卷云舒。’结果呢?刚刚训练神功,你就怕了?”
云涡猛然想起在洞府里的情景。那时她浑身热血,不知天高地厚,一心要帮他平掉怨气坑。
甚至,还大言不惭地告诉他,她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来保全寰宇。
其实,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根万年灵参。这天地亘古不变,哪里需要她来保护?
可是……
云涡低下头,颓然坐在地上。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用了?从决定做蓐收的神奴那一刻起,她不就是决定要赎清罪过吗?
要成为有用的神将,不吃一点苦头是不可能的!
“云涡,别让我看不起你。”蓐收扔下这句话,便不再言语,只留下云涡一人坐在地蛹里。
云涡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观察四周。将这个洞命名为地蛹,果然是名副其实。地洞上下两端,中间呈圆弧形,像一只蚕蛹。洞壁卡着许多手掌大小的鹅卵石,便于攀爬,却也因为卵石十分光滑,不容易爬到洞口。
她摸了摸百宝袋,果然失去了仙气,百宝袋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只布袋。指望旁的是不行了,现在唯有先爬上去再说。
云涡使出吃奶的力气,攀着鹅卵石一步一步往上爬。因为整个洞的中间是圆弧形,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固定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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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云涡终于爬到了洞口。她努力将头伸出洞外,然后将右臂伸到外面,使劲往外拱着身体,却在此时发现……
洞口太小,她的肩膀无法出这个洞口。
云涡怔住,扭头看旁边的洞蛹。林居意憋红了脸,正费力地将肩膀弄出洞口,可是洞口卡得很严,他怎么也出不来。
“云涡,你那边怎么样?”林居意问她。
云涡急声道:“洞口太小,我没办法爬出来!”
“我也是!”林居意恼火地道,“这根本就是刁难人!云涡,你试试能不能把这个洞口砸大一点。”
云涡用仍在洞穴里的左手抓住洞壁上的鹅卵石,右手狠狠往洞口一拍。可是那洞口用坚硬的螺壳铸成,除了将她的手掌震得刺痛,没有任何反应。
“你们别白费力气了。”蓐收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知何时,娄宿布置下了一张太师椅,上面铺着厚厚的绒毡。蓐收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着,头顶上还悬着遮阳的华盖。
他伸出两根仿佛玉石雕成的手指,夹起身旁小几上琉璃碗中的一颗樱桃,慢悠悠地品尝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想出来,就自己想办法。”他语气无谓,“我战神宫,不要笨蛋。”
云涡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蓐收,这洞口这样小,你还收去了我们的仙力和武力,这是要杀了我们!”
林居意急得满头大汗,扭头看其他地蛹里的修士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卡在洞口,就是坚持不住重新掉入洞中,还有的根本就没有能耐爬上来。
程彻从林居意身后的一个洞口伸出脑袋,费力地将右手扒住地面,问林居意:“你怎么样?”
林居意无奈地摇头。
程彻看了一眼蓐收,忽然眉头一拧,大声喊道:“殿下!殿下!云涡和您关系不一般,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他这一喊,其他修士顿时回过神来。
“什么关系?”
程彻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继续喊:“殿下,她可是您的禁脔!我想能入您后宫的女人,定是能讨你欢心的。”
此话一出,顿时数道目光向云涡投过来。每一道目光里,都带着猜测和鄙夷。云涡无地自容,脚一滑,差点掉进洞里。
小腿酸痛,但云涡还是苦苦撑住,使劲抓住洞口边缘。她低声道:“程彻,你别说了!”
林居意也觉得不妥:“程师兄,云涡姑娘既然不情愿,你就别说了。”
“为什么?”程彻反而更大声了,“云涡是殿下心尖上的人,我提醒一句,又怎么了?”
