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脸吗?我好像变矮了!”众仙徒们不习惯这副女性身体,纷纷大叫。
“师妹,你也要附身,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身体。”景宸拉过一名女子的手,将她引到云涡跟前。那女子五官极美,眉心一点朱砂痣,让这绝色容貌更添了一份风华。只是,那女子眼神里没有任何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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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十分同情:“她的生魂……”
“七零八落的,只能拼成这样了。”景宸的神色有些黯然。
另一边,仙徒们还在抱怨着,试图从一具具女体中逃出。花薛终于忍不下去,伸手抽出一根长鞭,狠狠砸在地上。仙徒们才立即安静下来。
“喊什么喊,这是神君的安排,你们还想不想立功了?这份仙缘不修,你们就等上八百年再入仙职吧!”花薛一语中的,众仙徒立即冷静下来,只有林居意还在哆嗦。
他们立即就想明白了——不修仙缘,就没法入仙职,就不算真正的成仙。为了成仙,拼了!
林居意摆出一张苦瓜脸:“云涡,今天这事,你千万别跟萤月说啊!不然她以后要嘲笑我一辈子的。”
云涡正想答应,景宸已经抢过话头:“恐怕云涡做不到,因为过几日,萤月和白旭也会来到高辛国。”
林居意顿时哀嚎连连。
“萤月和白旭也来?”云涡惊喜。在她的印象里,两个小活宝应该比以前更成熟了。
景宸道:“对。”
云涡还想多问几句,肩膀忽然被人一把搂住。她抬头,看到蓐收又摆出了一张冰山脸,散发着几分危险气息。
他淡淡地道:“侧妃,还剩中间和靠西两间,你选哪个?”
云涡这才想起,她现在的身份,是蓐收的侧妃。但因为量劫在即,她又要修仙身,所以还没行册封礼,导致她一直没有任何侧妃的觉悟。
“中间吧。”
蓐收点了点头,提步就往中间的宫室而去。走了两步,他侧脸回头看她:“还不走?”
云涡紧步追上,同时催促混沌兽也跟上。不料蓐收头也没回,命令道:“混沌兽,这宫苑里正好缺了个巡逻的,你就顶上吧。”
混沌兽委屈地呜呜直叫,又不敢上前,只好止步不前。云涡想招手让混沌兽过来,不料蓐收一把将她拉到身旁,阔步往宫室里走去。
云涡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挣又挣不开。她挣扎着回头,看到景宸远远地站着,眼神冷得如同腊月寒冰。
天尧准备的宫室果然不同凡响,一进宫室的门就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原来是宫室中央的金鸭香炉在散着袅袅香雾。
再往周围打量,柱础上雕刻着祥云纹路,托着朱红粗壮的柱子。举目一望,房梁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栋梁的钉头光彩夺目,隔间垂挂着一道水晶帘,帘后是软罗纱帐,依稀可见一张雕木大床。
“殿下,先把我放开。”云涡小声地央求道。
蓐收将她的手腕放开,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问:“你和景宸到底有什么话,怎么都说不完?”
云涡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睛,表情十分无辜:“蓐收,我只是听到了萤月和白旭的消息,想多问几句而已。”
“是我让他们来的,你想知道大可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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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我哪里知道要问你嘛?”云涡心里无奈,轻轻锤了他一下,“蓐收,快把我放开,你这样把我拉进宫室里,明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见人呢!”
“不放。”
云涡直瞪眼睛,知道这只白虎又上来了脾气。她正要说什么,忽然宫室大门一开,有人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蓐收下意识地将云涡放开,才看清来人正是花薛。她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打量了一下宫室四周,满意地点头:“这里还不错。”
“花薛,你走错了吧?”蓐收面色沉沉。
“没有啊,我就是要住在这里。”花薛走了两步,随手一指蓐收身后那张大床,“这间不错,我就住这个了。”
说完,她挑起眼梢,示威地看了云涡一眼。
蓐收低头轻笑,往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坐,淡声道:“花薛,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那怎么才有意思呢?等别人都笑话我这个未婚就被抛弃的神女?”花薛弯下腰来,盯着蓐收的眼睛。
蓐收举起右手,每一根手指上都缠绕着可怖的紫色闪电。他一字一句地道:“花薛,别逼我赶你走。”
“蓐收,没人比我更了解你。”花薛丝毫没有畏惧的神情,“我做过那么多错事,你要杀,我早就死上八百遍了。你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内心对我有亏欠。”
蓐收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你看我一身白羽,应该明白我熬了多少心血。”花薛扭头看向云涡,“我错了,如果我当初不杀你云涡,就让蓐收看清你的真面目,那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你。”
云涡摇头:“不,我已经说出了魔心的下落,我不会再背叛仙族了!”
