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的小城,还真的没有邪祟。
这一路上电闪雷鸣,四处充斥着妖化之物,猛然踏入城池,感受到这一股清朗风气,还真的令人神情恍惚。
云涡深呼吸了一口气,发觉这座小城完全没有妖气,再正常不过。街市虽然没有高辛国的京都熙熙攘攘,但是胜在民风淳朴,店铺售卖的货物也别具一格。
街旁还真的有苏记烧饼,隔了老远就传出了香味。云涡乐了,冲进去便伸出五根手指:“老板,来五个烧饼。”
蓐收斜眼看她:“五个,吃那么多?”
“嘿嘿,你两个,我两个,我再给师兄带一个。”
蓐收立即拉下脸来:“老板,四个。”
烧饼铺老板哈哈一笑,将五个烧饼递了过来:“这位公子,就差一个烧饼,别那么小气嘛……”
蓐收扔过去一个杀人的目光:“你敢卖五个,我就拆了你的店。”
烧饼铺老板咽了口吐沫,怏怏地拿去一个烧饼。云涡撅起嘴巴,接过四个烧饼,道:“蓐收,我和师兄之间没什么,只是给他带个烧饼而已,你还是这样多疑。”
“我就是不喜欢你对别人好。”蓐收将她的肩膀狠狠一搂。
云涡咬了一口烧饼,忍不住笑了。
又走了几步,他们上了一座拱桥。桥上两旁燃起了一盏盏红灯笼。灯光洒在桥下春波上,**漾着点点金箔。水面上飘着轻烟几缕,缥缈曼妙如轻纱。云涡笑道:“这城虽小,还有这样的景色。”
“因为这座桥的对面是一家很大的喜铺,所以这里当然要布置得美妙。”蓐收淡淡地道。
“嗯?”
喜铺?
云涡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蓐收殿下,我们去喜铺干嘛?”
“当然是买东西。”
“买、买什么?”云涡心里砰砰乱跳。
莫非……
蓐收淡淡地道:“买月曦公主的婚服。高辛国只准备了一套婚服,不符合公主的规制。演戏要做足功夫,别被蛇魔族宗主看出破绽。”
“哦。”云涡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心里有些失望。
她低着头,跟着走进喜铺。喜铺里触目皆红,喜气洋洋。刚一进门,就有伙计上前招呼:“公子,你们是来看喜品的吗?这位是新郎官吧,长得可真美,姑娘你好福气。”
云涡直撇嘴。
人人都觉得,是她占了蓐收的便宜。凭什么?
蓐收倒是很自然,掏出一张据条:“我一个月前,在这里订了一件婚服。今日来取!”
伙计恍然大悟,眉开眼笑:“原来你就是一个月前来的贵客。客官,婚服做好了,保准你满意!”
云涡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墙壁上挂着一件华美的婚服。婚服用大红贡缎所制成,云肩上绣着吉祥云纹,边缘用东珠缀成,然后缀着繁复的流苏。旁边还有一套新郎官的婚服,同样气派。
“包起来吧。”蓐收道。
伙计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打量了下云涡,道:“客官,你当时给的尺寸恐怕不太准。我眼瞅着新娘子有些瘦,穿这件凤冠霞帔不合身。要不,客官给宽限些时候,我让后面的绣娘给改改?”
云涡愣了愣,意识到对方将她当做了新娘子。她忙摆手道:“不,不是给我买的……”
蓐收打断了她的话,低头打量了下,认同地点了点头:“是有些不合身。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也太瘦了。”
伙计道:“那就请姑娘这边走,先量量尺寸,咱们这边的绣娘手巧得很,肯定能给你修到满意。”
“不用了。”蓐收丢过去一锭金子,“我现在就要把婚服带走。”
伙计瞪着那锭金子,眼睛足足有铜铃大。他忙不迭地点头:“是,客官,我这就给您包起来去!”