云涡只好将目光转移到别处,不敢看其他修士。她看到,蓐收面上表情越来越冷峻,浮动着森然寒气。
娄宿突然一抬手,手指便射出一道白色光亮,正打在程彻嘴上。程彻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喉咙发出呜呜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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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听好了——”蓐收声线清淡凉润,却不怒自威,“云涡的确入了我的后宫,不过我照样不会让她成为特例。”
云涡心头猛然一痛。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头痛得像是有数根钢针狠狠刺入。她这才发现,原来潜意识里,还对蓐收存着那样一份侥幸——以为他会放过她。
可惜,她不过是他杀过的众多妖类中的一个,没有任何特别。
思及此,云涡咬了咬牙,狠狠瞪向蓐收,目光锐利锋利。蓐收倒是怔了怔,随即唇角浮笑:“恼了?”
“没恼!”
“嘴倒是硬。”蓐收将手里的樱桃一丢,抬眼望向半空,“娄宿,咱们也该去上头避一避了。”
云涡这才发现,海水已经涨潮,向地蛹这边逼过来。
修士们也发现了这一点,纷纷大叫起来,讨饶的讨饶,哀求的哀求,发誓的发誓。蓐收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和娄宿飞身升到半空,站在云端俯视着他们。
海水哗啦啦地涨上来,很快就淹没了小沙岛。更糟糕的是天穹上瞬间布满乌云,狂风大作,整个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云涡扭头去看林居意,看不到一点人影,只能听到他啊啊地喊着,喊的什么也听不到。海水涌上来,地蛹里很快灌进了海水,水位线不停地往上涨,瞬间就涨到了洞口。
再不出去,就真的要被淹死在这里了。
云涡拧了拧眉头,低头看着自己被卡住的左肩,忽然想到一计。她下定决心,将左肩往洞口使劲**,顿时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左肩袭向全身。
“啊——”
云涡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她颤巍巍地挪动身体。果然,脱臼了的左肩,终于能够通过这个洞口了。
此时海水已经淹到了脖子上,云涡靠着完好的右臂从洞口爬了出来,然后咬牙将脱臼的左臂接上。整个过程做完,她已经疼得浑身是汗。
“林居意!”云涡趟着过膝的海水,胡乱辨认着方向,在海水里摸索着。蓦然,水里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她的小腿。
云涡忙顺着那只手摸去,摸到了一具卡在洞口的身体。她咬了咬牙,狠狠往那人左肩上用力一推,便将那人从地蛹里拔了出来。
那人不知是痛昏了头,还是死里逃生太过兴奋,竟然扑身到云涡身上,两人一同栽进海水里。云涡心头大惊,刚想要稳住身形,一个浪头就打过来,将她卷入大海。
咸腥的海水灌入口鼻,云涡差点窒息过去。她使劲蹬腿浮出水面,吐出一口海水。
“云涡!”远处隐约传来了林居意的呼喊声。
云涡精神为之一振,努力挥手喊道:“我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大浪劈头砸了过来,将她狠狠地压入海水里。云涡被冲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却看不清楚海面上任何事物。只有闪电如流光闪过时,她才看到波澜浩**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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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云之上,蓐收肃然而立,身姿如立在天地间的一道栀杆,快速往这边移来。然而云涡也只看到了这么一瞬间,银蛇般的闪电就重新归于寂灭,眼前又恢复了黑暗。
云涡正拼命在水中游着,忽然身体一轻,就被人从水里捞起,腰和腿弯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触面温暖而坚实。她抬头看救自己的那人,恰逢闪电又起,于是便看到了蓐收那张苍白的脸。
“放开我!”她咬着牙要挣脱。
蓐收斜她一眼,并未搭理她,而是将她抱得更紧。云涡又冷又累,浑身发着抖:“你,你卑鄙!”
他冷着脸,并没有说话。
“你、你杀了他们!”云涡绝望地向小沙岛方向望去,海面上只能依稀辨别出有类似树冠的事物,应该是小沙岛所在的位置,其他的则什么都没有。
蓐收将她放下,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在半空中一挥,那些压顶乌云便瞬间散去,天光又洒满了整个海面。
白色的海鸟徜徉在海面之上,发出悠远惬意的叫声。海水迅速下落,小沙岛上的景致一点点地从海水中显现,最后完全恢复到原样。地面上那些地蛹里,洞口比之前的更大,许多修士从里面爬了出来。程彻咬牙从洞口里爬出来,模样狼狈不堪。
云涡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们没有死?