“我拭目以待。”花薛勾起唇角。
“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你,而是你的立场从一开始就错了!”花薛目光咄咄地盯着她,“我们此次下凡,都默认蛇魔族中诞生的新神是恶神。那假如说,新神性情温良,你该如何?”
云涡没想到她会如此问,一时间愣住了。
是啊,她前世反抗天庭,保护魔心,不就是坚信魔族中诞生的新神是上天注定的吗?
“云涡,你肯定会眼睁睁地看着新神取代蓐收。可是,我不会。”花薛转目,深情款款地望着蓐收,“我管他新神是善还是恶呢,都杀了!天下与我何干,我只要你活着!”
蓐收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花薛。那目光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女子。
云涡也想说出同样的话,但有些东西如鲠在喉,她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
为什么?
“天色不早,该休息了。”蓐收收起闪电,一把推开花薛,将云涡的手紧紧攥住。他冷冷地看着花薛:“你喜欢这里,就在这里吧。我去对面的隔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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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便大踏步走了出去,同时在身后设下一道仙障。花薛想追出来,无奈被仙障所挡,气得直跺脚。
蓐收走到对面的隔间,一抬手,鹅黄色纱帐便层层叠叠地垂下。这间是副间,没有刚才那间敞阔,不过倒也颇精致。
夜色如墨,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云涡搓着手,半晌才记起去掌灯。她唤出夜明珠,将珠子升到房梁下方,才道:“蓐收。”
蓐收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让云涡有些发慌。
“云涡,”他问,“新旧更替,这是上古就遵循的法则。假如新神注定会善待天下,你是不是……”
——会看着我死?
这是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云涡呆住了,猛然慌乱地摇头。她心中剧痛,一把抱住他的双臂:“蓐收,你怎么会以为我会这样做?我不会,不会!”
她明白,花薛的话还是影响了他们,气得直流眼泪。蓐收抱着她坐到**,吻着她的眼泪:“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会。”
云涡还是止不住眼泪。她想起了躺在梅花树下浑身是血的白虎,想起了蓐收变成石头的手臂,心里慌作一团。
不知道下一次发作会是什么时候,如果正好跟蛇魔族对决的时候发作,岂不是完了?
“不行,绝对不能再引起仙魔大战。我一定会想办法,阻止这一切的。相信我……”云涡慌不择言,也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
蓐收不由得就有些心疼,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云涡,别想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他躺到**,从后面搂住她,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云涡终于平静下来,睁着眼看乌沉沉的窗户纸。
终于,宫室里彻底平静下来,一丝声音也没有,只有宫苑里的青竹漏滴的声音,遥遥传来。
云涡不知道身后的蓐收有没有睡着,她不敢翻过身,只是因为害怕看到一双失望的眼睛。
静默中,她下定了决心,定要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云涡沉沉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在唤她。
她睁开眼睛,动了动身体,发现身后的蓐收已经端坐在床铺一角,正在打坐。花薛的声音从仙障那边隐约传来。
“云涡,起床练舞了!再不起,我要禀报凤凰神君!”花薛在仙障那边气急败坏。
云涡赶紧从**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回头看到蓐收还在闭目打坐。她匆匆地道:“蓐收,我先去练舞了。”
蓐收没有睁眼,只“嗯”了一声,动了动手指,仙障就瞬间消失了。花薛大步走进来,斜着眼睛看云涡:“就算你是战神侧妃,也不能偷懒!快点,随我去练舞!”
