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板铜琶录(《虎啸龙吟》)-第三十回 璇阁佳人鸩醪布巧计 草堂逸士蚁阵斗奇兵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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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璇阁佳人鸩醪布巧计 草堂逸士蚁阵斗奇兵(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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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雏婢愕了一愕,答道:“俺小姐陪老师饮酒,打发俺回内室等候。此刻内堂已散,尚未见小姐进来,所以又跟姐姐们出来探看。”

筠娘听了这番话默不作声,纫兰却忍不住高声问道:“你已睡下吗?”

连问数声,无人答应,心里有些咤异起来。筠娘却从旁说道:“老师也许醉了,不必惊动。俺们找湘魂去,不知她跑到哪儿去了?”

纫兰犹疑道:“俺外子不致醉得如此,也许室内无人,到外面游览去了。”

筠娘道:“人如出外,不会从内关门呀?”

又有一个年纪大的丫嬛抢着说道:“室内酒席还未散去,婢子们也未见有人出来。”

这人说了这句话,余人都众口同声说未见有人出来。这一来,纫兰也不禁惊疑起来。从一个丫嬛手内提过一盏纱灯提向窗口,看见一扇窗虚掩着。一推窗提灯向内一照,并无人影。中间桌上兀自摆着上下两副杯箸,肴馔也整整齐齐摆了一桌。此时身后筠娘已命一个丫嬛跳进窗去,从内开门出来。筠娘却止住众人立在门外,只同纫兰各提一盏纱灯走了进去。纫兰首先走向床前举灯一照,蓦地一惊!只见床内湘魂脸如朝霞,沉沉酣睡。枕边拖着乌云似的散发,几支凤钗也掉在枕头底下,一双雪白藕臂软绵绵的露在被外。上身只穿着紧身小衣,胸襟微露热香四溢,自胸以下却盖着棉被,被外乱堆着湘魂外面着的衫裙。这一番景象把纫兰看得心中突突乱跳,自己丈夫又不见面,不知去何处,竟猜不出是何缘故,猛然心里一转念,急提灯把湘魂两臂仔细一检视,顿时满腹狐疑,怔怔的立在床边开口不得。原来昨天早晨亲见湘魂臂上有一粒鲜明的守宫砂,此时已泯然无迹了。这当口筠娘已把室内灯烛点得雪亮,四面一看,瞥见窗口几上搁着一条玄绉腰巾,认得是自己哥子束腰的物件,顿时料得几分,慌伸手拿来藏在怀内。一回头看见纫兰呆立在床前。明知床内大有把戏,故意慢慢的走近床前。一眼看湘魂这样神情,游一瓢已踪影全无,也吃了一惊,慌向纫兰问道:“游老师怎的不在室内,倒是她睡在此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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纫兰默然不答,两眼直注在湘魂面上看了半晌,忽向筠娘说道:“她无故这样沉睡,大有可疑。”

说毕骈起右指,直向湘魂胁下点了儿点,猛听得湘魂一声娇喊蹶然立起,瞪着一对杏眼,怔怔的望着筠娘、纫兰两人,仿佛在梦里一般。筠娘向床边一坐,握着湘魂手道:“好妹子你告诉我,怎的竟在此地渴睡?你老师又到何处去了?”

湘魂听了这句话如梦方觉,一看纫兰一双精光炯炯的眼钉住了她,面孔一红,嗫嚅着答不出话来,心里一急,猛的把下身裹着的棉被一掀想跳下床来。哪知不掀棉被还好,一掀棉被时,才觉得自己下体一丝不挂,白羊似的裹在被中。湘魂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魂都冒掉,慌不迭重新把被盖严,前后情形一想,顿时两行急泪直挂下来。纫兰、筠娘也不防有此一着,各人心中都象十七八个吊桶来回上下,弄得说也说不出话来。在湘魂此时已觉得身体异样,被人占了便宜去,把前后情形一想,明明是游一瓢把自己点穴强奸,平心面论,原是自己凑上去的,也怨不得别人。只恨筠娘想得好计,使俺吃这哑巴亏,还当着纫兰的面败露出来,除了痛哭还有何法!在筠娘七窍玲珑的心中把前后情形一琢磨,已有点疑心到自己哥子身上,但此时正好将计就计一股脑儿推到游一瓢身上,却暂不开口,且看纫兰如何说法。其实这时最难受的是纫兰了。眼看湘魂这样狼狈情形,明明是被人点了穴道,在不知不觉中遭受了**,而且初看湘魂的昏睡情态明明点的是昏眩穴。想到游一瓢平时出手点人,往往点的是昏眩穴,室内又无别人,当然是他点的。既然是他把她点翻,以后情节不是他还有哪一个?但夫妻做了许多年,深知丈夫品行,绝不会做出这样下流事来,就使酒醉也是不致如此。这样两重心理一战,弄得纫兰如醉如痴。最难过自己丈夫踪迹全无,此刻无法对证,只希望丈夫立时回来可以当面证明,否则竟象畏罪逃避了。