娄宿从海面上踏浪而来,身后的白色浪花上,几名修士正蜷缩在透明的结界里。甫一抵达岸边,娄宿立即解除结界,于是那些修士便踉踉跄跄地倒在白色沙岸上。
修士们撑起身体,剧烈地咳嗽,往外面呕吐着海水。云涡发现林居意也在他们中间,不由得心中松了口气。
“殿下,全部修士都在这里了!”娄宿拱手向蓐收禀道。
蓐收点了点头,看向云涡:“你数数,可有人伤亡?”
云涡知道他恼自己误会他辣手狠心,后退一步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必用这样阴毒的法子。”
蓐收低头轻笑一声,道:“阴毒?在战场上,若你困于魔族的囹圄,周围都是厉害的锁仙局,你该如何逃出生天?对自己狠都做不到,那不必逃了,等死便是!”
他说得太有道理,云涡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那些后来才从地蛹里爬出的修士,纷纷面露愧色,不敢抬头看蓐收。蓐收信步走到他们面前,冷声道:“你们被淘汰了,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吧!”
“神君!”程彻仓皇跑过来,“我能做到,只是我当时只想着如何应对海水,没想到这茬?”
“哦?”蓐收眯了眯眼睛,“那你做给我看。”
程彻怔了怔,面上窃喜。他用右手狠狠按住左肩,只听咔擦一声,左肩顿时应声脱臼。
他疼得脸色煞白,嘴唇上毫无血色:“殿下,这样可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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蓐收只是笑而不答。
其他修士见状,纷纷向蓐收聚拢过来:“殿下,我也可以做到!当时我喝了几口海水,就没来得及这样做!”
此起彼伏的骨骼脱臼声响起,都是修士们在自戕其臂。云涡看得毛骨悚然,忙将头扭向一旁。
蓐收淡淡一笑:“可惜,你们现在这样做,已经晚了。”
“为什么?”程彻脸色大变。
娄宿突然开口道:“还用问为什么吗?若你们真的处于魔牢里,外面是不断涨潮的海水,那你们早就死了。死人是不会逃脱的!”
程彻不甘心地道:“殿下……”
蓐收依旧微微笑着,笑容和煦如春风吹开桃花。他伸出右手,放在程彻脱臼的左臂上,猛一用力,骨骼归位的咯吱声顿时响起。
程彻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大声地呻吟。其他修士吓得面色惨白,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蓐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中冷光点点:“给你个教训,下次别动浑水摸鱼的歪脑筋。本君,不吃那一套!”
程彻面如死灰,僵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云涡一怔,适才想起程彻曾经揭露自己是蓐收禁脔,以此引起其他修士质疑的事。
“好了,这一轮淘汰的修士,全部回归自己所属的仙门!”娄宿用凌厉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修士们只得自认倒霉,将方才强行脱臼的手臂再度归位,一个个痛得睚眦目裂。
娄宿给每位修士发了一颗凝息丸的解药,便让要退出的修士各自回去了。程彻临走时,拍了拍林居意的肩膀,似是一种无声的鼓励,便飞身离去。
云涡望着瓦蓝如洗的碧空,默默想着心事。林居意从身后走过来,道:“云涡姑娘,我替师兄向你道歉。”
“做错事的不是你,你代替不来。”
她素来是个软性子,如今说出这样生硬的话,是真的动了怒。林居意面上更是惭愧:“云涡姑娘,我师兄自从失去了白芍师姐,脾性就一日不如一日,还望你能谅解他。”
云涡怔了怔,心中惘然,只无言地摇了摇头。前路渺茫,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还有什么。
其他修士垂头丧气地御云离开。刚才还人数众多的修士,转眼只剩下了一小半不到。
娄宿将众人集合在一起,道:“第二轮选拔,也是在这小沙岛上。只是事先说好,这一轮残酷无比,可能会让诸位丧命。”
修士们面面相觑,开始迟疑。
有人问:“娄宿大人,你就告诉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吧?”