云涡来不及细想,随花薛到了宫室外面。此时还未天亮,雾蒙蒙一片,只能看清楚宫苑中央聚集了不少人。凤凰已经穿着一身华衣站在首位,旁边还竖着一架半人高的箜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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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些北冥女子都站在旁边,仙徒们面面相觑,推搡不肯附身上去。
凤凰有些气闷,道:“你们到底附不附身?不然我用强的了!”
“为什么一定要附身呢?我们宁愿和他一决死战!”林居意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跺了跺脚。
云中子也道:“是啊,神君,就不能临行一天再让我们附身吗?”
凤凰低低地哼了一声:“你们想死,我不拦着。但是要是敢坏了计划,就别怪我不客气!”
云涡打了个寒颤,默默地站在队伍里。
凤凰正想发话,身后忽然传来冷清的一声:“神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何必要声色俱厉,让人心生抵抗呢?”
众仙徒循声望去,只见景宸施施然往这边走来。他眉目清朗,目光坦然,天生一股慑人的气度,令仙徒们立即噤声。
凤凰瞄了一眼景宸,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她一反常态,声音柔软:“景宸,你有何高见呢?”
“神君,这些仙徒只是缺乏点拨,待我细细和他们解释。”景宸走到那架箜篌跟前,“还请神君借箜篌一用。”
“请便。”
景宸得到首肯,坐在箜篌旁边,开始轻挑慢捻地弹奏起来。箜篌本应是女子来弹,但他生得俊秀,弹起来别有一番盖世风华。凤凰一直望着景宸,那目光越来越软,软得几乎要掐出水来。
云涡注意到了凤凰的目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来不及细想,她忽然听到有人惊呼出声。
一条青蛇从花丛中游出,向景宸迤逦爬去。景宸面不改色,依然弹奏着乐曲,那条青色居然竖起了细长的身体,昂着头看着景宸。
景宸镇静自若,只是指下的乐曲突然拔高了声调。那青蛇仿佛得到了号令,开始摇头摆尾地跳起舞来。
“好仙法!”林居意率先赞叹道。
众仙徒也纷纷向景宸投去赞赏崇敬的目光。云涡不由得心生骄傲,这就是我月老派的师兄,就是技高一筹!
她得意地笑起来,只是那笑还没持续多久,那条青蛇蓦然僵住,忽然奋力挣扎起来!
景宸眸光一紧,手下用力一弹,那青蛇跳得老高,到了半空却轰然炸成了碎片。
众仙徒目瞪口呆。
“诸位,仙乐可以控制蛇类的大脑,让他听从乐曲发出的号令。但是你们首先要让蛇类对你们没有敌意。这也是为什么要扮演成乐团随从的原因。因为,我们要麻痹蛇魔族。”景宸微微一笑,“你们临行前一天才附身,试问,你们能做到百分百的自然吗?如果被蛇魔族发现一处破绽,那可就全盘皆输了。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个风险呢?”
这一席话说得仙徒们面红耳赤,默不吭声的。
凤凰赞叹道:“景宸,没想到你内力这样深厚,可以控蛇杀蛇!”