可怜纫兰又急又恨了半天才开口道:“这事实在太蹊跷了,横竖俺外子总要回来,不难问个水落石出。”

筠娘冷笑了一声道:“也不必问游先生,湘魂妹子肚内当然明白的。”

说了这句顿了一顿,慌又改变口音,用福建鸩舌之音叽哩咕噜的向湘魂说了几句。湘魂用福建土音回了几句,原来筠娘看见自己哥子腰巾落在室内事有可疑,欺纫兰不懂她们乡谈,先向湘魂间了个明白再谈。哪知湘魂一口咬定是游一瓢,又听得游一瓢走得不知去向,益发毫无疑义。这时纫兰却看不惯她们鬼祟形状,愤然说道:“这桩事俺丈夫自然受了嫌疑,但俺信得过丈夫绝不会做出这样事来。湘魂妹子,事已如此,也勿须掩饰,究竟你们在此吃酒,怎会一个不见,一个被人点穴,你快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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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魂大哭,指着纫兰说道:“你丈夫做的好事,你还在俺们面前假充正经。”

接着边哭边说,却把自己一番诡计瞒起,只说游一瓢乘醉调戏抗拒不从,竟被他点穴强奸。说罢寻死觅活在**乱撞乱滚,索性大闹起来。

这一来面孔业已撕破,门外丫嬛们己闻声挤满室内,弄得纫兰无言可答,惭愧欲死。闹了半天,游一瓢却依然踪影全无,筠娘只在一旁冷笑,间或说出一言半句象箭也似的刺入纫兰心内,把纫兰一颗芳心激成粉碎的由羞变恨,由恨变怒!竟也相信游一瓢一时酒醉色迷,做出这种事来。事后懊悔,顾不得妻子,先自逃出碉外去。纫兰越想越对,越对越恨,把一腔怨恨都种在游一瓢一人身上了。金莲一顿地砖粉碎,咬着牙道:“此刻俺丈夫没有见面,无话可说。俺就在此且待他一宵,如果俺丈夫到明天还不转来,俺也认定是他做的。俺自己问心无愧,但也无法弥补此种缺憾。话虽如是,俺也有相当办法,如果游一瓢真个羞愧潜逃,或者见面以后无法证明这事真相,洗不了他的嫌疑,俺立誓从今天起同他一刀两断。湘魂妹子愿意跟他作为夫妇也好,不作夫妇设法报仇也好,与俺无涉。俺权借贵地等他一宵,如他到明天尚不回来,俺从此誓不与他见面,断绝夫妇之情,独自寻觅栖隐之所以了余年。”

说毕铁青面孔,走向窗口椅上一坐,两行清泪不由得直挂下来,心中这分难过也就不用提哩。筠娘看他这样一来却暗暗欢喜,巴不能使他夫妻拆散替自己丈夫出口怨气,竟板着面孔全然不睬。这时湘魂已含羞穿好衣服,由贴身丫嬛服侍下床,筠娘忽然在湘魂耳边叽咕了一阵,不由分说拉着湘魂率着一群丫嬛大剌剌的一哄而出,连正眼也不看纫兰一看,霎时静悄悄的只剩纫兰一人冰在书室之内,纫兰一生哪受过这样羞辱?一人呆坐悲愤填胸,几乎要失声痛哭起来,一肚皮怨气都种在游一瓢身上,倘然游一瓢果真回来,纫兰必定同他拚命。哪知纫兰栖栖惶惶坐到天光大亮红日高升,游一瓢还是毫无消息。这一来纫兰益发心肠冰冷,怨气冲天!最可恨自从筠娘、湘魂进去以后鬼也不见一个,这样奚落比打还凶。纫兰只恨丈夫变心,自己命苦,如何发作得来?牙根一咬金莲一顿,飞出窗外窜上屋面,独自走得不知去向。

这边情形如是,那游一瓢同甘疯子当夜一路躜行,不到两个时辰已赶到鸳鸯峰境界。只见高峰插云山径封雪,鸡犬无声村舍不见。这时离天明还有不少时候,借着雪光走上峰腰,游一瓢问道:“此处并无人烟,未知贵友高隐之处尚有多远。”