娄宿看向蓐收,以征求意见。蓐收闲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娄宿便道:“是每人喝下一瓶魔血!”
修士们大吃一惊:“喝魔血?”
云涡也万分震惊。传闻中,喝下魔血,血融入筋骨血肉,便能生出魔根,从此由仙堕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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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还来不及,哪里还要冒着堕魔的风险!
云涡忍不住,道:“蓐收殿下,此法大大不妥!我等神奴本来就是冲着成仙去的,怎么能主动堕入魔道?”
蓐收面色瓷白,意态风流,却没有回答,只是用凤眸瞥了站在旁边的娄宿一眼。
娄宿会意,答道:“云涡姑娘,只有先堕入魔道,再从魔道抽身而出,才能练出世间最坚不可摧的定力,不会被魔族轻易同化。否则,蓐收殿下座下的神兵、神将、神官,若是被魔族同化之后堕魔,岂不是六界之祸?”
修士们恍然大悟,但没有一人开口表态。林居意呐呐地问:“娄宿大人,那若是我们堕魔后,无法抽身而出,你有解药吗?”
“没有。”
“那会处理我们?”
“自生自灭。”
林居意打了个寒噤,往云涡的方向靠拢一些:“云涡姑娘,这是个稳赔不赚的买卖,咱们趁早撤了吧?”
云涡哭笑不得,道:“这怎么能是买卖?”
“本来当神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神官的,这倒好,一个不留神就成了魔族了。蓐收殿下是两万年前神魔大战的主力将,会放过我们?”林居意伸手成刀,在脖子上作了个比划的动作。
“林居意!”娄宿看不过去,出声斥责。
林居意立即缩了缩脑袋,强撑着道:“这不公平!蓐收殿下,你又没教我们如何摆脱魔道,怎么能让我们轻易冒这个险呢?”
“是啊……一旦堕魔,多年的修行就毁于一旦!”
“我等没成仙,反成魔,这不是笑话吗?”
“我退出!”
“我也退!”
修士们议论一番后,立即有两名男修嚷嚷着要退出。娄宿森冷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可以退出。你们谁先退?”
其中一个宽脸男修举手道:“我先。”
娄宿点了点头:“那你上前一步,走这边。”
宽脸男修喜不自胜,往岸边快跑两步,便念了个仙诀。只是那仙诀尚未念完,娄宿突然出手如电,在他后背狠劈而下!
那一劈杀用了一成功力,但已经足以见血。宽脸男修顿时扑倒在海水里,一动不动地飘在水面上。
他死了。
修士们方寸大乱,只能紧紧靠在一团。林居意惊得话也说不利索了:“娄、娄宿大人!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娄宿扫来一道凌厉的目光,“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要么死。”
林居意忙点头:“我们继续,继续。”
云涡怔怔地看着海面上漂浮的尸体,如一条大鱼翻了肚白,飘飘****地往远处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蓐收,他依旧是气定神闲,毫无触动。
“蓐收,”云涡的声音都在发抖,“你真的很残忍。”
林居意一把将云涡的嘴捂住,使劲向她挤眼。云涡将他的手推开,重复道:“这就是残忍,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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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云涡估计是吓坏了,才会口不择言,你就原谅她这回吧!”林居意向蓐收哀求道。
蓐收抬起目光,眼风凌厉得如冰刀。他露出一个优雅且冷酷的笑容:“残忍?战场上的魔族,比这个残忍一百倍。”
云涡还是不服气:“可这里不是战场,你没有必要杀人。”
“神奴就是用来牺牲的。如果你们心中没有敬畏,认为做神奴是登天梯,那只能说,你们从一开始就会错了我的意思。”
“你……”云涡突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做神奴可能会在训练中死去,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可是当惨案发生在眼前,还是由娄宿亲自动手,她怎么也无法接受。
娄宿拱手道:“我知道刚才的举动惹得云涡你不痛快了,等到这一场结束,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一场结束?