“这没什么,若论乐杀之法,还数蓐收殿下为第一。”景宸面上淡淡,“听闻蓐收殿下每逢战事,都会在高处吹奏一曲笛音。笛音贯穿敌军体内脉络,能令魔物筋骨尽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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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徒们发出小小的惊叹声。
云涡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她原本以为,蓐收在沙场旁边吹笛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不料竟是蕴藏着惊天杀机。
听他们一席话后,仙徒们面露愧色,自觉地附身到那些北冥女子的身体里。北冥女子们原本像一根根木头般站着,被仙徒附体后才活动起来。
云涡也化为一道弧光,附身到昨天准备好的那名绝色女子身上。凤凰很满意,拍了拍手,道:“很好,那咱们就先学习舞蹈,再练习乐曲。”
花薛点头,上前一步,扫了一眼众人,指着云涡:“你做领舞。”
“我?”云涡愕然。
“这里只有你是真的女子,自然要你做领舞。”凤凰眯了眯眼睛,命令花薛道,“花薛,你先跳一遍做个示范吧。”
“是。”
云涡无奈,也只能接受。有景宸在旁边看着,她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去施展那些柔媚的舞姿。
花薛跪坐在花丛中,两臂柔婉地在头顶摆动,如同风中摇曳的柳条。她腰若束素,身姿轻盈,施然起身后开始旋转起来,再一回眸时,眼神里已经盛满似水的妩媚。这一眼,醉了春风,酥了骨头,仙徒们都有些消受不住。
云涡特意瞅了一眼景宸,只见景宸八风不动,眼神里波澜不惊,不由得感叹师兄到底还是没变,不会轻易被美色所动。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凤凰冷声道:“云涡,该你了。”
“啊?”云涡有些慌神,忙越众而出。她刚才都没怎么留意花薛的动作,也只能学个大概。
花薛挑了挑眉:“怎么不动,跳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云涡硬着头皮走到花丛里,跪坐在地上,凭着记忆,学花薛跳起了舞。谁知道动作还没做一半,凤凰就打断道:“你是木头妖,还是莲藕妖?这动作还能再僵点吗?”
云涡哭丧着脸:“神君,我没学过舞……从小到大,我只练过剑。”
凤凰皱紧眉头,正要发作,景宸忽然上前一步,道:“我来教云涡吧,刚才的动作我都记下了。”
“别,师兄,我自己可以!”云涡忙摆手。宫室里还有个一个醋坛子,她怎么敢轻易和景宸接触?
景宸却箭步上前,给云涡纠正动作:“你的手臂动作不对,就别逞强了。”趁着这短暂的接触,他将一张小纸条塞到云涡手里。云涡心念一动,忙将那纸条牢牢地抓在手心里,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再看景宸,他神色如常,仔细将动作要领一一给她解释清楚。云涡稀里糊涂地听完,忙不迭地点头。
“行了,我还有事要去向皇帝商量,你们先练习吧。”景宸别有深意地看了云涡一眼,向凤凰和花薛告辞,就转身退下。
云涡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那张小纸条也被汗水浸得潮湿。她明白,景宸没有用字诀,而是偷偷给了她纸条,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使用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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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最隐秘的,传递消息的一种办法。
只是,他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呢?
云涡脑子里乱糟糟的,接下来的练舞也心不在焉。凤凰终于看不下去了,怒道:“云涡,你到底还练不练!”
花薛也拧紧了眉头:“没想到你悟性最差,都没林居意跳得好呢。莫非这具身体,你用得不习惯?”
云涡去看林居意。他附身在一个二八少女的身体上,无论从眼神还是动作,都有了很大的进步。看来跳舞这种事,也是需要天赋的。
“是有点不习惯,不过我会努力练习的。”云涡赶紧表态。凤凰哼了一声,体态优雅地向她走过来,云涡顿时一阵紧张。
凤凰绕着云涡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第三个动作你做得实在是差,要不,你就保持这个动作一个时辰吧!我和花薛要带领仙徒们去后山抓蛇去了。”
“啊?”
花薛也道:“你自己悟一悟吧,总不能为了你一个人拖延时间。”
凤凰和花薛带领仙徒走个精光,只剩下云涡站在宫苑中央。她尴尬万分,只好按照凤凰的吩咐,保持着第三个舞蹈动作。
第三个舞蹈动作,是一手扶鬓,一手抬起轻点下颌,扭腰,抬起左腿,整个姿势极尽妩媚风流。
她也是女子,怎么就做不到这一点呢?
云涡苦恼,正摇摇晃晃地琢磨着这个动作,忽然听到一声轻笑。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到蓐收居然坐在琉璃瓦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穿着一身凉薄的贡缎白衣,腰间用玉带松松地束起,头顶并没有束玉冠,而是任由墨发被微风吹拂。笑起来的时候,那双俊目弯起一个弧度,偶尔被日光折射出细小的光点,像落进了星子。
这等美人,看得云涡发愣。
“你怎么那么笨,我才看了一遍就记住了。你这样笨手笨脚的,以后别人笑话我战神宫,怎么办?”蓐收起身,轻快地踏了一下瓦片,便从屋脊上飞下。
云涡撅起嘴巴:“这副身体我用不习惯。”
“得了吧,分明是你笨。”蓐收刮了她鼻梁一下,笑意比刚才更深更浓,“不过我很高兴。”
云涡好奇:“你高兴什么?”