说完,伙计乐滋滋地离去。
云涡瞪了蓐收一眼,道:“我比月曦瘦,婚服不能按照我的尺寸买。”
“我看着差不多。”
“差很多,千差万别!”云涡莫名就升起一股怒气,扭头往喜铺深处走去,“我看看喜帕去。”
她往里间走去,心里涩涩的。
原本以为,这件婚服是他送来的惊喜。没想到,不过是给旁人准备的,和她没什么关系。
虽然明白要以大局为重,但云涡还是止不住地伤心。
进了里间,里面摆设的都是喜帕、喜糖等等的小玩意儿。云涡只顾着生气,胡乱扫了几眼,并没有认真看。倒是正在给他们包婚服的伙计迎了上来,问道:“姑娘,还有什么喜欢的吗?”
云涡依言扫视了周围一圈,目光忽然被一幅织画吸引住了。
那织画上绣的是伏羲和女娲,两人皆是人身蛇尾,在一片祥云中相互对视。整幅织画中,显现出一种庄严的仪式感。
伏羲是上古的创世神,相传他与女娲是兄妹,互相通婚。他们共同创造了凡间和凡人,被尊为上古正神。
那幅织画处处都透着一股神秘之感,云涡几乎挪不开眼睛,越看,心里那股异样感就越浓厚。
“伙计,你这幅织画卖吗?”云涡问道。
伙计摇头:“不卖。”
“多少钱都行,外面那位公子付钱。”云涡一指蓐收的方向,心里默默地念叨,反正他有钱,要多少有多少……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伙计为难地道,“这个织画实在是不能卖啊。”
“为什么?”
“姑娘你不是外地人吧?”伙计道,“这个小城里,家家户户都挂着伏羲和女娲的绣像,都只是为了避灾啊。你卖走了,我们这个店可就倒了大霉了!”
云涡一怔:“避灾,这能避灾?”
她从进来就默默地测算着四周的灵力,并没有发现异常。包括这织画,都没有任何法力。
这能避灾?简直是无稽之谈!
见云涡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伙计忙解释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啊!最近天象不稳,将有大劫,诸国涌现出许多妖物。但是咱们这小城,只要摆上伏羲和女娲的绣像,就能安然无恙。”
“你们这小城里这样清净,是因为这个?”云涡吃惊。
“对。”
云涡沉吟,这些凡人还不知道天象异常是因为量劫,如今也不好说太多,以免引起恐慌。
她只得问:“是谁告诉你们这个方法的?”
“不知道,某一天起,都这样传了。”
“那有没有人试过,不挂伏羲女娲图呢?”
伙计脸色发白:“有!有!起初有几家不信,就是不挂绣图,结果出大事了!据说他们都被蛇妖给杀死了!”
“蛇妖?”云涡脑中忽然电光火石,目光落在伏羲女娲图上。伏羲女娲,全都是人首蛇身。
蛇是上古灵兽,只是经过漫长的岁月,一部分才堕入魔道,化为了妖魔。难道,他们会被伏羲女娲所震慑?
可是,据云涡的了解,伏羲女娲已经不复存在,他们所代表的图腾应该没有这样大的震慑力才对。
“那你见过蛇妖吗?”
伙计都快哭了:“姑娘,我要是见过蛇妖,我早就轮回转世啦!那蛇妖可不是普通的妖,多少修士都葬身蛇腹,更何况普通老百姓。哦对了,倒是听人说过,远远地看一眼,那蛇妖周身散发黑气,很是吓人!”
“黑气!”云涡心头一沉。
散发着黑气,就说明那已经不是妖,而是魔。
两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中,魔族不是已经差不多被灭族了吗?
难道说,量劫来临,魔心不死,所以魔族也开始复苏了吗?
一念起,一念未灭。
云涡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影子如闪电般划过。紧接着,她看到蓐收掐住伙计的喉咙,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真的看到,笼罩着一股黑气?”