甘疯子道:“鸳鸯山脉四布,周围有五六十里宽广,此处尚非主峰,须盘过山腰再走一程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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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甘疯子在前游一瓢在后,越溪渡涧又走了四五里山路,溪涧尽处一望尽是竹林,被积雪压得折腰低头。穿过竹坞才见迎面现出百丈奇峰,巉巉独立,四周高高低低的山峦朝揖拱卫,气象万千。主峰山脚茅屋鳞接场圃棋布,不下百余户人家,山腰松林之内隐隐露出一道红墙,料是山中古寺。山腰之上云烟明灭夜色凄迷,宛然与天相接,看不出峰岭景象。甘疯子指向山腰笑道:“敝友就寄迹在山腰寺内,俺们从村舍中直上山腰可也。”

两人走近山脚寻着上山路径,来到后寺门口抬头一看,寺宇并不宏壮,两扇破寺门敞着,门额上题着华岩古刹四个字,金漆已剥落只存模糊字样。门内一片雪地矗立着几株寒瘦可怜的古柏,衬着东倒西歪的三间大殿。中间一尊如来佛,已昂头在屋脊之上,殿上不堪景象可想而知。两人一声不响,进门直趋大殿,好在殿门只存半扇直进无阻。一进殿门尽是鸟粪秽气,四面空洞一无所有,只中间佛龛面前一具生根石香炉,还存着半段烧不尽的香头,想是山脚下村民求过佛的。甘疯子满不理会,领着游一瓢绕向佛龛背后。龛后也开着一重门,两人越门面出,却见一重峭壁象屏风般挡在门前,沿壁走去,忽然山壁中裂露出一条窄窄石径,因两面壁高天黑,走上石径昏然不辨东西。幸而游一瓢眼神充足黑夜可以辨物,倒不致东碰西撞,甘疯子两手摸索宛如瞽者一般,反是游一瓢领着他向前走去。幸而路径不过几丈光景,一忽儿窄径走尽,忽听得头上风涛澎湃宛如千军万马一片喊杀之声,两人慌回头向上一望,原来山腰口天生一座孤立峭壁,中间裂出一条窄径,壁上密布虬松,山风震**发出奇音。游一瓢笑道:“这样天造地设的门户,足为高士生色。”

游一瓢抬头贪看,移时,回转身来忽然不见甘疯子踪影。向前一看,只见松林底下盖着五六间干净草庐,庐外编着一道竹篱,篱外松林底下叠着东一堆西一垛高低不一的鹅卵溪石,一个人影急匆匆在松林石子堆内穿来穿去,忙得足不停趾。却愈走愈急发疯地乱绕,仔细一看,那人便是甘疯子。游一瓢看得奇怪,正想走进松林去唤他,猛然四面一看石子堆的步位恍然大悟,呵呵笑道:“难怪他绕不出去,原来这位高士还精于奇门阵法呢。”

说罢改变路向,从斜刺里缓步跨入松林,只几转便到甘疯子身边笑道:“甘兄随我来。”

又几转便到篱外。甘疯子笑道:“俺也略知诸葛武侯八阵图法,只不懂变化生克之道。俺未进松林,远看这几堆溪石已知敝友故意摆的阵图,想姑且一试,哪知竟难破他。先生安然进出,想必精于此道了。”

游一瓢笑道:“这几堆石子并非八阵图,是一种奇门小法,愚弄小盗贼则可,若要谈到行军布阵是用不着的,这且不提。此时这位贵友想是高卧,如径往扣门未免不情,不如俺们在篱外等候天明再进谒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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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疯子大笑道:“先生何必太谦,象先生这样人杰肯枉驾到此是他所求不到的,何况先生本人急于解毒呢。”

说罢两人走进篱门,直趋草堂。游一瓢借着对山雪光,一看堂内空无所有,只中间设着一张青石方桌,地上搁着四个石鼓墩,两面侧屋垂着草帘,甘疯子大喊道:“钱兄快起,佳客到了。”

一声喊罢,左面侧屋草帘一掀烛光一闪,钻出一个披发小童来,两只骨碌碌小眼珠朝两人看了半天,咦的一声又钻了进去。半晌秉着一枝粗烛走进草堂,把手上烛台放在石桌上,又向两人打量了一回,然后两手乱舞,口中咿咿哑哑的嚷了一阵。两人知是哑巴,甘疯子大声道:“你只通知主人去便了。”

一语未毕,右首侧屋内有人问道:“是甘兄吗?夤夜到此必有急事,请稍候,小弟就出来。”

甘疯子在外面答道:“雁**游一瓢先生在此。”

一言方出,便听得右屋床响。一忽儿,一人扬帘而出,便向游一瓢兜头一揖肃然起敬道:“久慕盛名无缘拜谒,不意雪夜光降荣幸之至。”

游一瓢一面谦逊应礼一面打量钱东平,却是个二十余三十不足的少年,体貌清癯长眉通发,穿着一身大布之衣颇有潇洒出尘之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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