“高兴……看来你真的没有为景宸跳过舞,真好。”他低低地笑,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云涡想起自己藏起来的小纸条,猛然不自在起来:“是没有跳过……月老没教过我们啊。”
是啊,即便她曾经那样喜欢景宸,也没有想过要用一支柔媚的舞去妆点一段良夕,去牵绊住他的心思。
现在想来,竟然有几分庆幸,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云涡忽然觉得身子一轻,眼前景象剧烈晃动了一下,居然是从那个北冥女子的身体里**了出来。
她不解地望向蓐收:“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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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中间夹一个陌生人,挺别扭的,还是这样比较好。”
“可是,这个身体更美啊。”云涡小心地将那名北冥女子牵到一旁。怕她累着,云涡还给她挑了块石头坐下。
蓐收摇头:“我就是觉得,这世间美人唯你一个而已。”
云涡抿唇一笑,看着花苑里的繁花不说话。
“云涡,要不然你为我跳一次吧。”蓐收慢慢靠近她,轻轻抚摸着她的下巴,“多难看,我都喜欢。”
云涡被他语气中的暧昧弄得脸颊通红,往花丛那边走了两步,忽然转身道:“蓐收,我忘了。”
“嗯?”他挑了挑眉毛。
“我要你教我。”云涡笑嘻嘻地抓住他的胳膊,语气像极了一个无赖。蓐收语气里包含着怒气:“我堂堂西方战神,怎么能跳这种艳靡的舞!”
云涡将嘴巴撅得更高,可怜兮兮地瞅着蓐收:“那我被凤凰罚,你也看得下去吗?别人取笑战神宫,你也忍得下去吗?”
蓐收有些抓狂:“罢了罢了,就给你示范一次吧!”
说着,他一抬手,四周立即起了仙障,将他们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云涡明白,蓐收这是怕青龙看到,才用仙障遮蔽。
如今,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只有盛开的繁花,还有他和她。
“你看,这个动作要这样做,记得兰花指……旋转的时候,要将身子放轻,想象有风从腰间拂过。”蓐收一边跳舞,一边讲解着动作。云涡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战神大人跳起舞来,也太美了!
他这一舞,丝毫没有阴柔之气,加入了一些阳刚之美。身段舞步,一颦一笑,都是世间极品。
云涡看得痴了。一舞跳完,蓐收问:“会了吗?”
“会了!”云涡重重地点头。其实她想回答,还没有看够战神大人的舞姿。
蓐收将腰中的笛子抽出,放在唇边:“你跳,我给你伴舞。这曲子……就选长相思吧。”
“哪一首长相思?”
他轻笑,直接吟了出来:“相思长相思,相思无限极。相思苦相思,相思损容色。容色真可惜,相思不可彻。日日长相思,相思肠断绝。肠断绝,泪还续,闲人莫作相思曲。”
说完,他将笛子凑在唇边,吹响一曲绝世笛音。那笛乐清脆动听,上可达九天云霄驱蟠龙弄月,下可至碧海滔天令鲛人落泪。笛音带起的一阵风,吹起无数雪白的梨花花瓣,飞落一场花雨。
云涡不自觉地就步入花间,轻灵地舞动身躯。她的神思已经陶醉在他的笛音中,每时每刻都觉得是那样美妙。
日日长相思,相思肠断绝。
她似乎有点能够体会他的所思所想了。他和她在青山隐居足足两万年,每日不思世事,逍遥自在,猛然在一夕之间失去她的时候,他该是多么慌张、愤怒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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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相思,应该比平常的更加纠结。
可惜,这段情有些不公平,是他入了相思门,而她懵然无知。
云涡陶醉地舞着,都没有注意到四周的仙障渐渐消退。等到她停下舞姿,才发现笛音已经停止了。
蓐收站在花丛边上,眸光深深地望着她。云涡拨开被花枝缠住的裙角,走过去,仰头看他:“蓐收,我跳得好吗?”