蓐收眉目肃然,眸中蕴含着惊涛骇浪。
伙计吓得话都说不顺了:“别别,客官你别这样!要不我给你打个折,你放过小的一条贱命吧……”
“说!”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没亲眼见过!就是,那蛇妖周身有一团黑气,黑色的……”
蓐收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伙计慌乱地叠衣服,用精致的木盒包好,颤抖着双手递了过来:“客官,这这这是你要的衣服。”
蓐收拧了拧眉头,拿了盒子就往外走去。云涡跟了上去,问道:“蓐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有。”
“那些真的不是妖,是魔?”云涡问。
蓐收点头:“是蛇魔族。”
云涡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蛇魔族?”这么说,蛇魔族已经出来祸害人间,不可能走正道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喜铺,重新回到那座拱桥上。桥上红灯依旧,桥下流水潺潺。可能是心情不同,此情此景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幻美。
那一盏盏红灯笼,像是一双双诡异的血红眼睛,在审视着来往的人群。
“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涡问。
蓐收在桥上负手而立,道:“蛇魔族想要为自己立一个威信。你看,效果很好,如今这小城里家家都挂女娲伏羲图,就是因为这个。”
云涡恍然大悟:“我懂了。伏羲女娲都有蛇身,蛇魔族想要传达给世人一个概念,他们是创世神的后代。”
蓐收哼了一声,语气里明显不以为然。
“蛇魔族故意先制造一点灾祸,然后放出流言,说伏羲女娲图可以避开妖魔。其实并不是绣图的作用,而是蛇魔族给这些小城设下了结界,让那些妖物无法靠近。等到将来蛇魔族中诞出新神,新神在凡间就有了很大的声望。”云涡推测。
蓐收点头。
“估计不止这个小城,其他的地方也会流行用伏羲女娲图来辟邪。”蓐收轻蔑地道,“哼,他们也知道自己是魔物,声名狼藉,所以才用这种迂回的方法来树立威信!”
云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地望着桥下流水。
她巴不得一辈子都听不到“蛇魔族”三个字。这三个字,意味着阴谋祸乱,意味着量劫在即,意味着离人心上秋。
摸一摸怀里的纸包,烧饼已经凉透,如同她的一颗心。
“走吧。”蓐收提着那只木盒,转身往深沉暮色里走去。云涡低着头跟上前去,却被他一把捉住了手。
轻烟乍起,如昙花盛放,转眼消散在这小城夜色里。
蓐收带着云涡驭云,脚下疾风如刀。不过须臾光景,旷野上的篝火便远远在眼前了。
云涡有些疲惫,默默地垂下眼帘。然而蓐收忽然改了方向,落在一座山头上。风声就在此时突然静止,蓐收伫立在岩石之上,遥遥地望着旷野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蓐收,怎么了?”云涡问道。
蓐收将木盒打开,里面的两件婚服立即飞了起来,浮在半空。尤其是那件凤冠霞帔,上面的东珠散出晶光,如闪耀的星子。
他用手拨了拨那件凤冠霞帔:“把婚服穿上。”
云涡愣住。
蓐收斜眼扫了她一眼:“快穿上,说不定这婚服真的大了一些。”
云涡心头刺痛,跺脚道:“蓐收!这是你第二次让我穿别人的婚服了!就算是欺负我,也该有个底线!”
第一次穿婚服,是在峨眉山的苍生殿。酒后微醺的他让她穿上了花薛的婚服,然后在镜前对她百般挑逗。
第二次穿婚服,是在这漫漫旷野之中,不过是为了刺杀蛇魔族所完成的一个小小任务,毫无真心可言。
思及此,云涡气极怒极,扭头就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夜游小城的幸福感一扫而空。
风声呼啸,身后似有东西在追赶。云涡扭头一望,发现那件婚服居然追在身后。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婚服往前一扑,瞬间就穿到了她的身上。
“你……我不穿,不穿!”云涡在半空中挣扎,想要将婚服脱下来。可是刚摸上霞帔,她就楞住了。
这件婚服,十分合体。
云肩极美,上面绣着缠枝合欢花,流苏从云肩的波纹处垂坠下来,一摇一晃。腰身束得很好,显出了纤秾合度的体态。
云涡摇头,看到衣摆往后飞扬,漫卷如红云。而蓐收就站在红云尽处,眸光深深地看着她。
“这不是给月曦买的婚服吗?”