云涡绝望地想,她还能活到这一场结束吗?
“娄宿,不用过多解释,开始吧。”蓐收的衣袂和长发向上扬起,仙风飘举,似一眨眼功夫就能翩然飞去。
娄宿道了声“是”,两手在面前一抹,一道白光闪现,十几个琉璃瓶便出现在半空中。那些琉璃瓶晶莹剔透,在天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光,只是透过瓶身,可以看到黑蓝色的**。
那就是传说中的魔血。
娄宿伸手一拂,将琉璃瓶分别送到修士们面前:“这里面装的都是魔血,喝下后一个时辰,魔根就会生出。两个时辰里,你们必须要想办法摆脱魔根,否则就真的成魔了!”
众人面露犹疑。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众修士无奈,拿过魔血琉璃瓶,将里面的**一饮而尽。
娄宿转身走到蓐收跟前:“殿下,咱们该走了吧?”
“等一等。”
蓐收起身,轻裘缓带地走到云涡跟前。他微微弯下腰,温雅清俊的眉眼一点点地靠近她。云涡立即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却还是未动分毫,只倔强地看着他。
他轻笑:“你会求我吗?”
“什么?”
“假如你真的无法应对,那么在你堕魔的前一刻,你会求我帮你吗?”
“我会杀了我自己。”
蓐收微怔。
云涡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求你,我会杀了我自己。”
说完,她拔开琉璃瓶的瓶塞,将里面的魔血一饮而尽。魔血入喉,从喉咙到胃部,都是一阵火辣辣的酸痛。但云涡不想在蓐收面前低了气势,忍着痛楚,伸手就将琉璃瓶扔进了大海。
这动作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蓐收笑意更深,却未达眼底:“有骨气。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你的魂魄支离破碎,我还是有办法让你再活一世。”
就像这一世。
他将她剩余的魂魄放进一株小人参里,于青山绿水中慢慢仙养,照样能够让她延续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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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扭过头,不再看他。蓐收也不在意,率先走向大海。白浪如碎玉,扑倒在他的脚下。而蓐收的身影,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一片蔚蓝的海水中。
“殿下这是回天庭了?”一名女修颤抖着身体问,“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万一他赶不及回来救我们怎么办?”
云涡叹气:“他应该不是回天庭。”
根据她对蓐收的了解,这厮定是去了东海龙宫,在宫里先喝上几杯清酿仙酒,先度过这两个时辰再说。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修突然一声尖叫,跪倒在地上。众修士大骇,忙迅速后退。
“发作了?”
“怎么这样快?”
云涡眸光一紧,下意识地拉着林居意躲到一块岩石后面。林居意惊声喊:“你们看她的舌头!”
那女修跪在地上,大张着嘴巴,从口中吐出一根蓝紫色的长舌,如蛇信般滋滋转动。众修士大惊:“这是魔根?”
一时间,人人自危。云涡更多的是惊讶,她的印象里,景宸当初被桂花仙陷害,身体生出的魔根可不是单独的一根舌头,而是从筋骨血脉里冲出。难道,这魔根还有区分的?
林居意拉着云涡就跑:“走,此地不可久留!”
云涡道:“可她只是生出魔根,并未堕魔,对咱们没有威胁!”
“谁知道呢?万一她对咱们不利,可就晚了。”
云涡只得跟着林居意逃入小沙岛中央的丛林里。身后忽然发出几声尖叫,两人仓皇回头,看到几名男修正痛苦地跪在地上,有的从眼睛里生出魔根,有的心口生出魔根,有的则是手指化为魔根。
魔根粗壮,在半空中来回扭动,像一条条巨大的虫子。
林居意被这一幕惊骇得瞪圆眼睛,半晌才道:“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魔族会那样丑陋。原来都是这魔根害的!”
云涡有些急了,想要上前查看,林居意忙抓住她:“你干什么去?他们生出魔根,危险!”
“那都是修士,还未真正堕魔!”云涡将林居意的手一把甩开。她踩着地上稀松的泥土走过去,看到最前面那名男修已经席地而坐,开始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