他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地道:“云涡,怎么办?怎么办?”
云涡忍不住发抖,两手抱住他的后背。蓐收却猛然推开她,别开目光:“这几日我要修习,你自己练舞吧。”
“蓐收……”
他没有回应她的呼唤,而是快步走进宫室里,身影融入一片黑暗。云涡怔怔地站着,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她似乎明白了,蓐收到底在想什么。
不能太亲近,不能太相思,否则万一她真的能引来量劫,他要如何下得去手?那几句说杀了她的话,并不是开玩笑。就算她是战神的侧妃,如果她会毁了整个天地,那他也要承担起职责来。
只因为他是西方战神,他承担这责任已经几万年。而她不过是沧海一粟,可以被轻易抹去。
当年的景宸,不就是如此吗?他对她冷言冷语,对她若即若离,就是在想着有朝一日姻缘解除,他便能问心无愧地将她制成九魂香丹。
云涡站在花丛里,站到腿脚发僵,头脑发昏。只是一瞬间,这满园的春色全都黯然……
脚边有东西在使劲蹭她。云涡低下头一看,是混沌兽。它正如一团肉球般滚来滚去。
云涡蹲下身来,哽咽道:“混沌兽,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混沌兽呜呜地叫着,又在她脚边蹭了蹭,才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云涡蹲在花丛里,心一阵一阵地抽痛。
“你怎么了?”耳边忽然传来花薛的问声。云涡忙回首,看到花薛站在她身后,其他仙徒也刚刚进了宫苑。林居意提着一只大竹编的笼子,看来他们去皇宫的后山抓了不少蛇。
“没什么,我在琢磨神君教的舞。”云涡赶紧回答。
“琢磨就琢磨,怎么还流泪了呢?”花薛横她一眼。
云涡愕然,往脸上一抹,满手的水痕,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心真的好痛啊,但是还要强颜欢笑。
“风太大了,你看,眼睛里进沙子就会这样。”云涡赶紧笑着揉眼。
凤凰走过来,瞟了她一眼:“云涡,你把花薛教的这支舞再练习一遍吧。别说我对你太严苛,就算你是蓐收的侧妃,我也要一视同仁的。不然,我没法管教其他的仙徒。”
云涡福身行礼:“神君教训的是,我这就把舞再跳一遍。”
凤凰走到箜篌跟前坐下:“那我亲自为你奏乐。”
云涡点头,待箜篌响起悠扬的乐声之后,开始翩然起舞。她完全将情绪投入到舞姿当中,一举一动都极尽哀绝。飞旋回首的时候,那眼神中的悲恸让众仙都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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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
林居意松了手中的竹编笼子,笼子滚落在地上。他痴痴地拍手:“云涡,你跳得太美了。为什么我这么想哭呢?”
其他仙徒也呆呆地看着她。
凤凰和花薛惊讶地对视一眼,都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云涡居然进步得这样快。
“不错,看来你用心了。不过你舞得太伤感,要记住点到为止,做到楚楚可怜即可。”凤凰点评几句。
云涡屈膝:“是,弟子谨记在心。”她顿了顿,“凤凰神君,今夜我想去皇宫后山练舞,明天再参加集训,可以吗?”
凤凰欣慰地道:“你有这份心思也是好的,准了。”她看向其他仙徒,“你们今晚都给我练奏乐,务必要舞动群蛇!”
“是!”
云涡怕被人看出异样,附身到属于自己的那名北冥女子身上,就匆匆往外走去。没走两步,花薛追了上来:“你真的要去练一夜舞?”
“对。”
“你就不怕……”花薛笑得既暧昧又无耻,“我和殿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就不怕我和他发生点什么?”
云涡深呼吸一口气,胸中涌动着一股酸意。但她很快想起蓐收离开时的决绝,便道:“无所谓。”
“真的?”