“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才随口一诌。没想到惹你生气了。”他将长长的衣摆抱起,一步步地走向她,“云涡,娶你,这就是我想为你做的事。”
云涡仰头看他,他的眼眸里落入万千星辉,显得那样明亮。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原来,他很久之前去定制的婚服,是送给她的。
“我不喜欢天宫的神妃礼,不热闹,太冷清,所以趁在抵达北冥仙地之前,想举行一个最盛大的婚礼。”他的声音是那样动听。
云涡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蓐收,你是不是打算变出一户寻常人家,然后抬喜轿来接我?”
蓐收惊愕:“你猜到了?”
云涡摇头:“不是我猜到的,是峨眉山的黑龙,也就是我的师祖,他能预知未来。”
蓐收哼笑一声:“这我可就不高兴了。”
“啊?”
“我堂堂战神要做的事,居然被人提前预知。黑龙说我会给你一场凡间婚礼,我偏不。”蓐收勾起唇角,“走,我改变主意了。”
云涡吃惊:“你要干什么?”
“以另一种方式,娶你。”他的脸庞在月色的笼罩下,有一种奇异的美感,似是淡色山水画的一笔勾勒,一切都是无心之举,失了所有的利刃和尖锐,让她瞬间安心。
蓐收向头顶方向招了招手。
蓝黑色的夜色里,一队仙鹤迤逦而来。等到飞得近了,云涡才看清楚,其中几只仙鹤背着一顶云彩做的轿子,另外两只仙鹤叼着一个黄金头面。
仙鹤在半空一个优雅的回旋,便飞到云涡身边,叼起她的头发,为她梳起了一个新娘髻。接着,两只仙鹤落了下来,将那只黄金头冠稳稳地安放在云涡的头上。
一袭红纱落下,模糊了眼前景色,也朦胧了夜色。
“蓐收……”云涡的声音哽咽。
蓐收抱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推,云涡便飞到喜轿中。她听到旷野上传来几声惊叫:“快看,天上有仙鹤!”
她探身往下望去,只见宫人们都从车队里涌出,月曦公主也跟着下车,仰头往这边望过来。篝火旁边,景宸瘦长的一抹身影如青竹孤立,站在那朗朗夜空之下,脚下踩着泛红的火光。
景宸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伤痛。他痴痴地仰头望着,眼角闪烁着一点泪光,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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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就在她收身的刹那,一幅华美的车帘落下,彻底遮住了她的视线。
青山为庐,白云为轿,化仙鹤为轿夫,这一场婚礼够特别。
仙鹤在半空中盘桓,慢慢地往地面降落。蓐收手腕翻转,那件新郎婚服飞了过来,转眼便穿到了他的身上。
蓐收化作一道红艳艳的光,飞落到篝火旁,便现出了正身。青龙上前,笑得十分豪爽:“你可以啊,不要仙界的婚礼,在这里把新娘子娶了。”
凤凰也笑道:“蓐收,你办喜事也太突然了,害得我们都准备喜礼。我凤凰神君可不是那种赖皮的上神。”
蓐收温然而笑,道:“早说了就没意思了,我也不想你们为了我兴师动众。毕竟量劫在即,前方就是北冥仙地。”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脸颊一凉,下意识地往旁边望去,只见花薛动也不动,坐在一块岩石上,眼神冰冷如霜刀。
凤凰立即心领神会,抬了抬下巴:“花薛,今日是蓐收殿下的大喜之日,你也该说一声恭喜才是。”
她这句话说得温柔,却含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花薛从岩石上跳下来,慢慢地道:“恭喜蓐收殿下。”
凤凰这才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好了,我这徒弟就是这个脾气,你莫要怪罪。”
蓐收低声道:“不会。”
他转而看向天空,那顶云轿在仙鹤的依托下越降越低。蓐收长袖挥舞,立即有一座泛着银光的星槎从天而降,槎上立着一座华庭。星槎落到地面上便消失了,只剩下那华庭静静地伫立。
月曦公主怔怔地望着,一动不动。一名素衣宫女站在她身后,低声劝说道:“公主,要不回车上去吧。”
“神君娶妃,这样的盛事,我为什么不出席?”月曦声音冷硬,尾音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宽大的织锦衣袖下面,她一根一根地收紧了手指。月曦忽然感到眼前一黑,两腿已经有些软了。素衣宫女忙扶住她:“公主!”