“当真。”云涡一字一句地道,“还请你转告殿下,说有朝一日,如果我死就能平定量劫,那我会毫不犹豫地交出性命。他不用犹豫,不用心软!”
这下轮到花薛惊愕了。她呆呆地望着云涡,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不怕死?我说的是,元神都不在了。”
云涡一笑,神情云淡风轻:“真有这种时机,就劳烦花薛大人动手。这次,记得要快、准、狠,不要让我的元神有留下一半的机会。”
说话时,她眸光里闪过一丝狠绝。
不是所有人都能下得了这样的决心,不是所有人面对元神灭绝都能不动声色!
花薛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她在天界跋扈惯了,向来都是她让别人害怕,可从未有这样一个妖仙,让她觉得恐惧。
云涡不想和她多说什么,走出了宫苑。
花薛看着云涡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回到宫苑里。凤凰在远处为仙徒们做集训,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走进正中央的宫室里,看到蓐收在水晶琉璃塌上坐着,正垂眸看着手中的玉笛,便轻声唤了一声:“殿下。”
蓐收抬眼,看到是花薛,便问:“她说什么了?”
花薛皱了皱眉头,蓐收的关注点永远都是云涡。不过她没有发作,而是原原本本地转述道:“云涡说,如果她的死能带来天下安宁,她会甘愿神形俱灭。”
说完,花薛抬眼观察蓐收的表情。他依旧神情淡淡,看手中的玉笛出了神。就在花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忽然听到蓐收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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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这么说?”
花薛点头。
蓐收起身,走到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花薛怔在原地,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寂寥。
“能不能引来量劫,等探一探蛇魔族就知道了。凤凰也是如此打算的吧?”蓐收道,“花薛,你说呢?”
花薛一惊:“你怎么知道?”
蓐收低声哼笑:“我是战神,见识了多少阳谋阴谋,这点小把戏还想瞒得住我?凤凰故意将云涡定为领舞,就是想让她接近蛇魔族的宗主,看看她是不是会引来魔祟。”
“你,你全都知道了?”花薛面白如纸。
蓐收转过身,一步步向花薛走过来,无形气场逼压过来。花薛忍不住就后退几步,直到后背碰上门板,才知道退无可退。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现在挑明一切,就是想告诉你——别耍花招。”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那我说得再明白一点。”蓐收冷冷地道,“别偷偷制造魔祟陷害云涡,我想看看天书的预言到底是真是假。”
语毕,蓐收将手伸进花薛的衣襟里,花薛的脸顿时红得像一只熟透的虾。
然而他并没有多做停留,就抽出了右手。手指上已经多了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玉环吊坠。蓐收将那吊坠握在手里,狠狠攥住,细细的玉粉便从指缝中落下。
“很好,千年魔玉,可唤魔祟。”蓐收神开手掌,将剩余的玉粉吹了吹。掀起的一阵尘雾顿时呛得花薛咳嗽起来。
花薛有些惊慌:“殿下,我不是要陷害云涡,我是怕你情迷心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她就算不能引来量劫,也是藏匿魔心之人,怎么能轻易放过她呢?她……”
“你放心,她如果真的会引来量劫,我会处理的。”蓐收打断了她的话,眼中睥睨神色凸显。
花薛咬牙道:“你让我如何信你?你一次次地放过了她,还将白玉簪送给了她……”她慢慢跪下来,死死地抱住蓐收的腿,“你宁愿自己死,也不会杀了她,对不对?”
蓐收拉花薛起来,花薛执拗不肯:“殿下,你今日就给我个明白,我玄鸟神女的身份,哪里比不上云涡了?”
他一把将花薛拉起来,和她平视。
“我从未忘记自己是西方战神,即便在青山隐居,我也是掌管了人间大大小小的战事。”蓐收反问,“所以你毋庸置疑,她如果真的能毁天灭地,我会亲手杀她!”
花薛皱了皱眉头,表示不信,然而她很快注意到蓐收是用左手拉的她。她飞快地去掀他右手袖管,顿时吓得捂住嘴巴。
袖管下的那条手臂,变成了石头。
天劫,已经这样严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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