“我,我心口疼……”月曦只觉得心头窜出一股邪火,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烧得她止不住低声呻吟了两声。她慌乱地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发现没有谁注意到她,才渐渐放心下来。
月曦攥住素衣宫女的手,命令道:“别声张,快把我扶到车里。”
素衣宫女忙将身躯遮住月曦,扶着她踉跄走向马车。
另一边,云涡坐在轿中,心如鹿撞。她能感觉得出来,喜轿在徐徐下落。当车帘重新掀开的时候,有人伸手给她。
定了定神,云涡扶着那人的手走了出来。
扶她的人是凤凰,她将一抹大红丝帕盖到云涡头上,微微一笑:“来,新郎官都在等着了。”
云涡透过丝帕望去,只见蓐收站在华庭之中,正静静地望着她。她忍不住往他那边走了两步,脚下触感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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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铺满紫色香罗,四角垂挂着薄纱帐幔,帷幔末端缀着一溜的菱形玉石。夜风一吹,薄纱随风摆动,玉石互相碰撞,发出细微又动听的声响,颇有几分仙意。再看华庭四角,点缀着多枝蜡烛,将整个亭子照得灯火通明。
“香罗铺地,以迎仙子。蓐收对你算是有心,只是苦了我那傻徒弟了。”凤凰一边扶着她的手往华庭走过去,一边说道。
云涡心头微乱,轻轻蹙眉道:“还请凤凰神君多多宽慰花薛大人……”
“别喊她大人,你马上就和她平起平坐了。”凤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复杂的笑容。
“我和蓐收情投意合,无意伤害花薛,还请凤凰神君见谅。”云涡不由得警觉,硬声回答。
凤凰眼睛望着远处的蓐收,却似笑非笑地问:“云涡,你给我说实话,蓐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打算!”凤凰的眸光闪过一丝冷锐,“在这种时候娶你,大有深意。”
云涡生了薄怒,硬声道:“凤凰神君多虑了,今日的婚服都是蓐收殿下一个月之前定制的,并不是临时起意。”
凤凰眼神闪烁,并未回答。云涡心里更加愤怒,将手抽回,加快步子走向华庭,将凤凰晾在原地。
“好大的气性。”凤凰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转身走入人群。
旷野之上,蓦然起了一阵劲风,草声如波浪般掀起。人群里传来阵阵欢呼声,凤凰侧脸回望,神色讳莫如深。
花薛迎了上去,眼中含泪:“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徒儿?我为了蓐收付出这么多,他这样无情,你还要我恭贺他……”
凤凰乜斜了她一眼,道:“情之一字,竟能让人如痴如狂。花薛,你自诩最了解蓐收,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犯浑?”
花薛怔了怔。
“既然你不懂,那我就再说明白些。蓐收此举,耐人寻味啊……”凤凰勾起优美的唇形,“你了解的战神,会不会在开战之前迎娶佳人?”
花薛周身一震,猛然睁大眼睛。
“师父,你是说……”她刚说了一半,便看到凤凰将一根手指竖在唇上,神秘一笑。
花薛低下头,忖了一忖,大概想到了什么,立即转悲为喜。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云涡身上,轻轻地哼笑:“看来,有好戏看了。”
云涡对这一切丝毫不知,一步步往前走着,心乱如麻。她透过红纱望向蓐收,忽然有些茫然。
那个人依旧长身玉立,眼眸里依旧情深似海,他怎么会不是真心迎娶自己的呢?
不,一定是凤凰神君故意挑拨离间。
云涡这样想着,目光往人群里望了望,忽然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看到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孔,可是就是没有看到混沌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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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林居意,也不见了。这个时候,他能去哪里呢?
存有风七月元神的木雕,就在混沌兽体内。如果那木雕造到损毁,那么风七月就根本无法复生。
云涡有些发慌,心里突突跳了起来。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眼前光线一黯,忙掀开红纱盖头。
挡住她去路的人,居然是景宸。
“云涡,你真的要嫁给他?”景宸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他再也没有往日如高山雪顶的淡漠,整个人都绷紧了线条,像一只搭在弓箭上的利箭,一触即发。
仙徒和宫女们原本在旁边笑语晏晏,看到景宸的这种举动,忽然都安静下来。白旭低声喊道:“景宸师兄,你冷静点。”
萤月则快步走到云涡身旁,挽住了她的胳膊,示威地看向景宸:“景宸师兄,事已至此,想必你也明白云涡姐姐的心意了,就别再强求了。”
“我不是强求,我是想让云涡想明白!”景宸紧紧地盯着云涡,“嫁给蓐收,你不会幸福!”
云涡摇头:“景宸,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嫁给蓐收!”
景宸还想再说,云涡已经拨开他,径直往前走去。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景宸,混沌兽不见了。”
轻轻一句话,让景宸立即怔在原地。
云涡回头看了景宸一眼,眼神里别有深意,然后才重新将红纱盖头蒙在眼前。她想告诉景宸,选择蓐收是她心之所向,可是在这样的关头,她只能先提示景宸去寻找混沌兽。
她一步步地走到了华庭之中,站到了蓐收的面前。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有一股好闻的佛手柑的清甜味道,一点一点地感染着她,让她心跳如雷。
蓐收凤眸低垂,深深地凝视着云涡,慢慢地将红纱盖头掀开。他哑声道:“云涡,从此以后,你我再不分开。”
云涡想说什么,声音却哽咽起来:“蓐收,以我滔天深情,赴你白头之约!你不要负我,不要……”
“我不会。”他将她拥入怀中。云涡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那一瞬间,她放下了所有世事,没有量劫,没有蛇魔族,没有即将到来的危险……生命里只有他。
云涡将头靠在蓐收肩头,忽然感到华庭微微颤动。她睁开眼睛,愕然地发现华庭居然升上了半空。
“这是……”她问。
蓐收微微一笑,道:“云涡,既然这场婚事是取代神妃礼,又怎能委屈了你。我打算去往天庭报备一声。”
云涡懵然点头,目光随意往底下一望,却瞬间周身冰冷!
是混沌兽,它展开双翼,往这边火速飞来。想也不用多想,一定是它体内的风七月驱动了混沌兽!
“不要!”云涡急了,快步走到华庭边缘,想要做出一个结界,将混沌兽囚住。蓐收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凉声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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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兽……”
“它估计是来向我们道喜的,不会有恶意的。”蓐收温然而笑。
云涡顿了顿,猛然想起了之前在马车里,蓐收的种种异样之处。他的笑容很奇怪,他的眼神也让人看不透。他还说,云涡,我原不知你居然瞒着我有这样多的秘密。
那个时候,风七月刚刚离开。
难道,他已经知道风七月潜伏在附近,而且就藏在这只混沌兽里?
云涡心思电转,正想着计策,忽然看到一抹青色身影快速到了跟前。那身影轻盈迅捷,转眼就截住了混沌兽。
蓐收眯了眯眼睛。
云涡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截住混沌兽的人是景宸。他快速做出一个结界,将混沌兽囚住,然后才朗声道:“混沌兽神识未开全,冲撞了神君和神妃,我这就将混沌兽擒回!”
说完,景宸拽着混沌兽,转身就要飞回地面。
“慢着!”
一声炸喝响起。
云涡白了脸色,扭头望向蓐收。只见他容色冰冷,俊美的脸上饱含杀意:“混沌兽只是来贺喜,你却说它神识未开全,恐怕不妥吧?”
景宸慢慢转身,神色复杂。
“把混沌兽,给我放出来!”蓐收加重了语气。
景宸没有回答,转身又要飞回地面。蓐收终于动怒,再次喊道:“景宸!给我站住!”
云涡终于忍不住,硬声道:“蓐收,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蓐收周身一震,冷硬气息这才稍稍减退。他神色缓和了一些,慢慢地道:“既然神妃都说话了,那景宸你就回去吧。”
景宸这才松懈下来,道:“是。”
他以掌心真气,推动结界往地面飞去。云涡原本七上八下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风七月,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不料,就在这时,地面上忽然跃起一道白色身影,迅疾如闪电,转眼就劈出一圈弧光,将那个囚住混沌兽的结界劈成碎片!
混沌兽仰天长啸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口中风声呼啸,飞出冲云万里。地面上顿时混乱起来:“魔云!是魔云!”
“戒备,赶紧戒备!”
景宸猝不及防,想要上前制服混沌兽,却已经来不及。更何况,也并不是混沌兽能够控制的,是风七月,他出现了!
“我没有低估他的胆量!”蓐收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风七月!”
云涡浑身颤抖,想也不想地就抓住了蓐收的衣袖:“蓐收!风七月可以为我们所用!他的百万魔军可以攻打蛇魔族领地,他也能帮助我控制‘仙情决’这股力量!”
“他曾经屠我仙族,你忘了他是至尊魔君吗?”蓐收回头看她,一字一句地道。
云涡摇头:“我保证风七月改邪归正!蓐收,是不是一个人犯了错,他就该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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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蓐收抓住她的手,想要扯回衣袖,可终究还是停住了动作。眼前的云涡挽起发鬓,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红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迎娶的新娘。
可是……
为什么她偏偏要这样在意风七月?
华庭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将蓐收的神思迅速拉了回来。他凝眸往外望去,只见花薛和其他仙徒已经冲向漫天的妖云。妖云中,隐约有一人站在云端,手中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好大的阵仗。云涡,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蓐收眯了眯眼睛。
云涡心中苦涩,后退一步:“蓐收,我想要的,你永远不懂。”
“你又何尝懂过我?”他怒极反笑,“如果风七月就是新神,你会选择他,还是选择我?”
云涡一怔:“你说什么?”
蓐收仰头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凄绝:“你怎么从来都不怀疑,风七月可能是取代我的新神呢?当初看到天书的人,也有他!说明风七月也是承担天命之人。再说,他刚刚复生,也很符合新神诞生的时机。”
云涡顿时有些恍惚,她仔细回想过往的一点一滴的细节,越想越心惊胆颤。
“可是天书上说,新神只会从蛇魔族中诞生。”
“你怎么知道,风七月和蛇魔族没有关系呢?”蓐收哼了一声,“他当初也是妖仙,蛇妖。”
云涡心头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是了,桂花仙不过是风七月伪装出来的。他本质上还是一条蛇妖,不过是修行千年,得道成仙罢了。
只是,她总觉得风七月不可能会再骗她。
云涡几乎撑不住身体,摇摇晃晃地靠着华庭的栏杆,声音凄凉:“蓐收,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蓐收望向夜空,声音幽幽:“云涡,天命和我,你选哪一个?”
“选你。”
蓐收凝眸看她,目光沉重。
云涡看牢蓐收,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蓐收,我和前世不一样了!天命若要你死,我就违了这天命,和你,和这寰宇一起死!”
魔云中传来霹雳的炸裂声,轰然作响,整个天地都在震颤。云涡猛然回神,知道风七月应该和花薛他们交上手了,忙冲出了华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